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真诚的,”叶菁捏捏辛博唯的胳膊,把他正欲发作的怒气压下去,淡淡望向岳红,“嫂子,你听说过因果吗?我不信佛,不懂那个,可我却知道,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由无数种前因造成的,就跟蝴蝶效应一样,种下了因,必然要承受最终的果。”
顿了顿又说:“嫂子,你调查不敏,强势咄咄闯到婚礼现场,跟大哥的这份婚姻,何尝不是必然的果?事已至此,希望你能珍惜眼前的事物,一辈子能有个人陪伴着白头偕老,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如果说岳红嫁给辛东来是一场悲剧,那么这场悲剧的起因,何尝不是她自己一手促成的?
受各种势力所迫,不得不强咬牙关低头屈服,原本是可怜的,但是在走上婚礼红地毯的那一刻,岳红岂能否认她自己内心其实是多么强烈地欢喜着,以为站在那端等待携手的人是辛博唯。
而那些欢喜,现在看来如此可笑遘。
她只能笑她自己,太执着,太贪心,属于别人的东西,实在不该觊觎。
贪婪,必定结出最终被惨烈反噬的果。
内心滋生出不该有的情,如果发现事态发展对自己并不有利时,就该及时刹车额。
否则,最终受伤害最深的,必将是自己。
爱之酒,甜而苦,两人喝是甘露,三人喝是酸醋。
本就不可能分享的事物,更何况其中某个人还只是占据着一厢情愿的角色。
结果必然会很惨白,只可惜被执念冲昏头脑的人是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的,即使她早就能看得很清楚。
最初的岳红是纯粹而有性格的,只可惜她未能坚守这一性格特征,终于,走偏了方向。
“因……果……?”岳红喃喃,仿似自嘲,又仿似自怜,苍白而干枯地站在宽绰的客厅内,身体单薄成一个纸人儿。
冷眼旁观,武苓心很清楚这几个年轻人之间的纠结心魔。
只是现在既然进了一个家门,入了一个户口本,都是辛家的儿媳妇,武苓心这个当婆婆的,面上儿必须粉饰太平,一碗水得端平了才行。
招呼厨房把早就炖好的何首乌红枣汤往餐桌上布置,温和地转身冲客厅喊:“岳红、菁菁,都赶快过来喝汤吧!果儿和博唯也来,对了,东来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东来呢,让他也来喝汤!”
“飙车去了——”辛果儿大声回答,“昨晚把他那辆玛莎拉蒂摆弄到半夜,说是早就和朋友约好了今天去飙车——我听方伯伯说的。”
武苓心唔一声,难免又嘀咕几句,抱怨这个儿子行事太过张扬,不像辛博唯,懂得给媳妇儿买车只能买小红旗,十万出头的国产车,到哪里都不会招来眼球。
辛果儿笑眯眯跑到茶几边,一把抓起那条色泽上乘的紫水晶手链,故意用两根手指头捏着,提得高高,对着光线观察那些耀眼璀璨的华丽光芒。
砸吧着嘴唇儿称赞:“啧啧,好闪啊!真不愧是上等货,昨天缅甸翡翠商送上门的新款样式都没这个好呢!”
嗖,揣进自己口袋,大大方方拍岳红的肩,“大嫂,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女孩子小玩意儿,那我就替你笑纳了哦,嘿嘿!”
嘴巴甜甜地扭头冲叶菁笑,“二嫂,谢谢你!”
这孩子,果然有女乃就是娘,得了好处,嘴巴立马乖巧起来。
岳红冷哼哼乜一眼,爱理不理,摆明了一副“我本来就不稀罕”的表情。
叶菁淡淡笑着,从口袋里又拿出一条,递过去,“果儿,这个是你的,那个还是给大嫂吧!”
其实上午在叶家就已经分派过礼物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甜甜豆豆张静薇都有份儿,当然也给了果儿一套丹麦人鱼公主彩色小木雕。
果儿性格也着实太顽劣,叶菁不由得暗暗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幸亏自己多买了几条手链。
其实这孩子也仅仅只是顽劣了些,却并不贪心。
见有了一模一样的,只是颜色粉红,立刻高兴起来,爽快地把那串紫色的掏出来往岳红手里塞。
可是看岳红那意思,手链真是不想要。
不想要不由她,有人替她收——
“哈哈哈哈好热闹啊!哟,原来是弟弟弟妹回来啦,蜜月度得愉快吧?有没有给哥哥带礼物啊?”
