1.
付明醒过来的头几天里一直以为自已在做梦,身边似乎总有人在叫自已“太子”、“殿下”、“主子”什么的,朦胧中也看不清楚,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身上没有一丝力气,每次都是清醒一会儿就会晕过去。但今天,付明却出奇的精神,甚至有力气下床走路。他打量了一下所在的那间屋子,几平米见方,纸糊的窗户在晨风中微微做响,刚踱到门边,已经有人将门打开了。
“奴、奴才给主子请安,恭喜主子病好了”,说话人很激动,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应该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穿着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青衣布衫,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到脸。付明愣住了,看着这个人不知该说什么。“主子,您没事吧?”男孩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真是清秀,付明暗自忖道,“你先起来”,他对男孩说,总不能让人家就这样跪着吧,可是月兑口而出的口音却着实让自己惊诧,就象眼前的这个男孩的出现,很陌生却又仿佛本该如此,可能是真的生病把嗓子弄哑了。
“主子,我可以叫刘先生他们过来吗?”男孩站起来向他问道,还没等他回答,有人在门外应声道:“不必啦,我们都来了”。话音未落,那人便抢先一步走了进来,付明直觉象拥入一堵厚实的墙,“真是一条好汉!”,没有任何一句话能让他更准确地说出这最初的印象。而后又进来了几人,都是古装打扮。大家都笑着看着他,就象看着什么宝贝。“明月,快扶少爷坐下”,当中一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者一边吩咐男孩,一边向付明鞠了一躬道:“恭喜少爷大病初愈,老夫姓司徒,表字清雷,被刘先生等请来为您治病”。付明这时又感到一阵眩晕,便由明月扶着坐了下来。众人中,一位精干的中年道士走到他身前,向他施礼自报姓氏,“少爷,在下刘子政,表字辅之,恭喜您身体康复”,抢先进来的壮汉与身后两名青年也跟着向他抱拳鞠躬道:“少爷,在下薛云飞与两位义弟金志炫、苏克萨哈向您请安”,怎么还有外国人,姓金?!不会是韩国人吧?付明正自疑惑,薛云飞又解释道:“我的两位义弟刚到关内,官话说的不好,请少爷恕罪,这位是我二弟金志炫”,薛云飞指了一下左手边的青年,付明打量了一下,是个白净的汉子,斯斯文文,身体看起来很结实,个头与薛云飞仿佛,将近一米八但远没有薛云飞那般魁梧。“这位是老三苏克萨哈。”苏克萨哈长的却很老成,至少在付明看来他最象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浓眉大眼,长着连鬓胡子,个头比薛、金二人矮了将近半个头,但身材比薛云飞还要粗壮。
付明看着笑盈盈的老少五人,虽说不知他们为何对自己这么关心,但心里还是暖洋洋的,于是打起精神向大家打招呼:“我叫付明,多谢各位关心,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众人听罢互相看来看去,明月倒底还是孩子,忍不住向他发问:“主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付明摇摇头,“很遗憾,可能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我的确不认识各位?我想知道,如果现在不是做梦,那么这是什么地方,现在究竟是什么年代?”
