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的大清早,薛云飞、沈仲玉等人刚走,付明便接到圣旨,让他到皇宫面圣……折腾了大半宿,付明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还真有些累了,但圣命难违,硬挺着到了皇宫门口,下轿时发现已到了许多大臣。众臣见他到了,出于礼仪都上前来打招呼。抢先过来的正是马士英和阮大胡子,二人见驾后,马士英嘿嘿一笑道:“八千岁,昨夜下官路过回春阁,府上很热闹啊。”
付明心中一凛,自己所料不差,在回春阁中这厮不知安排了多少奸细。早晨临行前,郭远强汇报已将昨夜跟踪之人全部解决,那么马士英得到的消息只能从自己的府中传出了,但那些人在王朗与姬际可的严密监视下即使知道发生了事情,也绝不会知道详情,还不是自己说什么是什么。想到这儿,他也不急,笑道:“刚到南京,有了安稳的去处,皇上又对小王关爱有加,因而心情甚佳,与下人们同乐而已。马辅为今上分忧,日理万机,当然不比小王这等闲人,但等你与阮大人能得浮生半日闲,同到小王府上一聚。”
马士英哪里会信,但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也不好点破,权当警告而已。他讪讪地一笑,与阮大铖一起答应肯定要找时间往府上拜见,又发现远处有人向自己打招呼,便向付明告了声罪,去与那人交谈。这二人刚走,王铎与袁继咸二人便走了上来,原来他俩以带罪之身奉皇差为献王造府,本已无缘朝会,可是今日皇帝说要大宴百官,所以二人便也有份。王铎为人达观,心情还算不错,老头儿呵呵笑道:“殿下,你看那与马瑶草(马士英字)交谈之人便是锦衣卫副都指挥使冯可宗,在这金陵城内最为嚣张跋扈,因为深得马瑶草的器重,现而今反比他的顶头上司都指挥使张鹿征还有权势。“付明陪着笑了笑,那边袁继咸又说道:“殿下还不知道,我朝南渡以来第一重臣史可法今早已返回应天,等一会儿也要到这里来,殿下有机会多与他亲近亲近。”付明听罢一愣,没想到今天竟有一睹民族英雄史可法的机会,实在难得,他督军在外,非皇命不得进京,这次回来究竟为了什么军国大事?
说话间,又有数位达官显贵上前拜会,包括六部尚书以及在京的几位勋贵,付明应对间却发现远处马士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知冯可宗说了些什么让他如此不悦。付明正在猜测间,有人嚷道:“史阁部到了”。他向长街的另一边放眼望去,有一队人马正向宫门行进,当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着一品文官袍,怀抱尚方宝剑,当是史可法无疑。走近一些后见他虽面带风尘,但依旧面色红润,尤其是眉目之间正气凛然,与在长街另一端的马士英相比的确更有宰相气度。史可法身旁有几人陪伴,从衣着打扮来看也都是高官显爵,王铎等在旁边介绍,竟有先帝所任守备南京的三重臣中的其他二位(有明一代,南京同北京一样设立相同的衙门及官职,但真正有领导地位的是三人:南京兵部尚书、南京守备太监以及南京守备勋臣,甲申年间这三人分别是史可法、韩赞周与忻城伯赵之龙。),还有当今东林魁首钱谦益。
史可法下马后分别与众臣见礼,而后在马士英的带领下又参见了付明,付明这时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千古名臣,心道:虽说气宇轩昂,但眉眼间均带晦色,不是个有福之人。与史可法相反的却是钱谦益,按说此老已经年近六旬,却依然象个中年人一般年轻,言语间颇为志得意满,可能与新娶江南花魁柳如是有关吧。韩赞周与赵之龙对付明来讲却是熟人,太子在北京时曾与二人,尤其是韩赞周见过很多面,韩赞周见到他又不禁想念先帝,泪如雨下,又让付明跟着流了些泪。总之,见了这么多南京要人,给付明的印象却是凭借这些人要保住江南半壁已是艰难,遑论恢复中原。
史可法此时也是忧心仲仲,此次进京面君原因太多了,更兼有军国重事汇报讨论,此前多次要求回京都被皇帝挡了回去,这次是他强烈要求,方才应允,可能也与先帝太子抵达南京有关。说到太子,适才与献王虽说只有寥寥几语,也令史可法感慨万分,倘若太子再早出现三个月,则朝廷必不会如此靡烂,当有些新气象吧。钱谦益看太子却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为了能让太子顺利通过身份检验,为了使他进京安全,东林党人与复社动用了在朝野的一切力量,但只因他一句“不要当大明的太子,更不要当天子”加上一连串重誓,便毁于一旦了,甚至没有了挽回的余地。虽然可以理解太子心中的恐惧,但钱谦益却怎么也不能原谅这个八千岁,与先帝的刚毅相比,太子的确不象是他亲生的。
