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很失望地被一脸压抑着愤怒的林辰拖走了。
林辰临走前极为复杂地看着迷路一眼,里面有恳求,有愤怒,有……无数她看不懂的情绪,她惟一能看得懂的是,林辰很在乎柳卿。
这份在乎甚至超出了兄弟之情。
终于只剩下她和柳卿,柳卿看着她淡淡地道:“你不必往心里去,不过是一些过去的事情,和你无关。”
说完就打算转身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一句与你无关出来,迷路的心里莫名地压抑多年的愤怒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冷笑一声:“与我无关,是,你脑子有病与我无关,所以我才莫名其妙地爱上你这个疯子;你要为你姐姐和兄弟报仇,与我无关,所以你可以把我摆上诱饵的位子;
你的自卑,你少年时代和那些男人的肮脏秘密与我无关,所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任由我毫无防备像个傻子,差点因为你死掉,靠着和别的男人上床才活下来,我怎么会爱上你这种神经病,我真是恨死过去的自己,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不是认识章轩那种人渣,而是认识你这个疯子,你有病就别出来祸害人啊!”
迷路大口地喘着气,今天的天气特别的冷,呼吸出的湿润气体在在空气中凝结成白色的冷气团,让她眼前有点模糊,不太看得清他的脸。
忽然间把压抑许久的情绪释放出来,没有考虑任何后果,就只是觉得她实在是憋得难受,太难受了!
柳卿的脸异常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眸色却异常的幽深,他静静地看着她许久,轻声道:“说完了,舒服一点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迷路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泪就这样奔腾而出,让她愈发地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周围的一切。
她觉得心莫名其妙的很痛,很痛,不知道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说得这么伤人,可那就是事实啊,她管不了他怎么想了,她就是想说。
她自己都难受得不得了,为什么还要记得别人怎么样,所有的事情里面,她才是一无所知的那一个,凭什么啊!就为了他可笑的自卑,她要承受那么多,一个人孤独无援地在异国产子,一个人承受改脸切肤之痛,一个人要周旋在那些阴谋阳谋和种族歧视间,求得生存之地。
何况那是她的爱情,他怎么可以这样自我的决定,什么都不告诉她,就是为她好吗!
去他妈的为她好!
越想越气愤!
迷路一把拽过他给她的白手帕,在脸上胡乱地擦了一通,恨恨地盯着他:“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永远不知道吗,现在我还不是知道了,我现在就告诉你,如果当初我如果知道你有病,知道你那肮脏的过去,我就会和颜月一样逃婚,永远都不会跟你这个疯子杀人犯在一起,这辈子都不会有正常的女人爱你,你满意了!”
“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柳卿面无表情,却紧紧地握着拳头,白皙的手背泛出青筋,眼底有黑色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痛心到愤怒的情绪,他只觉得自己有点呼吸不上来的感觉,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崩塌。
悄无声息的,一点点地随着她每吐出一个字破碎掉。
有一道诡异的声音悄然地从那个破碎掉的黑洞钻出来,在他耳边缭绕着。
“杀了她,杀了她,让她闭嘴,她闭嘴了,就永远是你的了……杀了她……。”
“不……不,这样不对!”
柳卿紧紧地闭了闭眼,喉咙涌上一股子腥气,他狠狠地咬了下舌尖,鲜血涌出时带来的锐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
迷路不管不顾地说完,并不知道柳卿闭着眼正在和最黑暗的那个他刚经历了一场艰难的博弈,她一把将柳卿给她的丝质手帕甩到他脸上,转身就跑。
她这个时候真的不想再看见这个人!
直到迷路一直跑下去好几个墓碑排层,柳卿才完全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地就跟上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要抱一下她。
只要抱一下就好。
他不想伤害她,只要抱一抱她,就能把心底那种恐怖的情绪彻底压制下去,他甚至都不敢想,那个如此黑暗的念头,居然又再次浮现上来。
方天颓丧地蹲在墓园出口处,林辰则站在一边闷头抽烟,忽然看见一道身影奔出,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一脸失魂落魄的迷路。
方天莫名其妙地和林辰互看一样,正是满肚子疑问的时候,又看见柳卿如同风一般也跟着跑了下来,看样子分明是满脸焦色的柳卿。
“叶子,你等一下!”
