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琴眼中神情微微收敛,示意般地转向木灵薇,后者望着她眸底一丝忧虑,笑道:“放心,老夫人是聪明人,不会那般不识时务的。”一转头,眸光对准了老夫人,双目警告意味,“是吧……老夫人?”
老夫人浑身一怵,那眸光中隐含的寒芒令她下意识地妥协。
绿琴警惕地瞧她一眼,这才松开了手,得了自由的老夫人果然听话许多,没再妄图用那殊死一搏的姿态来对抗。
“请老夫人先坐下吧。”木灵薇说道,眼光淡淡地自她身上掠过,随后走到上方座椅坐下,而眼见着老夫人眸光呆滞,显然还未曾方才回过神来,她便又说了句,“既然老夫人还未清醒,那站一会儿也是好的。”
这一句话终于敲醒了老夫人浑浊茫然的脑子,她嚯地扭过头去,一双眼可以烧起火来,但那人却是清浅笑意,缓缓流淌过唇边:“老夫人怎般用这种眼神看儿媳呢,莫不是儿媳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啊,如今不该称儿媳了,毕竟灵薇可不是往先那个任打任骂的乖儿媳了。而是企图陷害婆婆,迫害侯府百年基业的妖孽。老夫人,您说是么?”
老夫人露出一副你知道便好的表情,逗得木灵薇忍俊不禁,一时间尊贵无比,却未料到有一天会沦为阶下之囚,这番便连反应都不及往前灵活了,竟听不出她话中之话。无碍,反正有件事……待会儿做了,她也能够明白。
“不过灵薇觉着,本着送老夫人最后一程的善心,灵薇暂且还是自称一声儿媳,以敬孝老夫人曾经对儿媳的多加关照之情。”
老夫人听罢,眼眸一闪,一股怒气灼灼燃着,双唇几番轻微嚅动,却没有将出一个字来,只把那满腔的愤怒恨意都写在了脸上。
木灵薇见此,不由轻笑一声,现下倒是能忍得住了。
瞧见她眼中露骨的讽刺笑意,老夫人手心一掐,半晌压下了声量道:“我儿定当会将老身救出的。”那低低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蓦地一抬眼,眼中有笃定的自信,“你的诡计得逞不了!”
面对老夫人如此态度,木灵薇仍旧是恬淡安静地往侧一倚,手肘抵于那桌上,忽而一偏头晴轻轻地往那茶杯处一嗅,遂手动起来,往空荡的茶杯中斟满了茶水。她举起溢满的茶杯,悠悠摇了摇,一点点的水渍自杯口溢出,滴落到了她的手背,但木灵薇却好似恍若不知。
瞧着她那般诡异形态,老夫人心中咯噔一下,自觉不妙,身子不由地往后挪了挪,眼神已开始四顾环视。
她却没有给老夫人逃月兑的机会,朱唇未开便唤了歌名儿道:“绿琴。”
绿琴眼中一动,脚步快速地渡至她跟前,袖子忽地一落,有什么东西从那宽袖中滑了出来掉在绿琴的掌心。摊开一看,是包药粉。随后她自然地将那包拆封,一点点白色粉末洒入了茶中。
老夫人眼瞳一缩,又猛然间睁大了,嚯地,便从座椅上起了身,而此时早已候在一旁的香韵出手了,她双手狠狠地按在老夫人的肩上,一声悠然道:“老夫人,您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
木灵薇听到这话,唇边划开一丝笑。
香韵抬眼,得意地勾起唇,这可是像大小姐您学的。
老夫人膛目结舌,惊恐道:“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夫人觉得呢?”她说着,眼神从老夫人身上挪开,看向绿琴的眸光中有一抹暗示。后者点了点头,接收到了她的暗示,从茶盘中拿起那杯茶,一转身慢慢朝老夫人逼近。而身后,木灵薇清透而平静到冷漠的声音缓缓地在一室暖香中荡开。
“外界传老夫人因疯病而常年欺凌辱骂长媳,长媳最终不堪受辱奋起反抗,终于月兑离了狼窝。若老夫人到时候却神色言语正常,能说会道,还会喊冤,那哪会是个疯子的德行呢?”语峰陡然一转,微微含几分锐利锋芒,“既然是个疯子,便该有个疯子的模样和行径……所以,就委屈老夫人下半生……都当个真正的——疯子了。”
老夫人震撼惊惶之子一弹,那是一突发的猛力,香韵没压住她,一时叫老夫人挣开了去,直冲着门外飞奔,但手握着茶杯的绿琴却一个扭身,快速移动,一下便挡在了老夫人跟前,一伸手老夫人便整个人僵硬不动了。
“你、你疯了,你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木灵薇从上方起身,纤细腰段宛若一波浪水起伏而升,升起一段令人着迷的弧度。悠悠笑意缀在唇边,伴随着一声略带疑惑的反问响起。