“我看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让司徒先生给少爷好好看看。”在众人身后又走进一位素衫年轻人,中等个,脸稍黑,但却自有一股英俊挺拨的气慨,手中拿着折扇。付明无意中与他对视了一下,那双眼似能洞彻心脾,其中又分明透露出同情与关切。“少爷,在下开封府封义铭,表字怀若”。
“好吧,司徒,这里还是交给你,我们先走,少爷,我等告退了。”刘子政看来是这伙人的首领,他说罢便只留下明月继续侍候,领着众人施礼退出了房间。
司徒清雷走到付明身前,欠了一子,“少爷,让老夫给您把脉”。
司徒清雷模脉之后,沉吟了片刻。脉像除有些虚弱外,并无异常,所谓“望、闻、问、切”,此前他已观察过付明,感觉并无大碍。司徒是天下少有的良医,尤其对“易学”造诣颇深,既使“明末四公子”中以此见长的方以智的也自愧不如。但这种情况,司徒还是第一次遇到,难道是因为此前的遭遇使“少爷”不想轻易暴露身份?司徒想到这里,决心摊牌:“殿下,现在这屋子只有殿下、老臣、明月三人,时下还是大明崇祯十七年,这里是老臣修行的草居。刚才那几位,都是在北京营救殿下的英雄好汉。所以,殿下大可不必担心安全,大家就是舍了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也要保着殿下。”
付明却听得更加云山雾海,只好硬得头皮问道:“老先生的意思是现在是明朝,而我却是什么殿下,那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殿下?”司徒清雷听到这,心中攸然一动,若真清醒了,万不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想那满清的刑部衙门比这里还要恐怖森严,但他也没在乎。如果这样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那我们岂不前功尽弃。莫非是自己治病时又出了什么差错?
司徒正在思忖,那边明月终于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付明脚前,声泪惧下:“主子莫要再吓奴才了。现而今虽然清狗进了关,闯贼逼死了皇上,但这天下还是大明的天下,这社稷江山还是主子的社稷江山。司徒先生、刘大人他们都是好人,是大大的忠臣,不象吴三桂、周家那般狗贼要害主子,如今老天有眼让主子醒过来,主子定要替大行皇帝报仇,主子”明月哭诉一半便已泣不成声,清秀脸庞上流下的泪花在付明看来尤如“梨花一枝春带雨”,竟有些荒唐得娇艳;而且付明突然感到非常心痛,仿佛明月所说的一切真的发生在自已身上,一种如丧考妣的痛楚瞬间击中了他。在过去恶梦中所经历的一切如镜头一样在脑海中闪现,继而穿成一串,渐渐清晰。几乎是月兑口而出:“父皇母后”,说罢也跟着号啕大哭。
门外的刘子政等人听到这里才长出了一口气,骨肉天性至真至纯,既然“少爷”哭得如此伤心,当然是想起来了,他摆了摆手,众人便随着他到了另一间屋中坐下。
“少爷既然醒了,还是尽快南下为宜,但看他的身体,恐怕不能立即动身”,薛云飞刚坐下便对众人说道,为了对外保密,几人早就商定与太子之间以少爷相称。
“老师,薛大哥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一起南下了。还是按另外的计划,由你先到南京,设法找到您在朝廷的朋友,为‘少爷’的复出做铺垫。路上由薛大哥护送你,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封义铭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老师,这里是学生当卖家中田园财产所得的银票,计有三万三千两,作为您南下活动的费用”。
众人听到封义铭变卖了家产无不动容,这些日子他没了踪影,原来是去办这件事。要知道中国人把祖宗田产看得很重,只有家道中落或是极特殊的时候才会出此下策,看来封义铭是真心实意要做这件大事。看到大家的样子,封义铭站起身来,向刘子政做揖道:“老师,学生知道您一生耿直忠正,但有些事情必须用特殊的法子,所谓“以毒攻毒”就是这个意思。学生这样做也是想了很久,倾巢之下安有覆卵,汉人的天下如果被满人得了,学生也会活得了无生趣,所以学生只有一个心思,就是穷尽毕生所得也要辅佐英主匡复大明江山,这第一步便是要使太子复位”。
他的话没说完,刘子政已经按住他的手,“怀若,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咱们在北京出生入死就是为了做大事。等一会儿,我就月兑掉这身道服,与云飞一同南下。”其他人听到这儿也纷纷站了起来,苏克萨哈和金志炫到中原有些日子了,虽然汉话说的不好,但听得却很明白,苏克萨哈尤其激动,大声说道:“好汉,好汉”。
看到大家这样,刘子政先示意都坐下,然后对众人说道:“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与云飞今晚就离开嵩山。怀若、司徒还有苏、金二位贤弟就先留在这里,待‘少爷’能够动身就到南京与我们会合。还要注意保密,无论是在河南,还是在江东,‘少爷’在没有复位前的处境都极为危险,大家也要各自珍重。”
众人正要再商议下一步实施方案的一些具体细节,却听到隔壁付明房中传来一声惊叫,视付明为命根子一样的众人都感觉心里咯噔一下,薛云飞等三个练家子几乎是在听到叫声的同一时刻冲出房门。
2.
