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工作室里,方幸乐双脚高跷在沙发几上,捧着一碗泡面吞食着,眼睛则盯着一旁的电视机,只拨出残渣碎屑般的注意力在另一头巧笑端坐、温婉可人的娇贵少妇身上。
“乐乐,我刚才说的话,你是听进去了没?”等了半天没听见好友的应声,陈意欢只好再度开口。
“听见了。”简单三个字,然后继续吃她的面。
“那你的意思是?”她还等着她的回答呢!
“不接。”字句再删减一字,力求迅洁,依然低头吃她的面。
“为什么?”陈意欢可不打算接受拒绝。
“烦。”埋首吃泡面的人迅速瞥去一眼,赶人意味浓厚。
“乐乐,说话不用那么简洁,你是饿死鬼投胎,少吃一下会死吗?”娇贵少妇的做作形象全数破功,可亲的和善美颜速速转换成母夜叉。
“晴……变脸了。”方幸乐完全不当一回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早习惯了。
“方幸乐,我是认真的!”晶亮大眼投去警告的一瞥。
“是是是,我好怕哦,大小姐。”一口气灌完汤,方幸乐满足地抹了抹嘴,将碗往垃圾桶一丢,完全无视于一旁逐渐冒火的人儿。
“你太跩了吧?”
“退好啦,我最近觉得自己的亲和力直逼那些大爱台的师姊们了。”随意将身体往沙发沉去,吃饱可以打个盹了。
“乐乐!”陈意欢在发火的同时,也成了颗泄气的皮球。
两人相识相知多年,她有多清楚方幸乐那惹毛人的能耐,更清楚她有多么恶质嚣张,压根不受任何人影响。当然,除了她那位天敌之外。
“好啦,不跟你斗嘴了,你什么时候有空?”陈意欢软下语气,准备来个柔情攻势。
“都没空。”沙发上的人越窝越斜,最后根本是躺在沙发上了。“啊……做这扇大玻璃窗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方幸乐好满足地眯起眼,享受美好的自家目光浴。
“正午的太阳那么毒,你有病啊?”陈意欢说了也是白说,方幸乐本来就有病!性格恶劣、目中无人就是最大的病症。
“别吵我睡午觉,你没事就快回家抱小孩。”闭眼假寐,抬起手一挥赶人。“门在那,不送。”
“我刚就说了为什么来找你,是你自己顾吃泡……”好呕!
方幸乐懒懒地张口,打断陈意欢的碎碎念。这位小姐生小孩后,将老妈子的个性发挥得越来越淋漓尽致,也不想想她才几岁!
“我也回答你了,不接。”所以讨论结束,她该走人了。
“你最近手上明明就没case,为什么不接?”陈意欢忿忿指控。
“没兴趣。”没人规定她不能休息吧?“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这间工作室她最大,行了吧?
“我是股东,我有权参与公司决策!”陈意欢严正声明。
“想玩的话叫你老公也帮你搞间工作室,别来我这乱!”股东?死赖活赖地硬是动用关系把钱放到她的户头里,这种人股方式还真是特殊,她是不想浪费时间才不跟她算帐,她最好别太得寸进尺。
“反正,就这样决定了。”陈意欢无谓耸肩,心知肚明要说服方幸乐这种顽固分子是不可能的任务,唯一可行的就是比她更强势、更自我,更不管他人死活地一意孤行。“我要去接小孩了,再见。”
说完,她很自动地开门离去,不敢再留下来与女暴君共处。
“想逼我?”方幸乐微微掀开一眼,满是不在乎。“你慢慢等吧!”
再度闭上眼睛,她舒服地享受午后阳光的洗礼,那暖呼呼的感觉,让她想起了高中时代那名冤家——
一年三班的教室里,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认真地与公式图形奋战着,台下的方幸乐却不知打了第几个呵欠,而且大刺刺地遮也不遮,根本是在挑战台上的老师。
真无聊,难得的好天气呢,这种天气窝在教室里着实气闷。趴在窗台上,她再也忍不住地起身,一声不吭就跃出窗外。
“啊!方幸乐!”
“乐乐!”
不理会身后的尖叫,她悠悠哉哉地快步离开,在偌大的校园里闲晃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网球场。
铁网围起来的是四个标准球场,她眼一亮,目光集中在中间球场上的一抹挺拔身影——那个人打得真不错呢!
看得她手痒了起来,想也不想就跑进球场,随手捉了一旁的人手上的球拍。
“借我一下。”当然话说完也没等人家答应就把球拍抽走了。“喂,那边的,我们来打一局吧!”
一个反手拍接住了球,她也不管人家正在练习还比赛就踩进球场,向对面的人叫嚣着。
彼人杰看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气壮模样,再看看一旁表情各异不敢上前的师长同学,蓦地明白对面那个突然闯人球场的人是谁。
“方幸乐学妹,你是翘课吗?”这个网球场是专属二年级使用,不管她上什么课,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身为学生会长,他有责任纠举她。
“你认识我?”方幸乐偏了偏头,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不过这种情形很常见,学校里的人几乎都认得她。“没关系,老师要教的我都懂。你球打得不错,来比一场吧?”
彼人杰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再看看一旁无声聚集的同学们,勾唇一笑。
“听说你上学期去了不少运动社团?”应该说是打倒了不少社团大将,让他们全下不了台。“网球社社长也被你打败了?”