等在宫门前的大臣们各有心机,直到有太监宣布众臣进宫见驾时,大家才抖擞精神,按着班次进入朝堂内。朱由菘今天心情不错,昨夜管海运的大臣沈廷扬自高丽捎回来几位高丽美女,着实让他开了洋荤,听卢九德讲,马士英还会从西洋和东瀛弄来波斯女和倭女供他婬乐,每日靠吃蟾蜍补**的蛤蟆天子怎能不乐。清晨起来,又想起昨天召见付明并赐封八千岁一事,虽说他平日里稀里糊涂,可也是历经磨难才有了今日的“性”福生活,所以格外地重视起亲情,既然这个侄子不想做皇帝了,那么做为至亲,总得为他庆祝一下死里逃生吧。独乐乐与众乐乐孰乐,于是大清早他便传旨众臣进宫赴宴。但当他看到殿下竟站着史可法时,好心情就少了大半,这个史蛮子与朝中一班人当初密谋立潞藩,若不是卢九德居中调停马士英倒戈一击,他的皇位可能不保啊。想到这儿,朱由菘又动了杀机,但转念一想,此人系先帝钦命的南京守臣,又有些做为,现在也算老实,还是留着他为自己卖命吧。他正想着呢,史可法说话了。
“皇上,臣有本奏。”
朱由菘眼皮一搭,冷冷地哼了一声,旁边的卢九德忙说道:“史可法,有话快说。”
“皇上,我大明赴清使团除陈洪范外均被扣留在燕京。前些日子,臣还收到了清国摄政王多尔衮的一封信,并已上呈皇上并内阁。从信中内容看来,大明与满清已无和议的可能,而且其声言要飞渡天堑,投鞭断流,狼子野心已昭示于天下,不知皇上与众阁老有何指示。”史可法说下这番话时,心情非常沉重,几个月前他力主与清议和,现在看来是错误的,但为了江山社稷,他还必须跟皇帝与朝中大臣们说清楚,否则就无可挽回啦。
朱由菘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他根本就不想考虑这些事情,如何一夜连御八女才是他最近的生活目标,但他早就布置给了马士英,于是他又用低垂的眼神啾了一眼马士英。
马士英赶忙出列回道:“臣已与返回应天的陈洪范详谈过,从他言语看,胡人得了江北土地已经心满意足,想他们本是蔓尔小邦,能得中原月复地已是天赐,哪敢再南下侵扰。况且,其与闯贼在西北激战,哪有工夫和力量。史大人收到的信可能是有人故意要破坏大明与清廷的关系而假造的。”
史可法正待回应,从臣班中又走出一人,他大声喊道:“臣沈宸荃请诛陈洪范,想我大明使团以百人之众,为何只有他一人返回,左懋第身为使团首领又为何连书信都未曾往返。臣以为陈洪范已经投靠清廷,臣身为监察御史,职责所在不能不察,而后又发现他曾四处走动,诬陷刘良佐、黄得功投靠清廷,实是坏我江东栋梁,其在河南高泽军中还曾私下劝高帅投清,被高帅唾面后狼狈逃窜回应天,为了掩饰罪行,这些日子他还蒙蔽辅臣,结党营私,臣以为不剥皮戮骨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震慑奸人,请皇上圣裁”。
他这席话说的朝堂内大臣们无不惊骇,赴燕使臣受辱被扣,此事大家早已知道,但陈洪范之种行为却出乎大家意料。马士英干咳了一声,说道:“沈大人所言可有实证?”
沈宸荃回道:“均有人证。”
马士英又问道:“可有物证,可有白纸黑字的印信?”
沈宸荃回道:“没有”。
马士英这才向皇帝报道:“皇上,沈大人所言有其道理,但臣以为其事甚曲折惊怖,在没有确凿实证的情况下,还是暂将陈洪范看押起来,而此前臣已将其圈禁在臣府中。臣还以为现在正是国难之际,人才难得,还请朝廷不要妄动杀机,以免滥杀无辜。”
这番话说得连付明也直点头,这老狐狸把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不仅保住了陈洪范的性命,而且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又料事在先,反过来沈宸荃反倒落了个调查不力,滥杀无辜之嫌。付明心中暗叹,此等心机,若一心辅君为民倒也是个人才,可惜呀。
朱由菘却认为还是老马能干,对这个沈宸荃的确起了嫌恶之心,有心为难沈宸荃道:“沈宸荃,你来说说于今之势,朝廷该怎么做?”
沈宸荃此前被马士英蹩得够呛,他为人耿直年纪又轻,正在气愤,听皇帝又有问话,便回道:“臣窃以为东虏、闯贼今日皆为国之大仇。自东沈失事三十年来,兵财尽耗于虏,故贼起而乘之。及贼逆不容诛,复巧借复仇之名,掩有燕、齐,是我中国始终受虏患也。故目前之策,防虏为急,贼次之。以讨贼为先声,以防虏为实着。何也?虏势已急,贼势已稍缓也。臣窃以为,还是令我师佯攻,与虏阳约为犄角之势,以大振复仇之声,而其实节节皆为防虏计。当今之计应令四镇兵马北进为上策,而小左(左梦庚)之部仍应令其归汉”。
他的话还未说话,阮大铖却以冷笑一声打断,并道:“书生论国,你以为这四镇兵马、小左所部就那么听话。若如此,他们四镇还不早就北上。”
付明是第一次听朝堂议政,没想到竟是这般争执,很难会有什么结果,皇帝拿不出主意,马士英又想做个和事佬,史可法表面上被人拜着捧着,实际上根本没拿他当回事。阮大铖以本兵之尊自以为知兵,实际上是仅有些小聪明的家伙。这个沈宸荃却是个人才,虽说有些尚空谈,但胆气可嘉,尤其是看问题还能入木三分,对当今天下形势的主次矛盾抓得很准啊。
他正想着呢,又有人出列,正是大学士姜曰广,他接过阮大铖的话说道:“阮大人此言差矣,四镇无尺寸之功,竟要挟朝廷,俨然诸候。朝廷早就应该对他们的行为进行严惩,大人掌本兵更应拿些气度出来。”
马士英早晨听冯可宗汇报昨夜围剿江南群英失败,更兼蒲尚任失踪,就已经感到非常气闷,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火气,大声咆哮道:“四镇本应无尺寸之功,有人要弃祖宗法度,排挤今上,才使四镇有定策之功。而今他们拥兵自重,均有门生天子心,全不把朝廷放在眼中,是谁之过,书生且论功!皇上仁慈,不以当初定策之事做计较,各位还是少说为妙。”