原来,付明哭了一阵,感到心中畅快了很多,头脑清醒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我哭什么呀?我疯了,还是这些人都是疯子。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我还是不是我?这些问题由于刚才脑海中突然浮现的记忆而更加混乱,整个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司徒清雷看他突然大哭,想得跟刘子政等人一样,不料付明又突然不哭了,一个人目光呆滞,不声不响。心道:不好,肯定是刚才思念父母受了刺激,身体又虚弱,千万不要失心疯了。司徒清雷正在踌蹰下一步该如何做时,明月已经伺候付明吃过饭,又端过来一盘清水与手巾洗漱,而后拿出铜镜让付明自己看看是否满意。付明呆呆地任凭明月摆布,但当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如同五雷轰顶,因为那根本不是他,而是一个十几岁少年的面孔,惊愕万分的他大叫一声,伸手打翻铜镜后又昏厥过去。司徒清雷忙按掌到付明的后心,输入一股真气。司徒自中年弃仕从医、钻研易学后就开始练“九转太极”,其先天真气已有半个甲子的火候,虽然还没能做到传说中的飞叶伤人的地步,但于治病救人却往往有奇效。为了救还付明,他已经损失了近十年的功力,现在司徒几乎是将毕生功力放手一搏。
付明在昏厥中渐渐感到心中有一股凉泉流过,灵台也逐渐清明。当神智已经清楚时,在心底深处传来非常柔和的声音:“你好!”这声音让他十分安心,于是他在心中回应道:“你好!你是谁?”。
“我就是你呀?我们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呢?”付明很诧异,但不知为何,他非常相信这个声音。
“真的,要不是司徒先生再次打开时空开关,我们不会见面的,你现在听我说清楚,我们要节省时间。”
“好的”
“我就是大明太子朱慈琅,我和你目前共用这同一个身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所以你只要听我说就可以了。按照正常的生命理论,当我们被人害死后,我们的记忆应该同时消失。但因为司徒先生他们在一直在保护我的身体,所以我能等到现在。而且司徒先生用“九转太极”无意中强行打开了时空开关,使我可以暂时地月兑离身体,也就是成为独立的记忆载体,我也因此接触了更多的智慧生命,他们教会了我许多以前不敢想象的东西,因此我不想再回到这个时代了,我要同他们一起去探索未知的宇宙。但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希望我活下去,我不能自私地选择离开。直到你来到这里,我相信我可以解月兑了,你比我更适合去迎接未来的挑战,答应我,代替我回到这个世界,而你也会因此获得重生。要知道,这个宇宙中有无数个空间完全相同的切面,但发展的进度却并不相同。你和我本来就生存在这样不同的切面中,也就是说虽然平行地运动,但并不在同一点上。所以,你在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不会影响到你原来的世界,而你有机会通过你所知的去改写这个世界的历史,还有你身边的人,他们本来可能身负绝学,却因际遇而不得施展,你可以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才是什么太子,而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付明忍不住问道。
“你不要急,司徒先生的“九转太极”是他在三十年前所得的《河洛易图》中记载的开启时空开关的方法,他却以为只是一种先天强身的气功。所以虽然开启了时空开关,但他并不懂目标定位,而且由于功率有限,当极其偶然地扫描到你后既立即将你锁定,这也是为什么你总会梦到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当你被坏人撞死后,他终于将你的记忆拉到了这个时代,而我也可以完成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了”。
“原来,我还是被那帮贪官害了。如果再给一次机会,我”付明听到这里恨恨地道。
“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你在另外一个世界的身体已经死亡了,你没有回去的机会了,只要你同意,你可以在这里重生。”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既然还有再活一次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弃?”付明的内心在对方面前非常地坦白。