迷路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他,只想快点离开,可下来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片浆糊,没通知司机,今天这一片也没有计程车,她就只能匆匆地沿着路跑。
她只顾低头抹眼泪,却没有看见一辆黑色的无牌轿车从背后跟了上来,随后猛然加速向她撞去。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逼迫得只能不停地向旁边退去,险险避过了第一次撞击,但那辆黑色的轿车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一转车头再次向迷路撞来。
迷路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子撞来。
就在生死霎那间,有人猛地扑上来,一把将她推开,迷路只觉得一个宽而冰凉的怀抱一把将自己裹住,一阵翻滚,她不但没有被撞倒,连落地的冲击都被身下的人缓住了。
“我不要你管!”迷路下意识地想要起来,她死了都不想欠他任何东西。
“小心!”柳卿一把压住她想要抬起的头,眸光一冷,手上的枪在一瞬间就抬起,朝那辆准备撞过来的车的轮胎连开数枪,那辆黑色的轿车一下子就失控了,歪歪扭扭地撞在了路边,像个乌龟一样翻了过来。
所有的人都因为这一瞬间的事情震惊呆滞,没有想到一向神圣庄严的八宝山公墓门口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好在这日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人很少,才没引起大骚动。
看着那辆车熄火,柳卿这才警惕地将迷路扶起来,看向正在整理自己的迷路,温声道:“你没事吧。”
迷路整理了下头发,冷淡地道:“我没事,今天欠你的情……。”
“你不欠我任何东西。”柳卿打断她的话,面色淡然地道:“我不需要你还我任何东西,你想要两不相欠,那我就给你两不相欠,你是因为我的决策失误才会遇到后来的这些事情,我说过,国内你和安心的安全由我负责,就当是我还你的。”
迷路看着他,不由一下子哑然,他甚至为她找好了所有的理由,她僵了片刻,硬声硬气地道:“你知道就好,我是不欠你的,是你欠我的!”
说罢,她转身就走。
风索然吹起她的长发,让迷路不由自主地眯了眼,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太好,虽然有阳光,但是却很冷,就像柳卿的怀抱,看着温暖,其实跟他的人一样,从头到脚都是凉薄的!
但就在那一刻,她和柳卿同时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反光,被阳光反射出的光,是属于小口径短程狙击枪的的瞄准镜。
对方想要杀她,并不是只准备了开车强行撞击,最重要的是——狙击手。
迷路的呼吸瞬间冻结,她甚至还来不及有反应,那瞄准镜反射出的光已经轻跳起一个弧度,那是射击的后坐力。
但有一个人却比子弹更快,柳卿再一次猛地将她撞开,不,是整个人伏在她身上,带着她就地一滚。
连续避开了子弹的袭击。
在他们几乎退无可退的时候,方天和林辰赶到了,饕餮成员有随身带枪的资格和要求,哪怕不是在出任务期间。
他们迅速地朝着狙击手的方向连开十几枪,逼迫得狙击手不但受伤,还不得不落荒而逃。
这一次,柳卿虽然还是紧紧地抱着迷路,但是却没能让她不受任何冲击,迷路只觉得自己满脑子头晕脑胀。
她趴在柳卿的怀里,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她立刻从对方身上爬起来,不由有些懊恼,她真的不是很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欠他的人情!
尤其是这种所谓的救命之恩!
她起来了好一会,打了电话让司机过来接人,柳卿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被撞着了,动作有点慢。
“你没事吧。”迷路有点不自然地问,目光快速地在他身上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明显的伤痕,她不知为什么不由自主地暗自呼了一口气。
“没事,就是你有点重,是不是最近我煮的东西太好吃?”柳卿忽然莫名其妙地朝她开玩笑,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迷路心头原本的些微柔软一下子就变得坚硬起来,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没事我走了,这里的事情就留给你去善后吧,你一向擅长处理这个。”
说罢,她径自上车离开。
林辰和方天赶上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柳卿,异口同声地紧张道:“老大,你没事吧。”
不远处,八宝山门口的卫兵也都拿着枪向这边警惕地聚拢过来。
柳卿微微皱了下眉,看向狙击手消失的方向和那辆撞翻的黑色轿车,冷声道:“去查一查是什么人,国内还是国外!”