付明听罢心中叹道,还以为这些人不明白,谁知都是有苦难言啊。再看史可法这时也是紧闭双唇,脸色非常难看。众臣也都无话可说,钱谦益等清流却狠狠地盯着自己,他心下却很释然,你们要牺牲我,我却偏不。朝堂在这一刻非常安静,直到从臣班中又走出一人说道:“臣刘孔昭以为四镇对陛下还是忠心耿耿的,前几日左良玉做乱,四镇兵马无一不奉旨听调足以证实。皇上和各位阁老也不要太忧心仲仲了,凡事还是要慢慢来”。说话之人正是诚意伯刘孔昭,也就是开国元老刘伯温的后代,其与马士英相交甚密,他的这套言论对朱由菘最合适不过,天下事慢慢来嘛。
众臣听得直摇头,终于有人忍不住也出班上奏道:“臣兵科给事中陈子龙有表上奏”。朱由菘心道,今日早朝偏生出这么多事来,便没理他,自顾自说道:“早先定策之事,朕早就明谕不得再翻旧论,众位臣工以后就不要再因此生出事端,否则朕绝不饶他。至于,当今之策,朕以为沈宸荃说的也不无道理,马先生你来说说”。
马士英忙回道:“臣以为北使团之事,以诚意伯所言为是。史先生还是早日返回河南高杰处,督师北进为宜,至于小左所部,臣以为有黄候在太平府坐镇当会安然无恙,还是让其暂居九江,免得再生事端。湖广一带布防全权交由何腾蛟督办,让他带罪立功”。
朱由菘点点头,早点让这个史可法走得好,他一回来事情就多,便说道:“好,就按马先生所言拟诏。史先生从北方回来,一路辛苦,等一下与众臣同乐,庆祝献王安抵南京后,再回邸好生歇息,明日便返回吧”。他的话音刚落,刚才出班上奏被他挡回的年轻文官又一次喊道:“臣兵科给事中陈子龙有表上奏”。朱由菘心中烦得不得了,便道:“若是虏贼之事,就不必提了”。
陈子龙忙回道:“臣所奏非为战事”。
朱由菘只好应允道:“那你说说看”。
付明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白白净净,瘦高个子,操一口江浙乡音,神情间颇为激动,见朱由菘应允了,便奏道:“自甲申国乱已将半年,一切雪耻除凶、收拾人心之事,丝毫未见实着。臣虽非为御史,但却见有伪官纵横于凤、泗,悍卒抢掠于瓜、仪,焚杀劫掠之惨,渐过江南;丰镐一片地,不知将来成何光景。臣身在兵部,知兵事已不可缓,但尤不可缓者,乃扼制当今朝政之**,否则人心断难收拾。臣请皇上减轻赋税,与民休息;臣还请皇上励精图治,与阁老部臣重振朝纲,否则金陵佳丽之区,六朝风流之地,再无可供清谈坐啸处,则燕京之事可能重演”。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阮大铖打断,他是陈子龙的顶头上司,言语间没有一丝客气:“大胆陈子龙,竟敢妄论朝政,你与候方域等东林乱党勾结左良玉起兵一事还没清算完毕,又敢在此危言耸听,实是罪不可赦,臣请皇上将其交缇骑拿下,送交锦衣卫审理”。
朱由菘听了这番话心里就更别扭了,正想发话同意呢。却见本朝开国第一功臣徐达的后人魏国公徐久爵出班奏道:“皇上,臣等勋臣之后,不在其位本不宜论国是,但臣想啊,皇上英明,今日一举定下今后对虏贼之根本国策,大家应该为此欢心鼓舞,振作精神。而且今日是献王殿下大喜之日,不宜再提动刀动枪之事。凡事就到此为止,皇上还是领着大家赴宴吧。说实话,臣对皇上的宫宴是盼望已久啊”。保国公朱国弼等人也跟着说起来,朱由菘听罢点点头道:“好,就依徐公所言,朕不与你们计较,列位臣工同朕一道赴宴吧”。
于是在付明眼中,早朝便如此儿戏般的结束,他与众臣一起到了宴会所在殿中,待朱由菘坐定后,这才分席落座。只见朱由菘双手一拍,便有乐声扬起,随后有十二位盛装少女踏着舞步从大殿的侧门走了出来。众女动作整齐,舞姿曼妙,身披薄如蝉翼的纱衣,手持两把羽扇,忽掩忽露间,姿容也随之互隐互现,在乐声伴奏下实是香艳诱人至极点。
付明心中苦笑,若是不知当前时局,身在深宫之中,看到听到如此子曰“三月不识肉味”的舞曲真会以为当今之世天下升平,四海晏清。再看那朱由菘坐在宝座之上,也没看歌舞,正得意地看着众臣,似在炫耀自己拥有如此动人的舞女。
大家看了一会儿,仍未见开席,原来宫内要准备此等几百人的大宴,也要耗费些时候。忻城伯赵之龙这时起身向皇帝奏道:“皇上,年初臣在北京陛辞先帝之日,先帝赐臣坐,赐臣茶,有献王陪侍。先帝对臣口谕:留都根本重地,已简用二人,一为司礼太监韩赞周,此人忠诚勤慎,足当守备之任;一为兵部尚书史可法,还未识面,然人争言其材,亦许之。今得卿而三,无忧矣。然赞周扫除长耳,可法起家孤寒。若卿与国休戚,较二臣更异,知必尽心,勿负所望。’臣每思及此处,总是泪沾衣襟,先皇音容若在眼前,臣如今在世,不能为先臣复仇,实是苟活于世”。说罢,赵之龙老泪纵横,付明看得都麻木了,他们的眼泪来得真快,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是都真心想为父皇报仇,朝政那会如此。那赵之龙又说道:“得见献王,臣心中稍安,可见上天眷顾我大明,而今上更怀仁心,于献王颇多关爱。让臣等心中无不折服,更以为皇上实是圣天子。但献王今年一十有六,已到了大婚之龄,臣以为皇上还应考虑一下献王的婚事”。
付明听罢大惊,实在没想到这个赵之龙说了一大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心道:这可如何是好?!