“那好吧?时间不多了,我现在将所有的记忆转储给你,这样你就会拥有我所有记忆的备份,在别人面前就不会被看出破绽,但愿司徒先生的功力能够支撑到那个时间”。
付明还想再问其他的问题,脑中却感到似乎被重物击中,然后是刺目的白光,再跟着的是七色眩目的彩线闪过,而后是无数的类似电影剪辑的片断迅速地在脑海中穿过,最后在剧烈地震颤中,一切仿佛被整理出来一样清晰。这时,似乎是在耳边,那柔和地声音最后一次出现:“再见了,我的朋友”。
当付明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时,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长出了一口气。如今他真的是再世为人,只是这种感觉当世无人能体会。而此时,对一直紧张地等待他再次醒来的刘子政等人而言,虽然只有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但同付明一样感到过了很久很久,所以也跟着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又经历了一次生死离别。
付明在明月搀扶下站了起来,向众人做揖:“多谢各位!朱某永世不忘各位救命之恩。”付明由衷地向众人致谢,心中也暗下决心,定不会让这些反清复明的义士失望。
众人连忙回礼,只有司徒清雷因救付明而内力大耗,只能微微点头。
“少爷,您感觉怎么样了”。明月看他这番醒来,虽然正常了许多,但仍有些不放心,其他人其实也想问这个问题。
付明笑了一下:“我很好,非常好。明月你长大了许多”。明月听到这里,小脸一下子就通红起来。原来付明因为接受了朱慈琅的记忆,知道明月是自己从宫中**的的小太监,非常的忠心,自从落难以来便在身边陪伴。而朱慈琅生前的性格非常开朗,与明月的主仆关系因为共过患难也一直很亲密。
“各位,我们能不能现在就谈谈你们的打算”,付明当然很紧张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少爷,你看是否先歇息一下,你的病刚好,以后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刘子政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在他心中,对方虽然贵为太子,便毕竟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而且年仅十六岁(按周岁仅十五岁),许多事情还不是很懂。在这种情况下多说无益。
“嗯”,付明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但随即对众人微笑道:“好吧,不急不急。刘先生,我惹得大家这些天来奔波劳累,今天又让大家虚惊一场,也请休息吧”。
“少爷,老夫明日就会与薛大侠一起离开这里,你一定要保重”,刘子政跟着又说了一句,“我们走后,义铭会为你辅导文章经义,金、萨二位壮士会保护你,你的身体也有司徒和明月照看。希望少爷能早日完全康复。”
“刘先生,谢谢您的安排。我也祝您一路顺风”。付明这次也学乖了不再问他要去何处。
刘子政又叮嘱了明月一番,便领众人告退。付明见众人走了,司徒清雷仍在打座静息,便由明月搀扶着出了门。此时,正是傍晚时分。一出门就看到了西边山头的落日,还有天边的红霞,心里豁然开朗了许多。说实在的,刘子政刚才的态度令他很不高兴,一方面是对方竟然不买他的帐使他自尊心受挫,可另一方面,以他为官的经验,刘子政目前是这群人的首领,他的态度也代表着其他人的想法。自己现在是落难的太子,如果不是他们搭救,根本就活不了,他们当然是以恩人自居,而且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实际年龄还很小。看来还要靠实力让他们信服自己确是真命天子。
明月把他扶到院子中一个藤椅上坐下,看着四周的山野,不远处似乎还有苗苗炊烟。除了刘子政等人在房中商议的声音外院落里很安静,远没有从前那个世界里的噪杂。仰望天空,那些没被夕阳映红的云彩,在蓝天下格外洁净,真象小时候在作文中写的那样象一团团棉花。是啊,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工业污染呢!这些景致让他不禁吟出一句古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对了,明月,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主子,这里是司徒先生在嵩山脚下修行的草屋”,明月答道,主子终于正常了,让他不知有多开心。
“嵩山!是有少林寺的那个嵩山吗?”少林寺,付明可是很熟悉,他小的时候非常喜欢看武打片,县委书记也有童年呀!