迷路刚回国,能视她为眼中钉的也就是那么些老熟人,如果是国外,那就少不得是罗斯柴尔德家的人了。
“是!”林辰立刻道,拿了证件去向围聚过来的卫兵解释。
“老大,我们先走会比较好,警察过来的话,很麻烦。”方天皱了皱眉,看了下四周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人群。
柳卿点点头,等方天开过车来,他才坐了上去,林辰也刚好和卫兵交涉完毕,立刻钻进车子里。
“等一下,先送我去军总医院。”柳卿忽然开口淡淡地道。
林辰和方天同时一愣,尤其是林辰,他的手正好搁在柳卿背后,手上一股子温热滑湿的感觉。
他一愣,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还有空气里那股渐渐浓郁的血腥味。
“该死,队长,你受伤了!”林辰铁青着脸,看着自己手上那一片鲜红血渍。
柳卿穿着一身黑呢大衣,伤口在背后,属于非穿透性伤口,所以看不出来。
此刻他们才注意到柳卿的脸色已经是完全白中带青,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老大你怎么样!”方天差点就想一个急刹车,蹦过后座,还是林辰沉得住气,恶狠狠地瞪着方天:“你想队长失血过多,来不及抢救的话,你就刹车,还不快走!”
方天急的快哭了,老大已经很久都没有受过那么重的伤,都是他的错,他不应该自作主张,让迷路过来的!
“好了,我没事,你开车开稳点就好。”柳卿叹了一声,淡淡地道。
“队长,我都说了她是个祸害,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对那种无情的女人,你又何必这么上心,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女人了,我觉得然紫紫都比她好!”林辰恼怒地道,满脸焦急神色地从车座下面翻出急救箱,赶紧给柳卿堵住伤口和止血。
他对迷路居然完全不管为了她受伤的柳卿,就这么无情的头也不回离开,非常的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愤怒。
再怎么说,就算队长当初对不起她,但今天怎么也两次都救了她的命,不说感谢,不说抵了她受得苦,起码她连一点关心都吝啬于施舍!
“不关她的事,是我本来就没打算让她知道我受伤。”柳卿有点疲惫地闭上眼,缓解失血带来的疲惫感。
他并不想以此要挟她什么,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当初他没有隐瞒自己肮脏的过去和病情,她根本不会和他在一起,甚至不会让他碰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但他却并不后悔当初隐瞒她,如果不是,也许连那一年的美好时光,他都不会得到。
她说的对,像他这样的疯子,肮脏的变态,杀人犯,是不会得到幸福的。
她恨他,不是没有理由的。
但是,他真的无法忍受她脸上出现那种和其他人在知道他的过去后,露出那种厌恶和恶心表情,她果然和其他人一样……
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把她看得和其他人一样,漠视她!
漠视那种锥心刺骨的痛!
柳卿狠狠地咬住自己下唇,却没有办法放弃黑暗的召唤,慢慢地陷入昏迷。
“方天,你快点,我止不住血!”林辰焦灼地看向方天,怒吼。
方天咬牙,恶狠狠地一抹眼里的泪,猛地踩下刹车,终于在连闯N个红灯后,把陷入深度昏迷的柳卿送到了军总医院。
军总医院的人早已得到了通知,早已经全副武装地在这边等候病人,一路绿灯全开,挂上血袋,最好的内科和神经科医生都聚到了手术室。
“失血过多,有点不容乐观,最好尽快通知他家里人。”副院长也是内科主任,他从手术抢救室出来匆匆对着方天和林辰说了一句,再一头扎进了手术室。
这个可是未来的军委太子爷,出了什么事,可不得了。
方天和林辰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心焦和心痛。
“我打电话给柳老爷子,柳将军现在正在国外访问,柳妈妈也随行出国了!”林辰只得道。
“那我给叶子姐打个电话!”方天还是不放弃,明明他们两个都是彼此相爱的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就算叶子姐不肯原谅老大,她也应该知道这件事!她和老大毕竟还有一个孩子!
他有一种感觉,万一老大真的有什么事,叶子姐却不知道,他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一定会是永远的痛!孩子不应该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就永远地失去了父亲!