辛东来就跟红楼梦里的凤辣子一样,人未进门声先到。
辛果儿连忙跑过去,把那串紫色手链递给辛东来,“当然有礼物啦,不过不是给你的,是给大嫂的,可大嫂嫌不好,不肯要呢,大哥你拿着吧!”
辛东来连忙接过那串手链,对着光线看。
叶菁顿时笑了,不亏是姓辛的,兄妹俩简直一个德行!
“很纯嘛,天然的?谢谢弟弟弟妹啦!”
辛东来甚是满意,往裤兜里一踹,走过去拍拍岳红肩膀,朝着餐桌一努嘴,“走吧,去喝汤啦,拉着个猪腰子脸给谁看啊,爷赛输了车,都是被你给晦气的!”
岳红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忽地躲开,憋紫了脸,咬着牙,转身蹬蹬蹬上了楼。
“嗨你这东西——”辛东来霎时变了脸,叉腰对着楼梯破口大骂:“给脸不要脸,骨子里就是个贱!别以为爷不知道你心里惦记着什么,你什么破玩意儿,呸!”
大少爷语出惊人,辛博唯实在看不下去,冷冷喝道:“别骂啦——要喝汤就来喝汤!”
辛东来再怎么放浪形骸,可毕竟还是忌惮着这个弟弟的,被辛博唯一声吼,当下立即住口。
忿忿然嘀咕着往餐桌边走,“要不是她把我的女人藏起来,我能要她?欠债肉偿,天经地义,傲娇个屁!”
“别瞎说!”武苓心皱着眉头瞪辛东来,“满嘴胡言乱语,明儿个过年,你就不能让人心里清静些么!”
兄妹三个,也就辛东来跟武苓心相处的时间最长,感情自然也是最亲近的。
所以武苓心一开口,辛东来倒还算老实,当下闭了嘴,风卷残云般呼噜完一碗汤,起身咚咚咚上了楼。
“跟你媳妇儿说点好话——”武苓心忧心忡忡地叮嘱,“过年了,高兴点儿!”瞅着那副浪荡模样,满面怅然。
转头对桌上几个孩子叹气,“你们大哥以前不是这样的啊……都是为了我,他一步一步被逼成现在这样……”
调香师一病不起,最终自己终结生命,并没有留下太多家产,唯独一处栖身之所而已。
阿尔卑斯山下的美丽庄园,里面又住着漂亮的东方女子,趁机觊觎的,试图靠近的,各种麻烦向来源源不断。
武苓已经够深居简出了,可前来滋扰的人还是很多。
最初还能拿出调香师留下的钱雇菲佣以及印度人看家护院,后来经济逐渐拮据起来,不得不辞退了帮佣,一切都得凭自己的双手。
武苓心是纯粹的大家闺秀,出身高贵,嫁了人更是天下第一的贵气,家务琐事哪里沾过一星半点?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门大小姐,到了异国他乡,硬是被迫卷起袖管放架,洗衣做饭拖地板,人生完全来了个大洗牌。
到了后来,对留在国内隔了千山万水的一对儿女思念至深,神形枯槁,三两天病倒卧床成为家常便饭。
如果不是那个狂妄而又叛逆的少年风尘仆仆寻到阿尔卑斯山下,武苓心的一缕枯魂不知早就被野风吹到何方,恐怕早就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了。
打黑工、照顾母亲,撑起艰辛的生活。
正值叛逆期的儿子,本来生性便有些糙劣,又加上生活的压力以及缺乏正常引导。
一步一步的,便成了后来的模样。
武苓心说,果儿成为植物人那一年,就是辛东来通过黑社会设法将她辗转送回,她才得以偷偷溜进病房看一眼昏睡不醒的女儿。
母亲的爱便是如此,对于自己的儿女总是给予最大限度的宽容,同时也盼望着外界也能给予自己儿女这样的宽容。
叶菁和辛果儿低头喝汤,间或附和一下,照顾武苓心的情绪。
这汤,辛博唯却是不喝的,滋补气血,是女人喝的汤,他才不会向辛东来那样,拿着什么都往嘴里倒。
只坐在叶菁身边,一个劲儿给她往碗里添,眼神宠溺得就像无边无际的蜜罐儿,“吹吹,别烫着……多喝点!”