“是的,主子。前些日子,为了救您的病,我们曾到少林寺中去找那些高僧帮忙,还是他们介绍我们到这里找司徒先生呢!”。
真是太离谱了,不仅在死后,因为这些人救“太子”,也就是“自己”,而将自己的记忆拉到了这个时空,而且会到嵩山来,不知会不会真有所谓的“十八棍僧救唐王”的往事。说到往事,朱慈琅的回忆在他的脑海中逐渐闪过:
先是童年,严厉的父皇,慈祥的母后,还有数不清的太监、宫女,奢华的宫殿,无数的珍宝。自己很小就被立为储君,可以说是天下最幸运的孩子。但天下大乱,做为太子也要隔很久才能见父皇一面。可惜父皇励精图治,却仍落得个亡国败家的结局,谁说“天道酬勤”,应该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后,李闯进了京,先是母后自尽了,父皇又让我和两个皇弟穿寻常老百姓的衣服逃出宫去,告诉我们自此以后就是庶民百姓,甚至比不上有家的百姓。不想我们未能逃出去,当王承恩(太监头目)将我背到煤山上见父皇最后一面时,他已经殉国了。我也终于相信父皇写的那句话:“文臣皆可杀”。李闯对我们这些前明皇室还算不错,让我做了宋王,也就是“送王”呗,他想让我将江山送给他呀!结果满清进了关,李闯吃了败仗,临出北京前将我们放了。唉,我们这些自小在宫廷中长大的皇子会做什么,一路上与明月相以依为命,但没人会收留我们,不久身上的银子全花光了,我去找过吴三桂,他不敢见我,也不敢杀我,把我们赶了出来。最后,我不得不回到北京外祖父周奎府上,与姐姐(先帝二公主)见了面,最可恨的是周家竟然把我出卖了。满清抓了我,却不想承认我的身份,他们百般栽赃,又威胁拷打我,最后竟然要毒死我
付明的回忆因为朱慈琅的被鸠杀而只能到此为止,于是问旁边站着侍候的明月:“你说说,自从我在太医院昏倒后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与我失散后,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自从那天主子被清兵抓走后,奴才只能沿街乞讨。后来,奴才在京城外遇到了刘先生。因为以前先帝在时,刘先生曾被召入宫中问话,奴才曾见过他,知道他是大忠臣。于是,奴才便求他救救主子,不想他正要到京城营救主子。以后,奴才跟着刘先生,还有封先生还曾偷偷到刑部大堂看过清狗审问主子,主子真是英明神武,根本就不怕那些清狗。刘先生和封先生都说主子将来必是天下明主,但又害愁没有手段救主子,找一般人怕走露了风声。后来,刘先生终于找到了薛大侠、金大侠还有苏大侠,他们武功盖世,进太医院把您救了出来,但晚了一步,清狗已经给你下毒了,一般的朗中根本救不了。封先生又说嵩山少林寺中的圆空大师有妙手回春之能,于是薛云飞他们三人护送着我们几个人到了这里,一路上着实凶险。没想到圆空大师也救不了你,又介绍在嵩山脚下修行的司徒先生救你。司徒先生开始还不乐意呢,直到刘先生说了实话,他才肯干,而且也是拼了命的救你,听薛大侠讲,司徒先生为了治病耗尽了十几年的功力呢。主子,明月知道的,就这些了。”明月一口气说完,神情仍有些紧张。
付明也知道,有些事情听起来很简单,其中必有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心中想到刚才因为刘子政而生的闷气,看来他们只是率性而为,其实对自己还是耿耿忠心,自己也不需要太挂怀了。大丈夫做事需有大心胸、大气魄,而且也要做到小心谨慎,他们在满清眼皮底下成功地营救出自己,想来不知筹划的多仔细,多大胆。胆大心细,这些人都是不可获缺的人才啊。自己有时也做不到“谨慎”,否则就不会来到这鬼地方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死了不要紧,那些重要的材料势必会落到害自己的人手中,他们既然敢向自己这样的“朝廷命官”下毒手,那么对检举揭发他们的人是否会更残忍,司机小张也不知怎样了。