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不服!”费林轻蔑的瞥了一眼众人,随手将手中丈八长槊刺了出去,确是迅如霹雳,快似闪电。“使槊最重要的是稳、准、狠。后面两条你们现在还做不到,现在先把你们手中的白蜡杆子端平实了。别看这家伙其貌不扬,在战场上可是能救命的宝贝。”微顿了顿,费林仍是将自己半辈子征战总结的经验毫无保留的教给了这批新兵。
“我大唐虽然国力强盛,但也不可能给每个步兵配备长槊。你们使用的长兵器多是制式长枪,这东西便是在白蜡杆子上装上枪头,略加修葺而成。虽然威力比之不及长槊,但胜在轻便廉价。如若在战场上丢了长枪,用横刀将白蜡杆子削尖了便能当做武器使用,能不能保命全看它了。”冷冷的环视了众人一周,费林终是勉强挤出一句不那么刺耳的话。
“得到别人的尊重,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从即可起,你们每人每日都端上半个时辰的白蜡杆子。坚持不下来的,就不要吃饭了。”说完,费林单手提着长槊扬长而去,走至一半轻叹道:“军中有句老话,人和兵器是一样的。若是倚靠家世背景,终归是柄白蜡杆子,中看不中用。要想成为长槊,靠的是日日的磨砺和鲜血的浸润。”
“嘶,这教头好生威武啊。”张延基又惊又喜,将手中白蜡杆子挥了挥,在空中划了个半圆。
“凡人呢,凡人呢。若是人都像你这么蠢,这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周无罪抚模着枪杆,似笑非笑。
“你,死胖子。你什么意思?”张延基哪里受得了此等揶揄,立时反唇相讥。
“好了,好了。亏你们还是队正,就不能大度一点,给弟兄们做个表率?”李括对这俩刺头显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不住的摇首。
“弟兄们都争点气,把白蜡杆子端平实了,别给旅帅大人丢人!”张延基不想再跟死胖子纠缠下去,咬了牙牙冲二队兵士喊道。
“争点气,争点气。怎么也是本天才带出的兵,还能输给凡人不成?”周无罪扭着肥胖的腰肢转身夹了张延基一眼,眸中满是戏谑
此时正值盛夏,太阳毒的很。虽只到了巳时,可兵士们仍不住的往外淌着虚汗。由于张副尉特意强调必须着皮甲训练,故而即便内衫已经湿透,也没有人敢将厚重闷热的皮甲歇将下来。
屠老三手下的督导队似乎看不得新兵落得半刻清闲,手中持着皮鞭喝骂着冲了进来。
“打起点精神,手都端平了!你小子是死爹了还是死娘了,一脸哭丧相。连白蜡杆子都端不平,趁早滚回胭脂堆里享福去。别到时候打起仗来,害了自己也害了大伙儿。”屠老三手下的心月复队正朱大眼抡圆了皮鞭,抽在一个偷懒耍滑的新兵臀上,高声呵斥着。
“哎呦!”那新兵吃痛,高声喊了出来。
“还有脸叫,真是个直娘贼的绣花枕头!”朱大眼又抽了两鞭,方才解恨。
走近至李括身侧,朱大眼轻蔑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心中颇是不以为然:屠头儿特意吩咐我注意这个小子,可这个乳臭味干的小家伙除了个头稍显阔大结实外,怎么看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屠督军说了,持杆练习到此为止。下面进行刺射练习,看见东头儿那排稻草人了吗?三步外急刺,照准红心,不准助跑,不准思考,听明白了吗?”
被对方看得有些发憷,李括拍了拍胸脯,给自己壮了壮势。“这有何难,您就看好吧!”
说完,少年端起一根削尖了的白蜡杆子小跑着来到了校场东首。
蹭了蹭红线,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将全身气力集中到腰月复上。
“刺!不刺他死的便是你!”脑海中又响起周无罪的声音,霎时间血管里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少年左脚朝前一探,双臂发力猛然一刺,草人便瞬时被捅了个对穿!
“旅帅大人威武!”
“大人刺的好!”
看着稻草人胸口深陷的凹口,李括爽朗的笑了笑:“拍我马屁也没用。这是日常训练项目,你们一个个都得练,谁都跑不了!”
啧啧,这小子臂力还真是不赖!朱大眼虽然不会使槊,但在军中素以蛮力著称。本以为那小子只是个头比其他人高点儿,没想到臂力比之一些老兵也不予多让。
朱大眼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年并不像屠头儿说的那么惹人嫌,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好太过赞扬。
李括冲朱大眼微拱了拱手,便又转身冲众新兵命令道:“都按我刚才的样子做。一人十组,每组五次!”