辛果儿捻着汤匙看呆了,愣愣转头打断还在兀自替辛东来正名的武苓心,“妈妈,你看他们,太肉麻了吧!”
“嗯?”武苓心猛然回过神来,瞅着辛博唯和叶菁那副千年恩爱的甜蜜模样,终于舒展眉头,打心眼儿里欢喜起来。
沉冗而寂静的辛家大宅子,有了两个儿媳妇,眼看着又要有孩子,是不是,终于能够重新回到二十年前的欢乐气氛了?
辛红旗嘴上没说,可一直留着武苓心的房间,并且在她回来后,要做什么,他便默默支持。
毕竟是身在上位者,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浮浅于表面,可武苓心却知道,他对她,始终留了一席位置。
虽然有些事情永远也不可能改变,涉及到国家的荣誉和信用,已经发生的既成事实不可能再推翻重新下定论。
早就已经是烈士的武苓心,绝对无法再次回到辛家,继续做第一夫人。
幸好武苓心参禅多年,对这些浮云般卷卷舒舒的镜花水月早已看得淡泊如湖面。
二十年过去,除了这几个儿女,不会再有谁能惊扰她方寸之间那一池开满洁净莲花的静田。
等博唯的媳妇生下孩子,等辛红旗接纳博唯夫妻俩,等叶菁和岳红妯娌俩关系缓和,也要等东来和博唯能真正成为互相帮衬的兄弟,还有,等果儿彻彻底底放下多年前的心结,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人生。
到那时——武苓心安安静静地想,到那时,她就再无挂碍。
到了傍晚时分,警卫员们开了电闸,华灯初上,灯笼透着大红喜气,缠绕在树藤上的彩灯带也全都闪烁起来。
珍奇花卉绿植与这些彩灯相得益彰,和谐而静谧,低调而华美,果然是天家后花园,火树银花,处处流光溢彩,华贵之气再无人能比。
轿车一进院子,辛红旗立刻便板了脸。
“关掉,通通关掉!像什么话?”
新年颁发的一号文件精神,首要一条便是倡导廉洁节俭,自家后花园儿却灿灿一片地耀眼,实在不像话。
虽然在Z国,大领导的后花园绝对无人敢偷.拍曝.光,也不会有任何舆.论方胆敢介入宣扬,可以身作则,向来是辛红旗的一概作风。
其他人不敢说话,可是却也站着没动,表情尽皆迷茫,这灯,到底是关还是不关?
辛红旗对时隔二十年后归来的武苓心处处忍让,几乎已经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警卫员们颇显踌躇,既不能违抗大领导的命令,却也不能惹武女士不高兴。
当然,最终还是不得不服从大领导的命令,怏怏跑着去关了灯。
辛博唯上楼跟驻地联络,询问驻地过年事宜,辛东来和岳红关了门,在屋里乒乒乓乓的,也不知道是辛东来在挨打,还是在摔东西。
辛果儿同叶菁一起坐在武苓心房间内,看某一知名品牌婴幼儿产品公司总裁辗转托人送来的婴幼儿用品及小衣服图样。
正咭咭咕咕聊得欢,忽然窗外一黑,花园里的热闹喜庆景象顿时随之熄灭,顿时丢下手中图样,齐齐站立起来。
辛果儿拨腿往出跑,“谁呀,这么讨厌,我去看看!”
还没走出去呢,便被客厅内一声洪钟般的怒喝震得又吐着舌头退回来——
“彩灯全摘掉!乌烟瘴气,像什么话!”
叶菁和辛果儿对一下眼儿,嘻嘻偷笑。
武苓心坐不住了,脸上挂着薄怒走出去。
“一会儿肯定又得打开,你信不信?”辛果儿冲叶菁眨巴眼睛,要跟她打赌,“要是亮了,你包里那只小玻璃房子送给我,行不?”