唉,自己还是算错一步,可是究竟在什么地方出现漏洞让他们查觉了呢?这次去北京只有他和从前的“老领导”,难道是一直提携自己的“老领导”。付明想到这里,感到心底升起一股寒气,真是人心难测啊!如果是他,那些人的确有为非做歹的本钱,而自己当初被安排到地方上工作,岂不是早有预谋,可笑自己还感恩带德,真是被人卖了还帮着讲价。现而今,不要再想那么多啦。正所谓,上辈子不管下辈子事,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只要时机得当,不难在乱世中闯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想到这里,付明站了起来。望着既将没入群山中的落日,暗发誓言:我付明定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前生我未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辈子定要开万世之太平,使中华永昌,让所有中国人安居乐业。
思前想后的付明直到天黑才与明月回到房中。付明不大适应夜间没有电灯的感觉,吃过晚饭后索性吹灭油灯,在窗前看满天星斗,虽然是八月酷暑的天气,入夜的嵩山下却有阵阵的微风吹过,有一些吹入他的胸怀,非常惬意。这些星星在千百年后仍会照耀这星球吧?付明不禁想道,但它们看到的将是一个强大和民主的中国。突然,他听到院内有人吟到:“往事越千年,换了人间”。
3.
原来是封义铭。“少爷,这么晚,您还没歇息”,月光下的封义铭俨然如翩翩佳公子,手中还拿着那支折扇。
“封先生不也是无心睡眠,何不进屋一叙。”付明说罢把门打开迎客,封义铭也没再客气,进到屋来,谦让了一番,便坐到桌前。早有明月端上茶水,付明摆摆手让明月先退下,“封先生,刘先生让您授予我文章经义,可还要考究一下从前学过的学问。”
“当然了,少爷,将来如若到了南京,这文章经义重要得很,那时定会有人考究于你,如果你答不出,则不利于少爷地位的恢复。”封义铭早就看出这个“太子”对刘子政下午怠慢的不满,所以立即将原委告诉他,免得他发脾气不正经温习。
“是的。封先生放心,我定会努力勤学,只是我甚想知道目前的天下大势。听您的意思,南京似乎已经另立了朝廷,新皇帝又是谁,李闯现今怎么样了,满清现在又在做什么?”听到付明问这些,封义铭笑了笑,这位太子倒蛮心急。
“今天是七月十三,你的叔父福王早在五月便在南京登基,现在的首辅是马士英。”
“那么史可法呢?他可是南京的兵部尚书”,付明对谁当皇帝不是不感兴趣,历史书上已经写明了这位皇帝实在很烂,而且已经到了七月,距明亡国已近四个月,自己当然没机会了。但史可法就不一样了,他是大大的忠臣啊,高中语文书上有全祖望写的一篇文章纪念他呢。
封义铭发现太子并没有继续对谁当天子感兴趣,却对史可法很关心,有些诧异。“史阁部,现正在扬州督师。少爷不知为何对他有兴趣。”
“噢,因为史可法乃是南京兵部尚书,位列南京留臣之首,应该留在内阁才对啊。我听到您说的什么马士英当了首辅,当然很关心。他是个忠臣,皇帝不用他却用马士英,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封义铭第一次对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刮目相看,虽然说长于深宫,但还颇有些头脑。“唉,史阁部因为拥立潞藩,又曾给马辅写信说立福王有‘八不可’。但世事难料,结果还是福王登基,史阁部等拥潞诸臣焉能安其位,正人君子联诀离朝,如阮大铖这样的阉党余孽却在朝中称霸。只可恨那班奸臣,伙同江南四镇逼宫拥立福王,俱都加官进爵。而那四镇诸将中竟有三位是闯、满败将,于国并无尺寸之功,竟因定策成功而普身候、伯,可谓我朝立国来武将所未有之殊荣。只盼他们能不望朝廷隆恩,为国尽忠杀敌,保我大明江山。”