“遵命!”众新兵扯开嗓子嚷道,生怕被那黑罗刹盯上,平白挨了鞭子。
嗯,这个小崽子还是个可造之材。并不因为我在场而有所顾忌,延误训练。人也挺机灵,两军阵前就需要这样有急智担当的将领。我是不是该跟屠头儿说说,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轻拍了拍李括并不坚实的臂膀,朱大眼道:“小崽子好好干,哥哥我看好你!”
李括瞬时愣在当场,不明白方才还对自己态度冷淡的黑罗刹为何会突然转了性,竟毫不吝啬赞赏了他。待得少年反应过来,发现黑罗刹早已走远。
“别笑了,赶紧训练。刚才的话没有听见吗,一队分为五组,一组刺五次!一组刺完,二组补上,一组自动退至队尾。”见众新兵都在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自己,少年用力清了清嗓子,力图让自己的声音更威严一些。
“大人似乎对方才之事颇为不解?”窦青见李括一脸疑容,适时的提醒道。
“哦,窦大哥都看出来了。”李括不好意思的模了模后脑勺,轻声道。
“窦大哥,此事你怎么看?”
窦青朝四周望了望,见并无闲杂人等,便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此事并不奇怪。要知道在咱们河西军中大致可分为两派。一派便是以张守瑜张头儿为首,一派则是聚集到游击将军高秀岩的帐下。这两派争权争的厉害,就连哥舒翰大帅都没有办法。如今大人您刚至神策军,肯定他们都想拉您入伙儿。在没有探得您的口风前,你认为有哪方会对您掏心置月复吗?”
轰,少年脑中对河西军美好的形象轰然倒塌。自己真是蠢,竟然傻到以为河西军会是一处与世无争的净土。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大唐皇室是这样,文臣政事堂是这样,便连边镇节度亦是如此。本以为众边军武官的冷漠与新兵的纨绔气有关,没想到问题的症结竟然出在这。双方都在等着自己表态,都在静候自己的决定。只是,自己一个小小的旅帅便能改变双方维系已久的平衡?
似是看出少年心中所想,窦青笑道:“您一定想问军中武官那么多,为何偏偏会对您感兴趣。其实这事很好解释,您是陛下亲封的宣节校尉。品级虽然不高,却是代表了圣意。换句话说,争取到您便是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手,在哥舒翰大帅面前抢占了先机。”
“可是,河西军中除了大帅,不是还有那么多正四品的将军。为何偏偏是他们两个品级不高的低级军官形成派系?”少年不解的冲窦青拱了拱手,虚心求教。
窦青用力咬了咬嘴唇,恨声道:“如若军功官阶就代表了地位,那军中那还会有什么不平。张头儿原是哥舒翰大帅的牙兵,后来多次护主有功升迁至振威副尉。他虽然品级不高,但代表的是大帅,便是宣威将军也不敢不给他面子。至于高秀延就更有背景了,他远房族叔乃是安西大都护高仙芝大将军,就连哥舒翰大帅都要敬他三分!”
少年默然不语,这跟他想像的大唐军队完全不同,这跟阿爷描述的道义之师相去甚远!原来一切繁华和美的外表下都隐藏着丑陋的灵魂。当夜色降临时,那见不得人的交易便会毫无顾忌的进行,完全不去考虑被侵害者的感受。这个世界上原来只有强与弱,没有对与错。一切秩序的制定、维护都只依靠实力。
兀自苦笑一声,少年似在自语:“那我该怎么做?”
窦青愣了一下,思忖片刻还是将自己的见解告知了旅帅大人:“大人只需保持中立,唯哥舒翰大帅马首是瞻。只要低调发展自己的势力,肯定能不再受制于人!”
不再受制于人?他们会给自己打破平衡,发展崛起的机会吗?
一阵阴风吹过面颊,少年只觉很冷,很冷
流云有话要说:其实,我本来是不忍看到小七这么早接触现实的。但是,如果现在不让他多积累经验,只怕反而会害了他。这段军营生活是他后来政治生涯的启蒙,因此至关重要。
任何地方都会有不平,就像流云在文中说的,一切秩序的建立都依靠实力。若想不受欺压,便要让心更冷,自己更强。小七在慢慢成长,流云也在慢慢成长。红票和收藏能不能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