林辰几乎猛地上来就是一拳恶狠狠地打在方天的脸上,他一把揪住有点被打蒙了的方天,原本醇厚的面孔几乎扭曲:“你嫌你自己惹的祸还不够么,你今天还没有看清楚那个女人的态度吗,你是要她来了,再给队长的伤口上撒点盐,说些风凉恶毒的话,让队长死掉你才甘心!那个女人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迷药,还是你也看上她了!”
“你闭嘴!”方天也忍无可忍地一把推开林辰,怒视着他:“你别越说越过分了,难道你不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吗,当初队长的病彻底复发不就是因为失去了叶子姐,他最想见到的人里应该有叶子姐和安心!”
“你忘了么,这是队长的命令!”林辰冷声道,也不再动手。
方天一僵,是了,柳卿昏迷过去前是说过,决不让迷路知道的。
他最终只得无奈地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了拳头,最后狠狠地砸在墙壁上,留下一个血印,满脸懊恼沮丧,却不再说话。
是的,他知道队长的心思。
如果真有什么事,那么队长宁愿叶子姐永远不知道,只当他从来没有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她可以带着安心跟她新的爱人过他们从前的那些日子。
他对叶子姐的坚持,只在于他觉得自己还能重新给她美满的日子,能够一直牵着她和安心的手,走完这一生。
如果他做不到,必定宁愿——她彻底地将自己遗忘。
这是队长爱人的方式,也是他们所有饕餮成员爱人的方式。
因为从加入饕餮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知道,也许有一天,满手沾染了鲜血的他们,会有一天——不得好死!
——
在军总医院所有人乱成一团的时候,迷路已经回到了公寓,她刚进入公寓就听见安心哇哇的哭声。
宝宝是妈咪的心头肉,何况安心原本就不是爱哭的宝宝,迷路赶紧踢了鞋子就跑进房间,蕾娜正抱着小女圭女圭哄,安心却很不买账的继续哇哇大哭。蕾娜看着她进来,一脸无奈地苦笑。
“这是怎么了,小女敕女敕?”她心疼的抱起安心,亲亲他的小女敕脸,抱着安心的那一刻,她所有的无助、愤怒、哀伤都在瞬间沉淀,只剩下满满的柔情。
她只需要安心就好了,只需要安心……
安心搂住他妈咪的脖子,抽抽噎咽地道:“妈咪,安心做噩梦了,好多好多的血哦!”
迷路一怔,随即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抱着小安心一阵轻哄:“好了,宝贝,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妈咪会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安心又撒了好一会娇,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妈咪,瞪着圆圆地大眼:“妈咪,我要吃果果!”
迷路宠溺地笑笑,抱着他出客厅,蕾娜立刻自告奋勇地去削果子了,安心偎依在迷路的怀里,却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连带着她的心情也有些莫名的阴郁。
尤其是到了夜里,晚上下起了一阵阵的小雨,空气变得异常寒冷,虽然公寓里开着暖气和加湿机,很温暖,但是迷路蜷缩着坐在落地窗边的,放着音乐,看着窗外萧瑟的天空,阴霾天色和萧瑟秋雨给整个城市的夜景镀上上了一层橘黄,有一种格外的凄迷的味道。
她看着那杯不知何时放在桌子上的牛女乃,那杯牛女乃,放在桌子上已经凉掉,她拿过来放在自己面前,紧紧地捧着,却不知为何,莫名有冰凉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掉落在里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为那个她爱过,怨过,恨过,怀疑过,疏远过的男人流泪。
她早已不爱他了,不是么?
……
在这同一片阴霾天空下,相距二十公里外的医院急救室里,抢救却一直在进行……
“心跳44,血压20……立刻准备强心剂和肾上腺素,快!”副院长看着血压计和心跳监控仪,满头都是汗,目光凌厉地看向一边的护士长。
“是!”护士长立刻递上早已准备好剂量的针剂,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这个年轻人死在这里,院方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不行,没有反应了……血压还在直线下降,月复部大血管止不住血!”另外一名专家看着屏幕惊叫。
“快点,再上止血钳和凝血胶!”
“不行,他没有心跳了!”
“准备心脏起搏器,加强三档,快!”
“不行!”
“……。”
……
“柳卿!”