众臣听到赵之龙所言,也都暗自心惊,要知古人讲究孝道,即使天子也要守丧三年,况且献王身为先帝骨肉,哪有父亲刚刚亡国败家,儿子便要大婚的道理,无不在心中大骂这个赵之龙禽兽不如。有几位肯说实话的大臣见朱由菘这般花天酒地已经按捺不住,又见赵之龙如此正要仗义执言。只听赵之龙又说道:“臣知道八千岁正在丁忧,但他金枝玉叶般的人物也不能因此就耽搁了,还请皇上为他择一佳偶,待三年后成亲就是献王妃。一来,足以证实皇上对八千岁关爱有加;二来,八千岁毕竟年轻,定下一位王妃,即使没过门,也多少能让他定性些。”
他这么一解释,众臣也真就无话可说了,赵之龙受马士英等之托把这件事提了出来,当然也想好了人选,可这话他就不方便说了,所以讲完前面这番话,便不再言语,只等皇帝指示。
朱由菘好大喜功,对此类事情当然从不嫌多,当既说到:“忻城伯说得有些道理,献王系先皇血脉,为他选妃,关乎国本。但还有三年时光,列位臣工大可好好议议”。
马士英再次出列,奏道:“皇上,臣以为忻城伯所言既是,自献王入南京以来,朝中总有些小人怀疑皇上不是真心对待献王,背地里说三道四。所以臣认为献王尽早聘妃后可以让这些人知道圣眷所在,也让他们断了些非份之想”。
朱由菘听了直点头,在马士英等数人的劝说下,当场扳板决定要为付明找老婆。付明刚才听了就暗自心惊,从前是左良玉为自己按排丫鬟,到了皇帝这儿竟是包办婚姻,自己的终生幸福就被他们如此决定了,听马士英所奏,自己若哭号拒辞竟有陷皇帝于不义的罪过,这些人明明是包藏祸心,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直言,这朝廷真成了马士英一人的独言堂吗?他正想着,听朱由菘在问自己有何想法,心道反正不可能立即成婚,先应付过去再说,忙回道:“臣侄但听皇上按排,谢主隆恩”。
朱由菘哈哈大笑,志得意满间竟意想天开地对众臣们说道:“列位臣工,今日朕本要庆祝献王安全无恙地进了南京,看来还要庆祝献王聘妃了,大家不妨说出人选,今天就由朕来做主,定下献王妃人选。”
朝中的东林党人暗自叫苦,大家都没想到会出这种事,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没做准备,自然就没有什么恰当人选,今日之事毕竟要出输出马士英一道。
脑筋转得快的,已经想到了:虽说付明声称绝不继承皇位,但朝野盛传朱由菘不能生育,且因酒色过度兼因早年颠波流离受过惊吓(李自成攻破洛阳时,其父老福王被生擒处死,他本人侥幸逃月兑)身子骨并不结实,若是某一天突然殡天,则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当是崇祯帝的骨肉,也就是付明的儿子,那么付明便是摄政王,与皇帝又有何异。如果能够定下这位八千岁的后戚,将来在朝中自然权势依旧,看来这个马士英确实是老谋深算。若去阻止,则与付明的顾及一样,实是不可能。
于是,又是马士英等人唱了独台戏,最后定下的人选竟是诚意伯刘孔昭唯一的女儿刘若冰,有明一代,为了防止后戚专权,不允许皇家与勋贵结亲家,都找民间女子,但似付明这类藩王,就没那么严格。付明领旨谢恩之际,心中暗道:从前以为朝廷大事,总是斟酌慎重,现在看来竟似儿戏一般。为了一己私利,这些所谓的大人不敢说真话,只会搞些小动作。将来若有拨云见日之时,定要肃清这些官场恶习。
他正自生气,又听朱由菘说道:“众位爱卿,诚意伯的女儿今年要比慈琅大上两岁,若是再等上三年,就是二十有一,辜负了大好年华啊。朕以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皇只留下慈琅这一个骨肉,还是早有后嗣为善。朕决定就在近期,由有司选择恰当的时间为献王举行大婚,皇天后土,苍天为鉴,朕于此事无一点私心,况且先帝一世英明,龙驭九天之上也会理解朕的一番苦心,不知列位臣工以为如何”。
付明此时的惊诧更甚于刚才,这也太离谱了吧,竟连祖宗法度也不要了吗?正待推辞,令他更没想到的是全朝文武竟同声赞同,大家这时也都想开了,这必竟是人家皇家的家事,再说让先帝早有后嗣也符合各方的共同利益。在一片歌功颂德之中,太常寺少卿已推算出良辰吉日就在十二月二十八,效率竟是空前之高。大婚操办事宜仍由督造献王府的王铎和袁继咸负责。
群臣一直吃到过了晌午才算做罢,朱由菘走后,大家按着班序退出了皇城。一路之上,大家都在恭喜付明与刘孔昭,付明看着这位老丈人,心中无限感慨。没来这世界之前,他也曾见过女友的父亲,那是个善良而健谈的北京老人,可是眼前的这位本朝开国第一谋臣刘伯温之后人却并非什么善与之辈。
付明一肚子心事,与王铎、袁继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建府与大婚之事。两位“戴罪之臣”却看不出付明心中想什么,只觉得这位八千岁心机越发的深沉了。三人出了皇城大门,正走在护城河的桥上,锦衣卫副都指挥使冯可宗迎了上来,照例请安后又恭喜了一番,转身道别时突然趔榭了一下,身子向付明这边倒过来,待触到付明身体时那力道竟非常浑厚。付明躲闪不急,被他劲力所带,差点落入水中,身旁的袁继咸运气却没那么好,竟被付明带过来的力道撞得跌下桥去。
付明正要喝骂,冯可宗已经跪下请罪,群臣此时都还没走,过来观望,王铎也叫来官兵下水去救袁继咸。付明此时心中非常清楚,以马士英的头脑,可能已经怀疑昨晚那个蒙面少年可能会是自己,便特意按排好要这出戏来测试自己是否会武功,如果自己真是不会,这位锦衣卫大有可能动了杀机,大不了说自己溺水而亡,好歹毒!
