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直昌的展思路和李虎的王霸思路互为补充,就形成了一个完整而清晰的中土雄起之路,但这仅仅是一个思路,能否成功,谁都不知道。
李虎背负双手,在屋内缓缓踱步,思考。
范直昌则做进一步解释。
中土历代王朝,基本国策都是崇本抑末、重农抑商,唯有本朝农商并重,而推行农商并重的基本条件是农业生产进步了,在土地数量不变的情况下粮食产量增加了,解决了老百姓的肚子问题。老百姓的肚子问题解决了才有安居乐业,随之人口增加,人口增加了日常消费就增加,衣食住行都需要满足,于是消费需求旺盛,这才有了商贸兴起的可能。同样因为人口增加,无田可耕者越来越多,朝廷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于是朝廷必须设法把大量人口转到手工业和商业,促进手工业和商业展。
农业展了,粮食和绢布有富余,手工业展了,各类消费品越来越多,而商业展了,则迅促进了粮食、绢布和其它各类消费品的流通。
在人口增加、耕作和手工技术展、消费需求旺盛、朝廷政策支持等诸多条件的合力下,农商并重随即成为一条基本国策。这是国情决定的,非人力所能阻止。
中土要展,中土的国力要增加,就必须走农商并重这条路。
从这个基本思路出,变革.的确需要,但变革的思路不能违背展规律,违背了展规律必然失败,必然受到严厉的惩罚,反之,顺应展规律,则必然有助于变革的成功。
“总帅的变革思路秉承了王荆公.的变法理念,那就是理财,说白了就是解决财政危机,而办法则是抑兼并,就是国富民强,但国富在前,为了让国家富起来,朝廷直接采用粗暴的办法,那就是掳掠民间财富。”
“民间财富主要集中在官僚、富.豪和商贾手中,这些人有权势,有土地、山泽和作坊,容易积敛财富。掳掠民间财富就是掠夺官僚富豪商贾的财富,这自然引起了他们强烈的反对。”
“胳膊拧不过大腿,当变法在皇帝的支持下,坚决推.行和实施的时候,这些人只好采取其它的手段以保护自己的财富,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转嫁,转嫁到普通百姓头上,于是百姓就苦了,造反也就开始了。”
“官不与民争利,这个民不仅仅指普通百姓,同样也.包括官僚富豪和商贾。”
“从文荆公变法到蔡京新政,变革有效果,财政危.机的确得到改善,一些变革政策比如均输法、青苗法、水利法、免疫法、市易法等等的确利国利民,但说到底,这些变法政策都是对大宋律法的的修改和完善,长期坚持下去,肯定有效果。”
“但文荆公的变.法为什么没有坚持不下去?因为它侵害了既得利益团体的利益,而这些既得利益团体又把这种侵害转嫁到了普通百姓头上,于是变法虽然缓解了财政危机,但苦了百姓,加剧了官民矛盾,引起了社会动荡,变法理所当然要失败。”
“蔡京新政为什么又蜕变了?
还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但在蔡京主政期间,战争消耗、灾难消耗太大,皇室官僚奢侈过度,加上贪污腐败,财政支出惊人,为了弥补财政不足,蔡京只好加大掠夺的力度,结果在既得利益团体的转嫁之下,最终把百姓逼上了揭竿而起的道路。百姓造反了,国家乱了,外敌又入侵了,最后王国崩溃,大家一起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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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停下脚步,站在范直昌面前,表情沉重地问道:“允中,在你看来,我们的变革也无法摆月兑失败的命运,也要重蹈王荆公的覆辙,是吗?”
“我的确是个意思。”
范直昌没有否认,“凡变革就有阵痛,就需要某个利益团体为此付出代价,做出牺牲,而很显然,为变革付出代价、做出牺牲的肯定是无权无势处于社会最低层的老百姓,所谓亡,百姓苦,兴,百姓苦,就是这个道理。”
“你为了变革成功,乘着中土动荡之际,把新旧两党人士全部排除在朝廷之外,
这个办法未必有效。”
李虎眉头微拧,低头不语。
“你这个办法蔡京已经干过一次,他动元佑党人案,把旧党打进了地狱,踩到了脚底下,结果如何?”