迷路忽然低叫一声,猛然地睁开眼睛,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落地窗边睡着的,只觉得满头的冷汗,心跳失常,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却抓不住。
她居然为了那个男人,做恶梦。
迷路拿衣袖抹了一把脸,看向窗外,天空依旧黑云密布,秋雨未停,寒意逼人,也不知道几点了。
她看了看表,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
原来才睡了两个小时,她却觉得自己在梦魇里经历了漫长的时光,梦里年少羞涩的柳卿和初遇时温柔又霸道的柳卿,还有拿着手术刀和她在医务室里打斗的一脸阴郁笑容的杀手L先生的模样不断地交叠,她想逃开他们的身边,旷野上跑了那么久,她才发现原来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无边无际的苍茫和荒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放在流理台上柳卿的照片盖下去,端着那杯冷掉的牛女乃,慢慢地倒进了流理台。
她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带着安心搬走。
这样对彼此都好。
如果他还想看安心,她还是允许的,只要他不要对安心说出他的真实身份就好。
……
第二天一早,迷路还在床上,就被门外安心的怒叫声吵醒,她勉力坐起来,看了下时间,已经八点了,天已经凉了,灰蒙蒙的,外面的雨却依然在飘着。
她昨晚回房间好不容易才睡下,此刻起床简直是头疼欲裂。
她不用看镜子,就知道自己必定顶着鸟窝头,两个大黑眼圈。
迷路有点烦躁地下床,走到门外,一开门就看见安心正在原地跳脚尖叫:“我不要吃,我不要吃嘛!”
两个专业家政公司请来的四十所岁的阿姨,正看着天使脸孔的小恶魔完全无奈。
“安心,你干什么,对人一点礼貌都没有,是不是小痒了!”迷路不耐烦地扒拉下鸟窝头,没好气地喊了一嗓子。
“没事,没事,小姐不要生气,是我们做的东西不合小小少爷的胃口。”两个阿姨赶紧一脸紧张地摆手,下意识地保护安心的小,看来她们平时被安心这个小恶魔完全收买了。
迷路无奈地摇摇头。
“妈咪,阿姨他们做的东西没有坏人叔叔做的好吃,我要吃坏人叔叔做的!”安心一见到他的宝贝妈咪,立刻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着他妈咪的大腿扭啊扭地抱怨,小也一翘一翘的!
两个阿姨负责中午和晚饭,还有打扫之类的家务,早餐一向是柳卿亲手为他们母子准备。
迷路皱眉,有些疑惑地道:“那杯牛女乃……。”柳卿昨夜一晚都没有回来么?
“先生昨晚没有回来,他的秘书交代我们这段时间的早餐和牛女乃都由我们为您和小小少爷准备。”一个阿姨赶紧道
这时,柳卿的房门开了,迷路下意识地看去,却发现是柳卿身边常带的三十多岁的老秘书秦宁。
“秦姐?”迷路看着她和另外两个自己见过的保镖从柳卿的房间里提出来两个皮箱,不禁微微拧眉。
秦宁对着迷路微微一笑:“迷小姐,柳先生从今天开始要去美国出差,是关于在美国开SC分公司的事情,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交代了,如果他一直不回来,这套公寓就转到安心的名下,算是他给安心四岁的生日礼物,还有工作上的事,都由我来和您交接与联系相关合作事宜。”
其实总裁还有很多的后续安排,但是暂时还不需要让迷路小姐知道,所以她也只是先将第一步的安排交代给了迷路。
迷路一怔,心下了然,原来她和他,在这一点上倒是心有灵犀,大概都不愿意在昨天的事情后再见到对方了。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却有一种莫名的怒气,不见就不见,也省得牵挂多,事情多,两看两相厌。
他倒是走得干净利落。
连安心都舍得了呢!
女人就是这么矛盾,她虽然已经决心离开,可是看到柳卿居然走得那么干脆,心底却莫名地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很矛盾,可不舒服就是不舒服。
迷路点头示意,表示自己知道,随即语气冷冰冰地道:“行了,我知道了,对了,我要和安心去一趟深圳,去那边考察一下新的项目,这里就先空着吧。”
之前然东东请她去一趟深圳和香港,她已经在规划中,既然现在都这样了,索性去深圳住一段时间,避开罗斯柴尔德家也是好的。
秦宁一怔,想说点什么,但迷路已经转身走到了房间门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怒气冲冲地对着蕾娜道:“蕾娜,帮我定下午最早一班飞往深圳的飞机头等舱。”
蕾娜抱着安心有些茫然地看着迷路,她甚少看见迷路有这样生气的时候,这是为什么呢?
