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政府 第四章乡村娱乐(2)

作者 : 兰汀梅子

月下论酒

——不喝酒的男人能算得上男人吗

夜渐深渐浓,围观的人慢慢有了睡意陆陆续续地散去,最后只剩下几个打牌的人在那里独舞,演员演的再好没有观众欣赏,这戏演给谁看呢,慢慢地他们打牌的兴致就低落了下来,他们不再大呼小叫,不再大动作地甩牌拍牌,脸上也少了神采飞扬沮丧懊恼的色彩,他们闷声不响百无聊赖地起牌发牌,这牌就打得少盐寡味无声无色的,这牌场的气氛未免有点沉闷,牌打成这样作为东道主的石磊觉得很败兴,为了激起大家的兴致,他许诺如果他画成一只老鳖就请大家喝酒,他还特意安排他爱人起来为大家准备宵夜。石磊的做法果然很奏效,朱国强掏出“大前门”烟,每人发了一枝,四个人就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兴致勃勃地玩牌。为了打败石磊,其他三个人合成一气,一致对外,侯书记走后,通讯员小丁就又回到牌场,这时小丁极尽偷排换张之能事,其他人知道了也不声张,还有意为他打着掩护。在三个人齐心协力地围剿中,石磊很快被画成了老鳖。这时石磊的爱人也将面叶擀好,就等着下锅。

石磊的家就住在乡机关大院里,在办公区后边的一排平房里。这里住的都是乡里的家属,双职工在附近上班又无住房的都安排在这里,二、三口的住一间,四、五口的住一间半,在房外边搭一个小饭棚,夏天用来生火做饭。那时还没有商品房,除了家里的祖房,是很难在外边建私房的,为了解决职工住房问题,很多单位都建了这样的福利房,专门用于安排家属,虽然狭小简陋,但上下班方便,而且那时双职工在外边能有这么一个公家出资、私人居住的地方已经是相当的不错了。石磊的爱人是对面乡中的教师,人都叫她梅老师,她脾气很柔和,对石磊百依百顺,石磊性格豪爽,经常呼朋唤友到家中豪饮小酌,今天这样兴致所致夜半宴酒也是常事。

几个人撤去纸牌,梅老师端上几碟清凉小菜,也就是黄瓜、豆角之类的时令蔬菜,石磊打开一瓶二锅头,递给史玉林:“你年龄最小,今天你负责给大家斟酒。”

史玉林就站起来给大家一一斟酒。那时酒风才刚刚兴起,在这之前酒这东西在民间还不是寻常之物,只有逢婚丧嫁娶、过年过节了才喝酒。史玉林这是第一次接触酒,在倒酒的时候很小心,他拿着酒壶慢慢地往一只酒杯里倒,倒到七八分,他就停了下来,去给第二个人的酒杯里倒酒,石磊说:“倒满,倒满。酒满亲人,茶满驱人,倒满。”

史玉林就收回脚步重新给第一个人的酒杯里加酒,但不小心动作有点猛了,酒溢出杯外流到了桌子上。

石磊要过酒壶,把酒杯一溜摆开,熟练地举起酒壶,酒便一条线似地倾泻在几只杯子里,杯满酒停,桌上连一点酒星也不见,大家齐声叫好。

石磊“啪啪”地把酒杯放在几个人的面前说:“都端起来,干了,咱们猜枚。”他首先把酒端起来,然后看着众人,大家纷纷举起了杯子,只有史玉林手里执着酒壶,未端起酒杯。

石磊招呼史玉林:“今天你是酒官,更要喝酒,把酒端起来。”

史玉林笑着推拒道:“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怎么行,不会喝酒还算是男人?”