“哼,我敢断定他们绝不会尽忠报国,这富贵来得太容易,他们焉知珍惜。只怕会拥兵自重,不以国是为念,到头来,只计身家利益,最后卖主求荣。大将如此,那些总兵啦、副将啦也会跟着学。唉,割据之势既成,则会尾大不掉。”
付明一席话说得封义铭频频点头,这些正是他所担心的,看来太子的心计确实不简单,于是又想继续考量一下:“目前,南京朝廷主昏臣奸,少爷难得你一眼就看出这其中问题。但满清正在西北与闯贼激战,仍未分出胜负,他们都不会立即南下啊”。
“那么就是说,清兵自进了关后,并没有立即南下喽,江北可还有大明的兵马城镇”。
“有啊。河南、山东还有我大明的巡抚和总兵呢?”
“朝廷一定是按兵不动吧,一定没有主动向豫、鲁增兵。”
封义铭这次更加诧异,难道是有人告诉过太子,但不可能呀。“少爷是如何猜测出朝廷没有任何动作?”
付明当然知道,学过古代史的他知道**的南明小朝廷一直是抱残守缺,毫无进取之意。但总不能跟封义铭这么说吧,那未免也太惊世骇俗了,只好勉强解释道:“当然是推测而出,清兵没有南下,是因为正调集全部主力与李闯在西北决战。而如果朝廷动兵于江北,清兵断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朝廷以为是坐山观虎斗,却完全没有想到,大明官兵屡败于清兵与闯贼,等二者有胜出者以虎狼之师蜂拥南下时,我朝危矣。”
封义铭听到太子的想法竟然与自己相同,心中不由得想,难道自己营救的确是“不世英主”。面上却依然很平静,笑了笑,“少爷的想法的确很有见地,但不知当今应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这下子可有些难为付明了,虽然当了几年领导,可一个基层的政工干部于战略指挥上的经验当然不足。又刚来到这个时代,对人物地理并不熟悉。于是他向封义铭求教道:“请先生有以教我?”
封义铭没想到太子竟然直接把问题又踢了回来,而且非常谦虚,他沉思了一会儿,答道:“少爷,历代南朝欲保半壁江山,无不扼守江淮故地,而要想恢复神州,则必须逐鹿中原。正如少爷所言,我大明官兵士气不高,哪也是用人不当所致。我朝三百年江山,人才济济,只要赏罚分明,严明军纪,任用得当人选领兵入豫、鲁,则满清必然不能全力与闯贼决出胜负,两线牵制,有可能大败而归,即使没有大败,惨胜之后的满清也必然无力再与我朝相争。如果我朝守得住豫、鲁,则只有京畿可守的满清仍得退回关外。”
“先生高见,只是为何以先生之才没有专心仕途为国家出力。唉,也对。既使入了朝,先生的高见也不会为当今朝廷所容,他们只会在醉生梦死之中等着灭亡吧!”付明有心结纳封义铭,这样的人才如果能为己用,则如左膀右擘一般。
“少爷抬举小生了。小生前年刚中解元,因为闯贼进占河南,便一直未出仕与贼为伍。”封义铭虽然不是那种喜欢听好话奉承的人,但见太子如此精明仍赞叹自己当然也自豪起来。(解元,也就是乡试中举第一名,也就是全省“高考状元”。)
“先生,不知适才为何在窗外吟诗,那诗中又是何意”,付明想起刚才似乎听到的“换了人间”一句词。
“没什么,只是小生想起中原大地干戈不断,天下苍生因而备受涂炭,心情沉重。又想起千年前,杜工部所书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一句。不觉千年过去了,百姓还是这么苦。难道真的是‘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吗?所以才有‘往事越千年,换了人间’百姓仍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感悟。”
“难得先生‘仁者爱人’,可是先生也知道有一句叫‘仁者无敌’。千年前,百姓苦,但在安史之乱中有中兴将相辅佐唐朝天子,使唐祚延续一百多年。而今大明也需要象先生这样的中兴将相。”付明直视封义铭,话说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自然想知道封义铭内心真实的想法。