眼光轻轻掠过老夫人的面上,木灵薇踩着小步子,缓缓走到绿琴身边,手一伸拿过了绿琴手上的茶杯,遂一眼,定落于那皱纹遍布,惊恐万分的面上。
“老夫人,您还是乖乖喝了吧……就由儿媳亲手,喂您。”
“不——”语声戛然而止,只见老夫人的下巴被绿琴猛地用手给掰开,随后一提,那口中除了发生啊啊的嘶声外,却再说不出别的话。
木灵薇轻轻笑起来,好似一块甜糯糕,带着教人迷疑的香味,一点点渗入人的五脏六腑之中,让人的手脚也一点点发麻疲软。
“老夫人可还记得……您曾说想吃甜糕,叫儿媳半夜起来做,可做完您一吃,却全给扔了,说儿媳做的难吃,又说这甜糕怕有毒,是儿媳想要毒害于你,便罚儿媳跪在门外一夜。那是至冬严酷,一夜坚硬冰凉的地面,换得你清晨不过一句心神不宁,略为浮躁。”
“夏至,您要那冰镇杨梅,儿媳父亲远地带来的新货您想要,儿媳一颗未吃全给了您,您却怎么说?你说……你现在不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了,是侯府的长媳,一有什么好东西该先孝敬婆婆才是。迟迟未说,便是不孝。炎炎酷暑,儿媳执扇为您出凉风,直到儿媳晕了过去。”“重重事宜,举不胜数,可叹儿媳心恋侯爷,白白葬送这一段最好的年华,全数牺牲给了这狼窝。”说到这,她猛地眼神一变,似是忆起往昔过事,种种闪现眼前,令她胸口有一霎间怒火溢满。然下一刻,她便阖上眼,调理气息,再缓缓睁开眸子后,便又是那深不可测的仿佛重重云端层层蒙雾后的一双眼眸。
云雾之中,又隐含绝世锋芒。
“便从此刻,一切尽消。老夫人,好走。”
当夜幕沉沉袭来,将军府中,却有人声不时凄惨响起,带着疯癫般的嚎叫,又似是被锁在笼中的困兽。
一室中,灯火幽幽,燃着叫人心里发怵的光晕。突然间,幽火荡了一荡,立即有人声倏地一响。
“谁——!”
“是我。”那声音格外好听,听起来岁数不大,还带着一股子天真无暇的味道。
半晌沉寂后,“是你,你来做什么?”声音中隐隐藏着一丝不耐和冰冷。
一声轻笑,“自是来问你,她如何了。”
“此事由我直接负责传达与主上,毋须你过问。”那声音略显冷意。
那人叹了叹,好似显得十分无奈,“你这美人儿,脾气恁得坏,算罢算罢,那我不管便是。不过——”说到这,听似语峰温和,但隐隐间却含了几分寒意,“你莫要忘失本责,耽误了主上的大事。”
又是一阵无声沉默后,才有人冷冷道:“我自不会忘,你可走了。”
窸窣响动后,只听闻寂静中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沉沉夜幕下,便复为一片平静。
第二日清晨,明媚日光暖了一片天地,自那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黄晕渐渐成圆。一盘圆日漫开微暖气息,而窗隙间,暖光顺着缝隙一点点渗入室内。
床榻上,有人悠悠转醒,门外也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大小姐,该起了。”有人的讲话声中隐带着笑意,旋即门内传来一声慵懒而软糯的回应,嗯的尾音腔调有一丝揉乱人心的媚意。
门外的人推门而入,是香韵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她笑着道:“大小姐,您该洗脸了。”
木灵薇从床上起身,而此时,香韵身后又走出一人,是一身翠衣的绿琴,她脸色板得正正的,见到木灵薇时才露出一丝笑意,“奴婢给大小姐穿衣。”说着便上前来。
绿琴伺候木灵薇穿了衣裳,遂掬起水盆之中那清澈的水轻轻往脸上扑,扑尽了前尘过往,扑尽了一身灰烬,扑尽了种种昨日重重磨难。再度睁眼时,她的双眸宛若明镜般清透彻亮。似天上泉水,缓缓流过时,是一潭明净湖泊,刺人眼眸。
“大小姐。”身边有人在讲话,“你在想什么呢?”
听得那声,木灵薇扭过头去,唇边露出一丝笑,却又似笑非笑,恍惚间便带了叫人迷乱心智的气息。
她微微歪斜着头,那眼中盛载的笑意越加浓郁而灿烂,好似那百花尽展,绽着叫人心神俱颤的独世风华。
“我在想……很快,就会有好戏——要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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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化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