史玉林只好端起酒杯。

几个人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史玉林虽然没有大家喝得爽快,但也将酒慢慢地喝了下去。

史玉林放下杯子,站起身去给大家倒酒。在倒酒的当间,石磊发表了一通关于酒的宏论。

他说:“我总觉得,会喝酒的男人比不会喝酒的男人活的潇洒,会喝酒的男人比不会喝酒的男人成为大英雄的几率要大一些。酒量颇佳的武松在景阳岗附近的酒家吞下数斤牛肉,喝掉十八碗‘出门倒’后,用铁锤般大小的拳头打得吊睛白额大虫‘只剩口里兀自气喘’。依我看,大虫极有可能是先被武松的满嘴酒气熏晕了,才成就了武松打虎的美名。不会喝酒的男人不过三碗,早就趴在店家的桌子上呼呼酣睡,哪谈得上过不过岗、打不打虎?

大家连连称好,这更助长了石磊的谈兴,他说:“会喝酒的男人容易忘记忧愁,抛却烦恼,扫除痛苦。汉代焦延寿称酒为‘欢伯’。东晋陶潜于《饮酒》诗中写道:‘泛起忘忧物,远我离世情。’苏轼更认为:‘应呼钓诗钩,亦号扫愁帚。’欢伯、忘忧物、扫愁帚,俗之如酒者亦有如此之雅称,想必是帮了这些文人墨客许多大忙。试想:假若心情不佳,心情不畅,遂饮‘三杯两盏淡酒’,若不尽兴,还可‘会须一饮三百杯’,如此一来,不醉才怪,‘万古愁’也随之烟消云散。不会喝酒的男人就麻烦多多。如果也想借酒消愁,只不过一杯、两杯,顶多就是三小杯,便烂醉如泥,一点意思也没有,极有可能遭人笑。如果唇不沾酒,端坐着发呆,只会愁得满肚肠子百转千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众人纷纷称是,石磊继续发表他的宏论:“会喝酒的男人把酒临风之际,徒增激愤豪情。苏轼于中秋之夜‘把酒问青天’,欢饮达旦,何等快活洒月兑。朱敦儒‘诗万首,酒千嘝,几曾着眼看侯王’,七尺男儿,一股豪气,满腔热血,虽已历尽千年,读来仍感人肺腑。酒添豪情,酒壮胆魄,酒强心志。试想,男人捧一杯清茶,登楼远眺,抒发壮志,那肯定会缺少一股冲天豪气的。”

“说的是,说的是。”众人纷纷附和。

“即使是文人雅士,不会喝酒也是不行的。东晋永和年间,王羲之与名士谢安等四十余位能文会饮的男人相聚于会稽山兰亭,引激荡清流列坐其次,一斛一咏,畅叙幽情,何其风雅?如不会喝酒,位列其中,岂不尴尬?再者,若酒量不佳,少许清酒下肚便‘列躺其次’,更是贻笑大方。据此看来,想混迹于文人雅士之间,没有一点酒量、酒胆也是万万不行的。”

石磊关于酒的说辞,使所有人都平添了几分勇气,徒增了几分豪情,坐在石磊边上的朱国强站起来举起杯大声说:“干杯,今天这酒不喝透,谁都不能走,谁走谁就不够意思。”他将杯中之物一口吞下,然后翻转酒杯向大家亮了亮杯底。

“好,不喝透谁也不能走。”大家纷纷站起来举起杯将酒一饮而尽,并翻转酒杯向大家亮了亮杯底。

石磊击掌道:“痛快!”他将空酒杯往桌子上一蹲,对史玉林说:“给大家满上,今天要喝他个一醉方休。”

史玉林便给大家一一满上。

石磊说:“咱们把这第三杯酒喝下,就一一闯圈。”

“行。”大家就举起杯将杯中的酒喝了。

酒过三巡,石磊环顾四周,见大家确实杯干酒净,就要过大家的杯子,在自己的门前一溜摆开,他亲自斟满酒,然后对大家说:“我是东家,我理应先带头闯圈。”

他侧过身和他的上手朱国强握了握手,两个人便开始猜枚。

猜枚也叫划拳行酒令。石磊和朱国强一边划着拳,一边行着酒令:

