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龚国梁带着厚厚的一叠稿纸来到项刚华办公室。项刚华接过一看,标题赫然是:经商农民的致富路——关于枣溪公社敲糖帮和小百货市场的调查报告。
项刚华略翻了翻这份材料,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他突然发问:“康山洪书记是你的舅舅?”“是的。”“这次在地委开会,他跟我谈到了你,他希望我关照你。你自己有什么想法?”“谢谢项书记关心!我听从领导安排。不过我对小百货市场有兴趣,如果让我参加有关部门工作会更适合我。”“我也是这么考虑,原来想让你到工商局,可是你舅舅说给你压点担子,在基层再炼炼。”“我听项书记的,谢谢项书记培养!”“先别谢,最近县委打算调整一批干部,组织部门会先进行考察的。你首先做好本职工作,搞好同事关系。这件事不要跟别人讲。”
从县府出来,龚国梁想到北门街找程秀芳,走到半道才想起今天不是集市日,又不敢到家里找她。还是坐公交车回枣溪算了,这几天忙于调研写材料,刘富贵书记似乎不高兴了。其实公社一般干部一年到头没什么事,但刘书记这人有点怪,他不在乎你有没有事做,而在乎有没有在公社大院看到你这个人。因此,公社干部去办私事前,先在院子里晃,晃到刘书记看见了再偷偷溜走。
过了一星期,县委组织部考察组来到枣溪公社,考察两位同志:水利员龚国梁、广播员朱春香。考察组工作非常细致,整整考察了3天,不但找公社里所有干部谈,还找龚国梁驻队的大队干部征求意见。当然谈得最多的还是刘富贵。刘富贵对这次干部考察很不满,列入考察的这两人他都没推荐过,这样的话他们提拔了也不会感激自己,就不可能成为“自己的人”。在考察组面前,他一句好话也不说,坏话却说了一大堆,他甚至倚老卖老地说组织部培养这种人是瞎了眼。考察组人解释,这不是在考察吗,又没说肯定提拔。当然这个情况,龚国梁后来才知道,刘富贵当面碰见仍然满面笑容。
10天后,县委文件下来了,这次调整共涉及县管干部36人,有提拔,有平调,有免职。龚国梁被任命为枣溪公社党委副书记。
“这不是火箭干部吗?”刘富贵看到文件大为光火,失态地破口大骂:“乳臭未干就当副书记,有什么资格?没规矩了,组织部人吃屎的,连干部提拔的程序都不要了。”
对于龚国梁的破格提拔,公社干部中也议论纷纷。组织部来考察,估计龚国梁会提拔,但没想到一提就是副书记。大家平时跟国梁关系都不错,也认可他的人品,但妒忌心使大家一时无法接受。
枣溪公社农民对龚国梁上台当副书记是高兴的。对于农民来说,谁当官都一样,能对家民好一点的干部上台是运气,老是骚扰农民的干部当“父母官”是晦气。龚国梁在分田到户时非常积极,对农民做生意从不反对,而且听说在给县委写报告支持农民做生意。他这样的人至少不会一天到晚骚扰农民,不会不请客送礼不办事。
公布龚国梁职务已半个月了,公社大院没有任何异动。这时,龚国梁父亲龚德兴去找刘富贵了。
龚德兴曾跟刘富贵共过事,50年代初都在吴店乡当干部。后来龚德兴和吴店镇俊俏姑娘叶翠花谈恋爱,谈了快一年,打算结婚,就向组织打报告要求结婚。组织上找他谈话:叶翠花家庭成分是地主,组织上不同意他们结婚,如果非得跟叶翠花结婚,除非不当乡干部。可是,龚德兴和叶翠花已山誓海盟,如漆如胶,如何肯分开!于是就带着叶翠花回枣溪村做农民,叶翠花就是龚国梁母亲。他回村不久就担任村党支书记,并一直没离开过这个职务。枣溪村有3000多人口,占了枣溪乡人口三分之一。因此作为枣溪大队党支书,在枣溪公社有相当分量,一般公社干部对他是敬畏有加,连公社书记对他也要礼让三分。
除了以上关系,龚德兴与刘富贵之间还有一层隐秘关系。1976年9月,**逝世。刘富贵对**有深厚的感情,他认为是**让他从一个小乞丐成长为使风唤雨的土皇帝。在三天哀掉日中,他心情非常烦闷。为了散心,在哀悼日最后一天的晚上,以谈话为名,把枣溪村一个女知青骗到房间里**了。这种事对刘富贵来说是家常便饭,一般都是用张招工表或招生表就欢天喜地打发了。可是这一回遇上了刺头。那女知青居然将此事告诉了她父母,而她父母是国家干部。**哀悼日**女知青,枪毙都够了!女知青父亲就给刘富贵办公室打电话:此事没完!刘富贵开始否认,继而表示尽快安排她招工或招生。但女知青父亲怒气难抑,不为所动。刘富贵急了,他想来想去只有龚德兴可救他一命。于是火急火燎地找到龚德兴。
龚德兴听了后冷笑一声:你夜路走得多了总要碰上鬼的。刘富贵带着哭腔道:“这时候你就别挖苦了,快想办法吧!只要你这次救我一命,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龚德兴心中一喜:“这一回我可以帮你,但你要把我家国梁弄到公社里当干部。”“可以,可以。”龚德兴当天晚上就赶到那女知青家里,直截了当地问女知青父母:“你女儿想回城,还是想一辈子呆在枣溪这山沟沟里?如果想回城,此事不要声张,刘书记尽快让她回城。如果非要将此事抖搂开,你女儿这辈子都别想回城。你把刘书记告坐牢了,我还是大队书记,我这里不盖章你女儿别想离开枣溪,而且在枣溪不会有好日子过。另外,我再问一问,你女儿以后嫁不嫁人了?这种事传开来对你女儿有什么好?”一席话说得女知青父母目瞪口呆。他们只是觉得太气人了,这口气咽不下去,非得惩治这个禽兽不可。听了龚德兴的话才意识到,即时把刘富贵告倒了,女儿命运仍然攥在人家手里,他们听女儿说过,龚德兴在村里威信很高,是个有势力的地头蛇。这可得罪不起!女知青父亲说:“龚书记,你说得也有道理,但如果这事没个说法,对我们来说太不公平,刘富贵这禽兽不惩治,太便宜他了。你龚书记这样说,我们又不能不给你面子,龚书记的为人我们也听说过。我想问一句,对刘富贵这个下三滥的东西,你为什么要保他?”“义气。我跟刘富贵是25年生死兄弟。对刘富贵,你可以骂他打他,甚至让他撤职,我都不会干涉。但如果让他坐牢,我决不答应!如果谁让刘富贵坐牢,我就跟他没完。这事的严重性我清楚,如果捅出去,他肯定坐牢。我再说一遍,谁让我的兄弟坐牢,谁就是我的仇敌!”
女知青一家终究未揭发刘富贵。三个月后,女知青到银山市一家工厂上班。半年后,龚国梁被招为公社水利员。
当龚德兴虎着脸走进刘富贵办公室,刘富贵眉开眼笑赶紧让坐。龚德兴刚一落座马上发问:“刘书记,你对我家国梁的提拔是否有意见?”“怎么会呢?国梁还不是我培养的吗?我还不是巴不得他有出息!”“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传达文件?为什么不分配工作?为什么不安排办公室?”“这不是忙吗。”“忙你个头!人家不了解你,难道我还不清楚你有几斤几两。我劝你不要做得太过份了,做过份了对大家都没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