“小生不才,哪里敢称什么‘中兴将相’,只希望能碰到一位终结乱世的明君。所以,小生舍命要救出殿下,希望殿下就是一位明君”。封义铭完全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而且直接称呼付明为殿下,看来也是期望付明的表态。
“先生,大恩不言谢。我能够做的就是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河山。立新政,兴百业,让百姓不再受苦,让这天下真正的‘换了人间’”。付明诚恳地向封义铭表白着。
“殿下,哪些人是该团结的力量呢?”封义铭听到“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这句话时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此话的用意,忍不住发问道。
“所有抵抗满清侵略的中国人,当然也包括那些闯贼等乱匪。国难当头,理应共赴国难。汉人之间逐鹿中原和满人要入主中华这两者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本来李闯是我的杀父仇人,但他进了北京还会留我与诸王性命,可为什么满清鞑子定要我死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呀!还有大批因各种原因在家赋闲的官员,其中也不乏仁人志士,都该抛弃门户之见,视情况破格提用。江南历来是赋税及兵马粮草的主要产地,正如先生刚才所言,如果任用得人选,从战略上讲绝对要压倒满清。”
封义铭听罢,心中叹道:太子的胸襟气度着实不小,也因此看待问题的角度与他人不同。此语不正是当前为国事奔忙之诸公所应做的吗?可笑,太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那些久居庙堂之上的大人物却只会空谈误国。
此时的封义铭眼中的太子也突然间成熟起来,太子现在的身高有一米七五左右,与封义铭相仿,身材因年少而单薄。但在他身上却有着同时代人所没有的特殊气质,也许这就是王者气慨吧。在与太子那真挚而炽诚的目光相对中,封义铭知道了什么是知遇之恩,知道了为什么以诸葛孔明的才干会为刘备与阿斗鞠躬尽瘁,所谓“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也不过是这样的际遇和挑战。
正要再说什么,明月却轻声报告:“已经是深夜了,刘先生和薛大侠还在等主子和封先生,他们马上要动身了”。
“哎呀!”封义铭这才想起已经入夜,还要送刘子政与薛云飞起程,便怀着激动的心情与付明一起走出房间。刘子政等人正在院中等着,他们见太子与封义铭两人正在谈话,便没有打扰,想等着他们出来再走不迟。院子不大,二人刚才那番话肯定也被他们听到了。
“少爷,老夫与薛大侠这就要到南京办事去了,请你多保重。”刘子政是个耿直的人,但为了大明江山,此去免不得会有许多委曲求全的事要做,刚才听到太子对时局的看法,他的直觉与封义铭一样,这位废尽千辛万苦救回来的太子可能正是大明的救星,也因此感到要做的那些事情并没有那么为难。而薛云飞自幼便流浪江湖,遇恩师传教后即以一把快刀纵横天下近二十载,于人情世故也已看得很透彻,但似这位太子这样说出“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这种新语言的人物也是头一遭见到,想想这几个月来所经历的事情,也许真如恩师临别时所言,自己终将会遇到一位可以生死以命的主公。
二人怀着报国之心与众人道别后,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