安心却仿佛有所预感似的,抬头看向秦宁:“坏人叔叔是不是一直都不回来了呢?”
秦宁笑笑,安抚地模模安心的小脑袋:“会的吧,等坏人叔叔办完事情,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去看安心的。”
迷路淡淡地道:“好了,我就不送了。”说着就抱着安心进门,一下子甩上门。
秦宁看着她许久,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这是总裁的心愿,她愿意为他完成这最后一个心愿。
也许这样对迷路小姐和安心来说,真的是最好的。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
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忆。
最好不相爱,便可不相弃
……
还有什么比仓央嘉措的这首诗更合适迷路和柳卿的呢?
下午,收拾好了行礼,让司机和保镖先送蕾娜和安心下楼,迷路看了看放在桌子上被她盖下去的柳卿的照片,忽然鬼使神差地将那张照片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慢吞吞地走出了门,却被站在自己面的人惊了一下。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有着一张温柔精致得堪比女人的面孔,高挑削瘦的身材,他看着迷路,睫毛颤了颤,遗憾微笑:“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呢,你要走么?”
“小三!”迷路眼前一亮,几乎不可置信地揉着眼睛,居然真的是陈三,那个陪伴她度过最艰苦时光的男人!
“怎么,不欢迎么?”陈三笑笑,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
——老子康复归来的陈三小朋友的分界线——
“机票拿到了么?”迷路看着陈三,赶紧问,毕竟陈三的机票是临时加定的,不一定有。
“拿到了!”陈三笑笑,扬了扬手上的机票。
“请前往深圳的旅客前往XX登机口检票。”温柔的女音开始广播。
迷路让蕾娜领着陈三和安心一起登机,她和拖着行李的保镖走最后。
播报过后,机场的广播,开始再次播放歌曲,陈楚生温柔忧伤的声音在空气中轻轻的飘荡着,迷路不由脚步一顿。
“怎么了?”陈三走在她身边,敏感地看向她。
“没什么,这首歌是柳卿的Itouch里惟一的一首歌。”迷路轻叹一声,眸光里无意识地扫过送机的人群,仿佛在寻找谁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一般,
她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陈三看着她,心头却有一种不安和隐约的痛,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迷路和柳卿之间也许发生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呢?
迷路不再回头,快步走进了飞机机舱,没有多久,飞机便轰鸣着在薄薄的秋雨中滑翔起飞。
她和所有在北京飘荡着的青年一样,那个属于她和他的北京故事,也许已经到了落幕的时候。
深圳,会是她的人生下一站么?
飞机远去,来来往往的旅客都在这里等候着飞往自己的下一站。
机场大厅里,陈楚生的那首《经过》还在空中慢慢地回荡,带着淡淡的忧伤和怅然,像一个终止符。
若我爱你的方式,已不同开始
不如我们变换下位置,看一看原来它的样子
我害怕那种坚持无声的休止
浪漫被岁月滴水穿石,散落却从来都没发觉
如果这生命如同一段旅程,总要走过后才完整
谁不曾怀疑过、相信过、等待过、离开过、拥有过,都值得……
多幸运有你陪伴每个挫折,纵流过眼泪又如何
我想象的未来,和永远是有你一起的
怎么都不换
曾有的经过
……
……
军区总医院,急救中心。
亮了一整个晚上的急救灯终于灭了。
敖红了眼的方天和林辰立刻紧张地冲上去,等候在急救室的门口,率先走出来的是军总医院的副院长,也是柳卿的主刀医生。
“怎么样了?”柳老爷子也巍巍颤颤地被警卫员扶上前,惟一的孙子突然出事,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仿佛一下都已经彻底老去,站不稳似的。
副院长看着柳老爷子,有些犹豫地道:“老首长,我虽然不想说,但是我还是要说所有人都尽力了,您要有心里准备。”说着他拿来一张单子递给柳老爷子。
“这是病危通知书,您签个字吧。”
柳老爷子一晃,整个人瞬间几乎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