付明见冯可宗在地上磕头,心道:还在装无辜!你以为身为锦衣卫头目,我就不敢把你怎样,是吧?今天定要让你尝尝我的手段。想到这儿,付明虽然已动杀机,但仍笑道:“冯大人快起来吧,谁都有站不稳、站错位置的时候。等一会儿,你还是跟袁大人好好道个不是吧,他年纪不轻了,这下子恐怕会受些惊吓,来,让孤扶你起来”。
冯可宗这时心里也已明白,常人若被自己撞这一下子即使不落入水,也要受重伤,而现在献王竟然没事人一样跟自己说笑,这位八千岁的确身怀武功,而且不弱。他没想到付明会如此客气,犹豫了一下,道了声造次,自己爬了起来。付明上前,说道:“冯大人,没事吧”。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冯可宗受宠如惊之际心中正暗道不对,猛然发觉献王的手在收回之际竟向自己颈上捏去,以他的武功本来可以躲过,但事出过于突然,仓促间只感觉颈上一下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付明这一式正是前几日王朗回府后向他传授的螳螂拳中的一式“回天钩”,专攻人脖间颈椎,只要力道与时机恰当,可以立即致人于死地。可怜冯可宗在金陵城内呼风唤雨,今日本要害人,身边没带贴身警卫,却因而死于非命。
众臣正佩服献王气度,却见冯可宗突然瘫倒在地,因为付明的手法太快,大家竟没有看出来,只是叫来太医诊视。已经先行出来的朝中大老史可法、马士英等人发现这边如此喧杂,也急忙过来探视。
太医到来时,发现冯可宗气脉已断,忙向众人报告详情。另一边,王铎做为现场证人也向马士英、史可法等人介绍刚才发生的一切,大家听罢无不认为,可能是冯大人不小心摔断的脖子,马士英此时有苦说不出,冷哼一声后拂袖而去。
付明见史可法也要离去,忙叫道:“史先生留步”。
史可法拥重兵督军在外,献王又与左良玉起兵一事有重大瓜葛,本不宜与献王多言,这时见付明叫自己,不得不回身施礼问道:“八千岁,叫学生有何事”。
付明哪能不知他的顾怠,但史可法是千古流芳的人物,于他的本心是恨不得能对座长谈,今日一别很可能永无再见之日,所以忍不住还要多说几句:“史先生此去,要一路小心,小王谨祝先生旗开得胜,他日得胜还朝。”身旁众臣云集,付明也不好再说什么,直觉千言万语竟无从说起,真想告诉史可法更多的事情,但又不能说,只好向史可法微微一笑。
史可法听罢,心头先是一暖,接着便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难过。了却君王天下事,何惜百死为家国,自己在外督师操劳本无所谓,但皇帝竟连一句暧心的话都没说,最后竟是这位十六岁的少年王爷对自己说起。今日回朝,发现离开南京仅数月,朝政已如传闻般败坏,而自己所督四镇不受节制更是人所共闻,朝廷如此不济,藩镇又如何能听令,自己终未能遇到一位能让自己赢得生前身后英名的主公。先帝待自己之深恩如同再造,而自己身为本朝南渡第一重臣不仅未能身报君父之仇,更未能让他的骨肉身登大宝,实是罪不可赦。史可法为人谨慎,虽说心间百感交集,脸上却如春风拂面,向付明回道:“多谢八千岁美意,学生感激不尽,殿下若无事,学生就告退了”。
付明点头应允,遥望他的骑马远云的背景,摇摇头,如此忠臣竟报国无门。当下也不敢透露出一丝感慨,耳边却听有人小声说道:“沈兄,陈某不要做这官了,奸臣当道,小人成群。海内无智愚,皆知颠覆之期不远矣。陈某宁愿回乡做一清流,也不再淌这混水”。
付明自练功后,耳力甚好,但此人虽说小声言语,在皇门前说出此等话胆子也够大了,放眼望去说话之人正是适才在朝上讽谏朝政的复社年轻一代领袖陈子龙,而另一人却是刚才在朝堂上直言的御史沈宸荃。
二人正边走边谈,突然发现献王在远处眼光犀利地望着他们,虽说心中坦荡,仍旧闪过一丝寒意,便不再言语,急忙离开。
付明摇摇头,发现袁继咸已经被救出并扶上了轿,他已经四十多岁,这深秋十月的可能会因此着凉受了风寒,想到这儿,付明跟上了几步,向他说道:“袁大人,回府再找朗中好好看看,孤府上的事情暂时让王先生管着,你可要保重身体”。袁继咸听了非常感激,谢过恩后才乘轿离去。
付明随后也携王铎同往回春阁,走到半路,天又下起了细雨。王铎在轿中对付明说道:“殿下,咱们早上到皇宫时,这天还不错,怎么就又下起了雨呢。今年的秋天,雨水可真多啊。”
付明也挑开轿帘,看着阴沉的天色,心情和这天一样暗淡。马士英现在是步步紧逼,目前还不知他下一步又要做什么。两个月后,自己就要稀里糊涂地结婚了,对方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想到未来的枕边之人可能是马士英派来的奸细,付明就既气又惧,必竟防不胜防,这是皇帝老儿赐的婚,自己又能把她怎么样。只要能熬过这半年就好,到时候天下形势必会大变,自己就有机会风虎云龙,可这半年里守着一**佞小人,也不知能否熬过去,自己的文武班底明天就要全部北上了,付明此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哪怕留下封义铭或者陈邦任何一人,也可以给自己出谋划策啊。
想着想着,便回到了府中,二人进了书房,王铎又向他请示了一番建府的事情,因为昨日皇帝刚定下献王名份,所以地皮也在昨天散朝后才定夺,是在城东的安居里,若要建好,恐怕也得三个月。到那时,献王又得大婚,时间非常仓促。付明也没在意,只说随意吧,只要户部肯拨银两就好。
说到户部,老头儿笑道:“殿下,现在的户部尚书是您的一位故人”。
付明听得一愣,太子在南京城内会有什么故交,忙问:“不知先生所指何人?”