辛果儿说的玻璃房子,是叶菁和辛博唯在芬兰住的玻璃房子模型,拧开发条,便会喷发出漫天星光,做得十分逼真。
叶菁扑哧笑了,立刻取出来塞到辛果儿手里,“不用打赌,我也送给你!”“你跟三哥就是睡在这里面的啊,好浪漫哦……”辛果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小玻璃房子透出的灯光照着她的眼睛,熠熠生辉,满满的全是羡慕。
“喜欢这个啊?”叶菁微笑着说:“你以后度蜜月也可以去那里,躺在玻璃房子里面看星星,还有北极光,去一次,确实很难忘。”
“再好的景色,也得有心爱的人陪着才好,否则了然无味……”辛果儿的眸子逐渐晕上一些黯淡,声音也不似之前那般欢快,似乎有些缥缈。
这孩子……
看着辛果儿,叶菁总是想起豆蔻,心不由得便漾开了柔软。
抚抚她的肩,柔声说:“果儿,面包会有的,牛女乃会有的,心爱的人也会有的!你这么漂亮可爱,只要你愿意,各种类型的大帅哥绝对趋之若鹜!”
笑着挤眼睛,“到时你可别挑花了眼睛才对哦,闷***的,妖孽的,小白兔的,欢月兑的,妩媚的,威武的,雄壮的……各种风格齐齐涌来,总有一款是适合你的,对吧,嘿嘿!”
辛果儿撇撇嘴笑了,“难怪三哥这么喜欢你,原来你这个坏女人这么会哄人开心!谢谢啦!”
唉……叶菁一头黑线……
好吧,坏女人就坏女人,只要把这孩子心结能帮着打开就好。
叶菁可不是大爱无私的圣母玛利亚,帮着辛果儿打开心结,当然对她是有好处的。
免得这孩子一天到晚瞅着辛博唯证愣出神,别人瞅着看笑话,她自己看着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嘤嘤!
“果儿,你说,”叶菁循循善诱,“苏篱怎么样啊?是你喜欢的类型不?”
“我最喜欢逗他玩儿啦!”说到苏篱,辛果儿立刻眉开眼笑,但立刻又垂头丧气了,“可是他似乎对我不感冒呢,总是躲着我!”
叶菁哭笑不得,“果儿,感情这种事情是要以心易心的,你老是逗他玩儿,一点诚意都没有,他怎么可能不躲着你,人家又不是玩具,有思想有感觉有需求的嘛!”
辛果儿撅起嘴巴哼唧,“那你告诉我,苏篱的需求是什么?”
……
叶菁顿时也茫然了,苏篱的需求,是什么?貌似她也说不清楚啊!
或许,她不能说清楚……
这下,辛果儿再喊她坏女人,她也终于不觉得过分了,呜呜……
“嗷亮咯!哈哈!”辛果儿忽然大笑雀跃起来,指着窗外复又流光溢彩的火树银花,笑得无比孩子气,“坏女人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哈哈!”
叶菁还在兀自沉思着,苏篱啊苏篱,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
除了陶甜甜,再没人知道,此时此刻,苏篱最最需要的,其实只是一个肩膀。
对,一个坚实有力的,女人的肩膀!
拘留室的长条凳可真冰凉啊……苏篱裹紧单薄的白色外套,往陶甜甜身边又挪了挪。
抽抽鼻子,咕哝,“冷!”
陶甜甜大大方方拍自己肩膀,“小子,往这儿靠,老娘给你温暖!”
不容分辩,一把将苏篱揽进怀里,两根纤长玉指捻捻那件单薄的休闲西装。
一脸鄙视,“啧啧,这么单薄,你小子只顾拉风不要命,冻死你这货,活该!”
“冷……”苏篱耍赖皮似的往陶甜甜身上贴,脑袋卑鄙地往下拱了拱,嘀咕,“饿!”
尼玛,你顶的是老娘的什么部位啊!
陶甜甜顿时怒吼一声把苏篱踹开,“你个没脸没皮的货,老娘给你肩膀靠,你靠哪儿去了嗯?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饿是吧,回家找你妈吃女乃去!”
苏篱笑吟吟缩着肩膀又赖过来,抱着陶甜甜胳膊撒娇,“别这样嘛甜甜姐,我就是想吃我妈的女乃,也够不着啊!咦,这是什么味道——”
耸起鼻子,满面疑惑,在陶甜甜胸前嗅嗅。
陶甜甜还没说话呢,他倒是先羞红了脸,“女乃……好像是女乃味儿!”
陶甜甜的肺险些被这货给气炸了……她一个没生过孩子的,哪里来的女乃味儿!
忽然想起来,连忙解释:“我早上起来冲女乃粉,不小心把女乃粉撒衣服上了。”
苏篱凑过去上上下下又嗅嗅,恍然点头,“嗯,甜甜的,香香的,暖暖的,真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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