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听得心神震动,不能置信地盯着归氏。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内情!这是个并不隐晦的故事,他很容易就联想到,归氏恐怕姓的是……水!
那个外来者……恐怕姓梅吧?外界一年,虚真界二十年,这还真是让人无语呀!那边的梅长老尸骨未寒,这里的一双儿女都已经……可以床战了。
盼归,望归,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归氏看到他脸上的震惊之色,侧转头,抬起袖子抹去泪水叹道道:“那是我和那个花匠相处的第十八天,意外还是发生了!”
故地皇宗主去逝,传承玉典将会重择新主。那一次,水氏一族嫡支血脉近千人站在大殿中,等着宗主咽下最后一口气。
传承的玉典化成流光飞出,在他们的头顶盘旋了两圈,竟然……落到了归氏的头上。
全族大哗!要知道,传承玉典并不是胡乱择主的,因为与前主人同在数十上百年,总有些情份,因此其中还有前任主人的意志作用!
当时懵懂的女子吃惊之余,还有种天上掉陷饼的狂喜!
事实上,天上当然不会掉陷饼!黄袍加身固然可喜,但没有相应的权势支持,一切也无非是镜花水月。
她当时太过单纯,选错了夫婿,也错估了族人的力量。
与外人私通的事情当场就曝光了出来。迎着全族人鄙夷的目光,她并没有感觉到太过意外和失落,却意识到了不好。
当她不管不故离开地皇塔,果然遭到了不明身份之人的疯狂追杀。等她甩开追杀者,急急赶到那个别院,却发现曾经的花匠正在遭受着多人的围攻,且重伤垂死。
二哥三哥的争斗,意外让她获得了喘息之机。打退追兵,将那个恋人救下。垂死之人苦苦哀求她,将他送出这个世界,因为,他根本就是个外来人!
外来人的传说在从前就有传播。只是因为来的人都不成什么气候,所以虽然当成了族中最高机密,却也没什么人特别重视。
她当时毫不怀疑地选择了相信,并将他送到了界墙之外!
为了躲开族中的暗杀力量,她艰难地躲藏了很久,甚至还为那个外来者生下了一对儿女。直到族中已经角逐出了最后的胜者,所有的力量都在寻找她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再躲不下去了。
为了活下去,她借用体内通天灵宝的力量,将一身的修为尽都化去!华颜瞬时老去,成了最好的伪装。在偏僻的巷子里,带着一对儿儿女艰难谋生。从不与外人来往,只是在每天清晨,她都会推着米糕摊子,来到城门口静静等那个人的再度归来!二十年,如一日!
说到这里,归氏苦笑,道:“人人都在抢传承玉典,却不知这本秘法,就算是抢走了,也仍然是没人能看懂的!”
李默怔怔听着这个故事,心底也不知多少滋味汇集到了一处,艰难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嘴巴却被一只枯手堵住。
“别说出来行吗?我想一直都当他依旧活着的!”归氏的眼中晶莹闪动,温柔流转。
看着正在无尽大水中沉没的城市,她轻声喃喃道:“等了那么久,又何妨继续等下去?人,又何曾就有高低贵贱之分了?就算曾经高贵过,现在也只是囚徒,只是人家眼中的笑柄罢了!”
幽幽长叹,她继续道:“本来想在最后时刻卖个好,让你和盼儿都回宗的。那里的条件,毕竟更好!所以才会让你俩结合,而族里因为开始时人口不足……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兄妹结合的。只是旺儿既然已经回不来,盼儿就算恢复健康,终究是个智力有差的。无依无靠,还不如,让她……也随我去了吧!”
李默这才知道她已存死志,惊道:“不需这样的!只要能进入地皇塔,应该还是能熬过这场大劫的!”
归氏缓缓摇头,道:“传承玉典和传承者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而且每次大劫都会持续三天。大劫结束,它都会暂时月兑出来,回去与那两件通天灵宝一起,重定世界。只是我并非宗主,而是个被寻找了二十年的逃犯,传承玉典月兑出,便是我的死期了吧!”
李默默然无语,却是认定了她的说法。也恍然明白水小姐抛绣球是怎么一回事了。水家从来都没有外娶外嫁过。公开选婿,一方面做出宣示人人平等的姿态,另一方面未尝没有暗示归氏回去的想法。
宗主亲女公开选婿,不管有无内幕,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地皇宗宗主默许了归氏过去的事情。甚至释放出一种只要你回来,一切都好说的善意。
只是很明显,归氏疑虑重重,并不信认那些曾经追杀过自己的族人。
“所以……”归氏望着他,道:“你走吧!”
李默勉强笑笑,道:“再多陪你一会儿吧,只要我还有练气初期的实力,月兑出大劫逃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归氏沉默片刻,道:“你也想要那宗秘法吗?我虽然说无人能看懂,但只要用对了方法,其实还是能看到的。”
说罢,她从怀里拿出了那条串珠而成的腰带,递过去道:“这就是那宗秘法了。你……拿去吧?离开虚真界时,这腰带自然就会化成你要的法术了。”
李默伸手接过,心中却没有一丝的欢喜之意。看到归氏再度示意他离开,他不由得站起身,想了想,却又盘坐回了她的身边。
归氏被他气得笑起来,道:“你怎么还不走?”
李默笑了笑,道:“不想走了。曾经,我的父母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离开了我。我不想那样绝情!娘既然不想活了,我就陪您一起死!”
归氏抿嘴而笑,显得分外慈祥。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不过李默执意陪她最后一程,她也不想辜负了这番好意。
水依然在涨,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城里基本都是六七层的建筑,当水势涨到三层时,密密麻麻站在天台的人终于有些慌了。
此时头顶的赤红已经压得极低了。狂风呼啸,下方的稀壬弱水竟然扬起了很高的浪头。有些建筑被水一浸,就有些根基不稳,再被浪头一拍,便开始了摇摇欲坠。建筑天台上的人尖叫不停,在狂风中无论男女老少,开始纷纷抱成了团。
李默侧身挡住狂风,将归氏和归盼都护在怀里。
当水浸到五层楼高时,天地间的狂风已经刚猛得不可想像。有些母亲没抓紧自己的孩子,小童直接被大风吹上天,翻滚中坠入水里,竟是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还不止于此,到了这时,终于有一部分建筑开始了坍塌。轰然倒塌的高楼天台上,数以百计的人尖叫着滑落。好像下饺子般跌入水中。
数不清的人彻底失去了理智,飞身纵出,跃入水里,奢望能游到那大劫中仍然金光大放的地皇塔处。可惜,奇迹没有发生。旦凡跃出去的人,都再没能浮上来。
天地间,仿佛在瞬间就被无助的哭喊充斥。稀壬弱水被狂风掀起,拍打在李默的坚毅的脸上。
他的目光在这倾世的大劫中看多了生离死别,竟充满了沧桑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