王铎回道:“正是刘子政刘大人,皇上昨天午后才正式下旨任命,原来的尚书大人回乡啦。左都御史官衔不小,但远没有这管财政的油水多呢,他刘子政还不急忙跑过去。今日早朝人也没来,可能新官上任三把火,到地方上视察啦”。
付明听后释然,怪不得没见到刘先生,刚才上朝时还心思出了什么事情,想让薛云飞等去探视一下,他身边没了薛云飞也就没了手段与自己联络,看来还得让薛云飞领着郭远聪与他尽快建立单线联系。刘先生真是能干,居然掌握了朝廷的财政大权,以后做事可要方便多了。付明想到这一成,心情便好了许多。又与王铎唠了一会儿,老头儿便要告辞,临走之际,王铎仍有些担心这个十六岁的学生,但知这回春阁中眼线众多不能多言,只能说道:“殿下要注重身体,有时闷了可到老臣府上坐坐。皇上不仅着老臣与袁大人督工,还让臣等二人辅导殿下的课业。殿下的课业耽搁了半年,可能生疏了,以后还要经常学习,勿忘先帝的教诲,老臣以后会每隔一日到府上来考究殿下的学问”。
付明应承下来,将王铎送出府后才感觉有些困乏了,毕竟一夜没合眼直到下午,便回卧室睡下。
再次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窗外秋雨淅淅漓漓下个不停,听起来象是比午后还要大,院落中黑漆漆的,只有几盏宫灯还在闪烁。付明坐了起来,身边伺候的正是冬梅,看着她与前世女友格外相像的姿容,付明叹了口气。冬梅不知主子为什么叹气,还以为自己做的不好,偷眼望去,主子的眼神却怪怪的,出于女性的本能,她的脸立刻变得通红。
付明出神地看着冬梅良久,逝者已不可追,但现实中的冬梅却对自己情深意重,虽说是个丫鬟,也应给她个名份和说法吧,可惜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再等等看吧,如果有缘份就会有结果。
冬梅必竟是官宦家的儿女出身,见识过世面,心情很快就平复下来。自从在长江表露真情后,主子就非常信任自己,让她做了贴身女侍,明月还曾为这个闹过脾气,从前贴身照顾主子可是他的专利。他孩子心性,不久也就不再闹了,做这样的细致活还是女孩子比较拿手吧。
付明定了下神,对冬梅说道:“冬梅,你说要是有坏人,孤该不该杀”。
“该!”冬梅非常肯定地答道。
“可是如果孤杀错了呢?”付明接着问道。
冬梅听罢一愣,不知付明何出此言,却不知付明对午后格杀冯可宗多少有些还有些心悸,事后想起来,不知为何自己当时那般的冲动,想来自己身上朱家嗜杀的本性还没能完全去掉吧。冬梅想了想,柔声道:“奴以为主子英明,不会杀错人。但奴还请主子慈悲为怀,不要动辄就动杀机,有时奴也很惧怕主子的眼神,那目光便能杀死人呢。”语态间,竟非常娇媚动人。
付明仔细端详一阵她诱人的模样,心想你的主子将来还不知要杀多少人呢,只是在这秋雨之夜多些感慨罢了。想到这儿,不禁警醒道:怎可如此厮混,便起身在冬梅伺候下穿好衣服。又道:“将明月叫来。”
冬梅忙到门外去唤明月,不多时明月便跑了过来,付明也无非是问他薛云飞他们是否到了,听说已经到了后花园的书房中,便让明月去布置王朗、姬际可等人守防。
一切布置妥当,付明领着明月到了后书房,众人早就在此守候,见主公进了屋,都起身相见。付明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又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知道大家已经听说皇帝赐婚的事情,可能是不知自己是何心意,便说道:“今天早朝后国宴上,皇帝给孤立了位王妃,各位想必都知道了。大家可能还听闻,锦衣卫副都指挥使冯可宗摔死在孤面前,孤还见了史可法。不知各位有些什么想法?”