“是吗?”方幸乐搔搔头,一脸的状况外。“我不太清楚耶!”
她从来没问过对手的身分,也没在意过,只知道自己最近的确没输过。
彼人杰看着她直率而真诚的坦然模样,对这个让校方及学生会其他成员都相当头痛的问题学生有了新的认知,她似乎与他猜想的有所不同。
“来打一局吧!”看他没有动作,方幸乐再唤。“难得看到你这样的好手,不比一下太浪费了。”更何况,她又闲得发慌。
“擅自在上课中离开教室,我会称之为旷课。而这个球场也标示了非使用中班级勿入,希望你下次别再犯相同的错误。”顾人杰冷冷地看着她的兴致勃勃,浇下冷水。
方幸乐楞了下。“你是教官变装改扮的吗?”死板板的样子比教官或训导主任更夸张,他哪里冒出来的路人甲乙丙丁啊?
“我想你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动去训导处找教官报到,二是乖乖回教室上课。”顾人杰依然没动,只是淡淡地朝她瞥去。“你选哪一项?”
方幸乐眉一扬,这个人真啰唆耶!
“一句话,你赢了我就全听你的。”她竖起球拍指向他,挑衅意味浓厚,目光炯炯地等着他的回应。
彼人杰看看她那不驯的模样,再看看一旁围观的人群,挑了挑眉。
“看来,我只能奉陪了。”趁这次机会掂掂她的斤两,探探她的能耐究竟是不是有其他人说得那般夸张。
“让你先发。”露出满意的笑容,方幸乐收回拍子,很大方地出让发球权,等着打掉对方那信心满满的自在表情。
彼人杰只是深深看她一眼,无异议地握住球拍。“吴老师,请你当裁判。”
结果,是方幸乐输了。
她没想到他打得比她在球场外看到的更好,而由他的表情看来,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够跟她对抗到那么激烈难分的程度。
虽然她打输了,可他也没能得到什么好处,因为比赛太过胶着,等到结果出炉,也正好下课了。
但这只是首战,起了这个战端后,他们便开始了一连串的比试!各式各项、各种想象得到想象不到的竞赛模式全让他们给用上了,而那男人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全力以赴,藉胜利来让她“全听他的”!
如果他不是那么讨人厌、那么针对她的话,方幸乐说不定会佩服他,这年头要找到那么多才多艺的人实在不多了。
可是,身为那个“落败者”,她真的只想狠狠踩碎他那无时不刻挂着的温文微笑,狠狠地打击他的自信心!只可惜,她是常输的那个。
正午十二点,方幸乐拎着饭盒走到图书馆侧罕有人迹的矮树丛畔,钻了进去,在密密的树丛与学校的围墙中,有一小方草地,这就是她的私人小天地。
原本她也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有趣的地方,可上学期有次翘课四处晃呀晃的来到偏僻的角落,原本想穿过树丛爬墙出校外,没想到墙与树丛间还有这么块空地,从此爱上了这。没想到,今天里头却多了个不速之客。
一看清对方,她心头的讶异多过不快。
“你怎么也在这?”他是鬼吗?阴魂不散大概就是在讲这情形了。
“这句话我倒想问你。”早她一步坐在草地上看着书的男孩显然也对此感到意外。“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句话我才想问你。”方幸乐有着相同的好奇,看他那自在的模样,连书都带过来了,不像是第一次来。
“你知道这个地方很久了?”
“从我入学开始。”顾人杰露出笑容,顺长身躯向右挪了挪,分出一半的草地。“坐吧!”
方幸乐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但也毫不客气地依言坐下。
就两人先前的紧张关系而言,现在这种和平共处的模式似乎有点新奇。
“你想问什么?”她的脸似乎藏不住任何情绪,直勾勾看着他的眼中写满了好奇。
“我以为你会板起脸叫我滚回教室。”起码之前每次遇到他都是这样的下场。
“要用什么理由?”黑眸中流露出一丝趣味。“现在是休息时间,而这块地方属于学校,任何人都有权来此。”
“你的道理还真多耶!”不过是个简单的喜好问题,他有必要端出这些大道理来吗?方幸乐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会吗?”顾人杰挑眉。“我只是遵守规定。”
方幸乐瞪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好吧,他没那么差劲嘛!但谁教他不管什么事情都要管,随时随地都要纠正她的行为,觉得她全身上下都充满问题,结果之前的每一次见面,她都忙着在跟他吵架。
“你没我想象得那么不可理喻嘛!”她笑了。
“你也没我想得那么无可救药。”他很绅士地回礼。
方幸乐扮了个鬼脸,打开便当时随意问了一句:“要吃吗?”
“没想到你会这样问我。”顾人杰的声音带着笑意,看着她难得在自己面前保持心平气和的模样,而不是喳呼着“我一定要赢”之类的奋战宣言。
“我也没想到会跟你一块坐在这啊!”方幸乐也觉得很神奇,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她也只有接受。
“怎样,要不要吃?”她很少这样跟人分享的。“要就快出声哦!不然我要开动了。”而且绝对不会剩下任何东西分他。
彼人杰很直接地发出了轻笑,摇了摇头。
“不用,谢谢。”他扬了扬手中的书。“我继续看书。”
“Ok,我吃饭。”她没异议,少一个人分也好,她食量人得很。
就这样,少年安静地看着书,少女则张口大食,丝毫不顾忌所谓的形象问题,胃口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