“六六顺呀。”

“四季发呀。”

“五魁首呀。”

……

众人目不转睛,眼瞪着双方变化无穷的手指头,耳听得一声声怒吼,待分得输赢出来,全场欢笑。

这一局石磊赢三输俩,石磊将五杯酒分做三杯两盏,三杯酒端给朱国强,两杯留给自己,他端起自己的酒说:“先喝为敬。”一仰脖就将自己的两杯酒喝下。

朱国强也将自己输的三个酒喝了,但他却喝的颇不甘心,所以表情有点痛苦。

这样闯将下来,赢者抚掌自得,输者举杯痛饮,好不痛快!

依次下来,轮到史玉林闯圈了,史玉林现出为难之色,他说:“我既不善酒,又不会划圈,这样下来我非趴下不可。”

石磊坐在他的上手,他对大家说:“史玉林算是见习期,大家照顾点。他不会划拳就让他说老虎、杠、鸡,输的酒他喝一杯,剩余的我替他喝了,怎么样?”

大家说行,只有朱国强说不行,他咋咋呼呼道:“他也是男人,大家凭什么照顾他。”他是存着心想把史玉林灌倒的。

石磊看出了他的企图,就笑着给史玉林解围说:“他怎能给咱们这些爷们比,他是个没结过婚的男人,他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准确地说他还是个男孩,难道说我们不该照顾着点吗?”

史玉林也赶忙伸过手去与朱国强握了握说:“承蒙老兄让护了。”

朱国强只好作罢。

史玉林就向石磊请教老虎、杠、鸡的行法,石磊就拿着筷子比划了一番,史玉林就开始闯圈,每闯一个人他都要输个三两杯,除下他喝的一杯,其余的都被石磊尽数倒在一个玻璃茶杯中,这样一圈下来,不显就攒了大半杯,石磊气定神闲,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心不跳。史玉林可无这般潇洒,一圈酒下来,他尽管只喝了四、五杯,但却象喝了多少酒似的脸红面赤,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就赶忙跑到一边去出酒。

这期间梅老师一直围着围裙出出进进在煤火前忙活,她看到史玉林这样,就冲了一杯茶水放在史玉林面前说:“小史,喝点茶解解酒。”

她对石磊说:“小史不能喝,你们就别强灌。”

大家就纷纷解释说:“梅老师,我们没强灌,他输的酒石磊还替他喝了不少呢。”

梅老师就没再说什么,她回过身就去饭棚下的煤火前下面条。

一会酸汤面叶就端上来了。面条是手擀的,薄厚粗细很均匀,口感很筋道,虽然是清调面叶,但汤红菜绿,蒜韭飘香,味道鲜美。

朱国强一边大口地往嘴里扒拉着面,一边夸赞梅老师面条做得好,其他人也忍不住连连道好。

梅老师听着大家的称道声,只是腼腆地笑笑,然后轻声轻气地说:“你们慢用,不够,言一声,我再下。”

人们都一叠声地说“梅老师,够了,够了,你别再张罗了,你一边歇去吧。”

梅老师就去屋里屋外拾掇锅盆碗枣。

史玉林喝了茶,吃了一碗酸汤面,心里爽利了一些,但在他站起身来回房休息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走路有点摇晃。

石磊也看出史玉林走路有点不照号,就吩咐:“小丁,你送小史一把。”

小丁就走上去扶史玉林。

史玉林用胳膊挡了一下小丁,舌头有点发硬地说:“不用,我能行。”

史玉林就脚步发虚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兼宿舍,他走到床边,一头倒在床上就睡着了,门都忘记了拉,还是小丁跟过来替他关了灯,拉好了门。

乡机关干部的业余生活很多时候就是这么过的,虽然不怎么丰富多彩,但却很纯粹很厚实,很令人回味,至今史玉林都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喝酒、石磊夜半论酒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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