先说话的是郭远聪,“主公,臣已经查明,诚意伯刘孔昭只有一个女儿刘若冰,是他从前正室骆氏所生,骆氏父亲系万历十年进士,在魏阉当政时曾官至刑部侍郎,充当魏阉走狗不遗余力。刘孔昭为了自保,便与骆氏结亲,后来圣天子出,魏阉投缳道路,骆氏的父亲因逆党案被赐死。刘孔昭怕惹祸上身,骆氏本人又未曾给刘孔昭生过男孩,便索性以无嗣的名义将骆氏休了,母女二人一同被赶回乡下。骆家因骆氏父亲而受牵连,已经败落,母女二人在乡下无人照顾,日子过得非常艰难,直到骆氏去年病死,这位小姐才回到刘府。据刘府家人所述,刘孔昭现在的正室悍妒出名凶恨,所以刘小姐在府中日子过得也不舒服,但小姐人品姿色应是上上之选”。
众人本来都听得很仔细,待听到最后一句,便都有些忍俊不止,这个郭远聪调查得还挺仔细。付明轻咳了一声,大家这才严肃起来,听主公有何话说。付明又咳了一声,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便道:“你接着说”。
郭远聪琢磨此事自己就查了这么多啊,可能主公要问其他几件事,便回道:“冯可宗今日妄图袭击主公一事,臣在锦衣卫系统中上上下下查了个仔细也没有线索,此事当是马士英与他的临时布置,但他命薄,遇到了主公这样的‘高手’。这件事对马士英的刺激会非常大,不到一昼夜主公便摧毁了他在应天城内情报系统的两大王牌,短期他想在组建起这样的班子已不可能。现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张鹿征于当今皇帝落难时曾救驾有功,冯可宗死后,再无人能捍动他在锦衣卫的地位,而他又与马士英因在皇帝面前争宠而素来不合,马士英即拿他没办法,又找不出能替代冯可宗的人选,只能依靠东厂,东厂的提督太监是韩赞周,主公今日应当见过他,虽说现在他不得势,但做为先帝任命的南京守备太监,当今皇帝暂时也不会把他怎样。他因不得宠,即使不心向主公,也断不会与马士英合作来害主公”。
付明听罢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早晨见过的那名老太监,此人非敌非友,当是不惹为妙啊。郭远聪见主公很满意,就继续说道:“臣会继续加强在应天的情报工作,保证主公安全,臣今日未能及时护驾”。
付明听到这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必说了,把昨夜孤布置的那些事情做好,孤就很满意了。各位就这些事,还有什么意见?”
陈邦模模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说道:“主公,臣以为主公成婚一事未尝不是件好事,主公大可让王先生与袁先生大力操办,钱花得越多越好,这是皇帝亲许的,谁敢不给钱啊。有这件事做掩护,这二个月可能会平安一些也说不准。至于马士英,主公大可不必在乎,他奸诈有余而智谋不足,只要主公多出没些秦淮上的歌舞酒楼,最好还是秘密前往偷欢,马瑶草就会以为主公与皇帝一样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不仅不会到皇帝那里告你,还会帮着你去花天酒地”。陈邦说到这里一脸奸相的笑了笑,那边的封义铭虽也深以为是,却有些不屑他的为人,又哼了一声,陈邦越发的得意,又干笑了几声。
付明听了心道:这种话也只有陈邦敢跟我提起,封先生即使想到了,也不屑这种作为吧。耳边却听封义铭说道:“待臣等走后,主公定要韬光养晦,不要急躁,臣等定不会辜负主公重托”。众人听他如此说,也都道:“臣等定不辜负主公重托”。
付明点点头,问道:“众位以为史可法这个人如何?”
陈邦正待说,封义铭已经跟着说道:“可法品格高尚,但非治世之能臣。今日江南割据之局面,其有不可推卸之责任。如果当初立监国之时,可法做为南渡第一重臣能够抛弃派系间隙,果断地主动迎立福王,那么当今皇帝就不会去找四镇撑腰,马士英更不会有机会上下其手,取得今日之地位,则我朝军政当会有番新气象”。
陈邦接着说道:“所谓东林复社等清流只会坐而论道,并无实际的才能。但凡有于谦、王阳明而或张居正这般能臣的才具,那有马士英冒头的机会。而老马也并非开始就如现在这般无耻,初为首辅,也有心做番事业。可能不久后就发现,无论他怎样努力,那些该死的清流也不会让他好过。他还做个甚?主公对那些清流也不要太在意,他们这些人中的确有些是俊杰,但几块臭肉足以坏一锅汤,待将来大浪淘沙,自会有人才浮出水面”。
付明的两位主要幕僚在这件事上观点倒是出奇的一致,听得付明有些诧异,史可法离去时那孤独的背景令他久久不能忘怀,再联想今日参加早朝时看到的一幕幕,党争祸国的确可怕,这与自己从前的想法完全不一样。未来的国家要实现宪政,就要有党派,就要搞多党制,但在古代却不可取。用马列理论来说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付明对自己从前对封义铭说过的那些民主理论是否能在这个时代应用开始怀疑了,这些人总把自己这样的皇亲国戚看得象天一样高,如果让他们跟自己搞民主,那么他们一定会认为自己疯了吧。
现在的南京朝廷党争相比崇祯更要严重,就如陈子龙这样清醒的少年才俊也动辄不思国家大计,眼看大厦将倾年纪轻轻却要辞官不做,将来自己又要怎样用这些人,必竟他们的才能如果用到正途上,可是相当大的力量。而要统治这样一个古老的帝国,只靠现在这点班底绝不够用,更何况自己还要面对正处在上升期,文功武治都异常强大的满清。
陈邦见付明低头沉思,知道他在为难人才之所难取,便说道:“士为知己者死。主公,这些人虽然一味党同伐异,但如果主公能够做事公允,凡事大度为怀,恩威并重,定会有仁人志士誓死相从,到时良将如云,谋臣如雨,何仇大事不举”。
付明却摇摇头,说道:“孤还在想,即使将来果然一统山河,那么百年后、千年后,还会不会有党争,又如何能保住铁筒般的江山呢。”
陈邦还没想得那么远,听主公如此言语,心间一愣,不禁佩服起主公的深谋远虑。
付明随后又与众人讨论了一番北上的细节,大家便都散了,为明日的起程做准备,薛云飞还要领着郭远聪去见刘子政。唯独陈邦却留了下来,等众人都退了出去,便对付明神秘的说:“臣知道主公初到金陵,不知这十里秦淮的妙处,但有一个现成的向导,不知主公想到否。”
付明讶然失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军国大事,原来却是这件为掩人耳目的小事一桩。
陈邦见他的样子,知道主公没往心里去,忙说道:“主公不要小瞧这风月美事,如果主公能够做得漂亮,那么士林会引为佳话,如果做不好,会被江南文人取笑,那对主公可就大大不妙哩”。
付明听着有些道理,他从没去过妓院青楼,从前做县委书记时也严于律己,未曾去找过“小姐”什么的,于此道还真不太熟。便仔细听那陈邦说道:“但凡文人骚客去这风月之地,不只是为了床第之欢,更是要找出同好,特别是些品格超群的女子。就近得来说吧,礼部尚书钱谦益钱先生去年就因娶得江南花魁柳如是而名满江南啊。除了这位柳如是,秦淮八艳中还有几位飘零无主,主公若是要去欢场,还是找这些人物,否则岂不玷污了身份。”
付明点点头,没想到古人还搞这套东西,但不知这十位美人除了柳如是还会有谁,这话他当然是不会问的,却听那陈邦娓娓道来:“这秦淮八艳无一不是色艺双全,更兼文采。柳如是已经随了钱老,虽已不在秦淮唱晚,但余香未尽啊;董小宛随了冒襄,对这位大才子可是一往情深;陈圆圆早已做了吴三桂的小老婆,就不必说了;寇湄也随了保国公朱国弼,据说崇祯十五年秋夜那迎亲的场面居然是本朝立国以来南京最盛大的一次(有明一代金陵的乐籍女子,月兑籍从良或婚娶都必须在夜间进行);李香君与侯方域苦恋人所共知,这个侯方域早年得罪了阮大铖,现在也不知躲到了何处;马湘兰早已香消玉殒啦。”说到这儿,陈邦板着手指算道:“已经有六位了,君子不夺人之美,主公就只有两个人选啦。”
付明见他认真的样子,心想不知自己与他是否无耻到了极点,父皇殡天不到半年,自己为了生计竟然与手下重臣商量如何去**,心里顿觉索然无味,脸色便沉了下来。陈邦多机灵的人,那能猜不出,忙说道:“主公,凡事从长计议,为了大明江山,该受的委屈,主公已经受了不少,难道要功亏一篑吗?”话音未落,只见付明双眼要喷出火般瞪着他,还要说的话竟被生生噎了回去。
付明瞪了他一下,便踱到窗前,打开纸窗看这秋夜中的暴雨,想了良久,悠然道:“天下虽大,知我心者又有几人?”
陈邦知道主公终于想通了,斟酌了一番接着说道:“主公,为今之计,只有这样才能让马瑶草这类人安心,也让皇帝放心啊。主公这么做,是为了大明江山;主公去青楼寻欢,是为了天下苍生”。
付明心道:自己为了活命去做这些苟且之事何必说得这么好听,当下里也不点破,只道:“接着刚才的说。”
陈邦忙说道:“江南盛传两句诗:“酒垆寻卞赛,花底出陈圆”。后者既是陈圆圆,而前者既是臣要说的余下两位秦淮八艳之一的卞赛赛,人物之风流就不必说了,诗琴书画更是无所不能,尤擅小楷,还通文史。其绘画艺技娴熟,落笔如行云。臣无缘一见,只听有人道“一落笔尽十余纸”,尤喜画风枝袅娜,更善画兰。另一位,则是顾媚,据说也通文史,善画兰,她字眉生,所以又有人称顾眉生。其歌舞姿容与卞赛赛更是春兰秋菊,更有所擅。这二人与仍未从良的侯方域至交李香君可以说是秦淮仅余之硕果啦,四方之士无不争识一面而为荣。”
付明听他一口气说完这么多,难得地露出了笑脸,“不知陈先生还懂这么多。”
陈邦也很难得地脸红一次道:“这些都南曲仕林传扬的美人,小生既然是读书人,多少知道一些。”
付明又笑道:“封先生既然回来了,外面雨大还不快进来一叙。”原来,封义铭明日就要离开主公了,心中也有许多话要说,见那陈邦执意要留下说话,便决定先回去。过了好一阵子,再回到后书房,发现二人还在唠,正在进退两难之间呢。听到付明叫自己,封义铭急忙走了进来。
付明让封、陈二人都坐下,接着问道:“那个李香兰是否有一把‘桃花扇’?”
陈邦与封义铭面面相觑,原来主公从前在深宫之中也知道那段“扇血点染桃花”的画坛韵事,忙回答正是。付明因为从前读书时曾看过孔尚任的《桃花扇》,知道这位刚烈忠贞的烟花女子,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啊,对这位不让须眉的巾帼心中仰幕已久。如果可以选择,还是这样一位比较熟悉的人物来得好。陈、封二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那能看不出主公的意思,都暗暗叫苦。封义铭见陈邦皱眉不说话,只好自己说道:“主公,李香兰与候方域苦恋可是天下闻名,主公还是不要招惹她”。
付明叹了口气,心道,那候方域的人品实在不值一提,李香兰相中了他,有得苦头吃了。当下里,也不好再说什么,苦笑道:“陈邦,这是你惹出的事端,你到说说该如何是好”。
陈邦回道:“适才,臣曾经提到有一位最合适的向导,主公可以问问他是否有好主意”。
付明早就明白他指的是谁,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柳敬亭定会帮孤出主意”。
陈邦干笑一声,说道:“老柳与封先生是至交,做不做还不是封先生一句话”。
封义铭心道,你领着主公走这条路,为何还要牵连着我,但见主公目光殷切地望着自己,当然也不想让主公失望,只好回答道:“臣愿意跟柳敬亭说明,但臣还有一事要请示主公。那柳敬亭为人重诺守义,要让他真心为主公做事,那么有些事还要跟他说清楚”。
付明回头看一眼陈邦,他与柳敬亭共事多年,应当也有体会吧。陈邦点点头道:“老柳为人的确如此,但对他也只能说咱们主公只是为了保住性命而佯装,其他一概不要提起,不知主公与封先生以为如何”。
封义铭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付明一想也只能如此啦,便也同意下来。想到还要到那些风月场所厮混,心情又有些烦躁,向窗外望去,不知何时雨已停了,天也晴了,院内正是月明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