“在现今这个世上,有钱有势的永远是官僚富豪,还有巨商富贾。你朝廷有政策,他们就有对策。对上,他们可以利用各种复杂的关系和隐蔽的手段影响决策;在地方,他们可以迅拉拢和腐蚀官吏,坑瀣一气;对下,他们有无数种办法把损失转嫁到普通百姓头上,有些办法根本就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创举,即便以朝廷的智慧也未必能了解它们最终对百姓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从这个可以预见的未来出,如果我们的变革思路还是限制在‘抑兼并’和‘不抑兼并’的桎梏里,那五年、十年后,朝堂内还是有党争,百姓还是要造反。很简单的道理,因为变革最终的代价还是由本来就已经陷于穷困的百姓来承担,这必然导致我们的变革不可避免地走向失败。”
李虎暗自惊凛。范直昌是范仲淹的孙子,而范仲淹的几个儿子,尤其范纯礼、范纯仁都是元佑党人的魁级人物,范直昌从小受到父亲叔伯们的教诲,他这个人当然是个坚定的守旧派,是反对变法的,他和赵明诚完全不一样。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是个坚决的改革派,赵明诚受他父亲的影响,当然坚持变法,这也是老皇帝后来给赵挺之平反,重新起用赵明诚的重要原因。
“那么,你认为我们的变革思路应该是什么?”李虎问道。
“我们的变革核心当然是理财,而理财的思路必须彻底颠覆,必须从‘抑兼并’和‘不抑兼并’的桎梏中摆月兑出来,避免重蹈变法失败的覆辙。”范直昌说道,“我在川蜀的时候,和川蜀的官僚富豪以及一些巨商富贾讨论过变革问题,我的变革思路得到了他们的认可,我觉得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范直昌望着李虎,神态很坚决,“我们的变革要走一条新路,理财的目的不是在现有财富的基础上重新分配,而是创造更多的财富,在创造更多财富的同时,调整财富
的二次分配,以达到国富民强的最终目的。”
“创造更多的财富?”李虎喃喃念叨,全神贯注地思索了片刻,问道,“进一步扩大商贸就能创造更多的财富?财富不应该是金银铜钱,金银铜钱只是衡量财富多少的一种量具,真正的财富应该是粮食,是绢布,是可以保证百姓生存下去的东西。粮食不足,绢布不足,盐铁不足,百姓的生存都有问题,还谈什么创造财富?商贸的作用是促使物品流通,而这种交易本身并没有创造出真正的财富。”
“我记得丝绸之路虽然促进了东西方商贸来往,促进了文化交流,但它给中土也带来了不利的地方。”李虎说道,“从中土输往西方的都是丝绸、茶、铁器、瓷器等生活必需品,而从西方运进来的却是金银珠宝皮毛等奢侈品,这其中的利弊一目了然。中土和平繁荣年代,这种商贸往来对中土的伤害不是很明显,但中土一旦到了混乱纷争年代,东西方的贸易往来因为本身没有创造财富,反而从中土掳夺了财富,这就大大伤害中土国力。”
“所以……”李虎望着范直昌,摇头说道,
“我虽然赞成展商贸,赞成重建丝绸之路,但我并不认为商贸的进一步展会给中土创造更多的财富。”
范直昌点了点头,“总帅的看法完全正确。”
“过去历代历朝之所以重农抑商,就是因为粮食绢布不足,盐铁等生活必需品严重不足,而商人逐利,影响本业,不利于王国稳定和展,不利于王国国力的提高,但到了本朝,现有土地产出的粮食可以保证一亿人口的需要,而过多的人口在解决了肚子问题,解决了温饱之后,就需要改善生活,他们希望过上更好的日子,于是消费需求旺盛,这时候商业的兴起是一种必然。”
“商贸兴起,南方把过多的粮食和绢布贩卖到北方,北方则把牛羊皮毛输送到南方,双方互通有无,但商贸本身的确没有创造财富。”
“我们都知道,商贸达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农业和手工业达。本朝土地数量一定,粮食产量若想进一步提高,除了大力开荒,展水利外,就是提高耕作水平,但这需要朝廷长期、持续地
投入大量钱财。目前朝廷不具备这个条件,所以粮食产量不具备即刻提高的可能,也就是说,粮食这种真正的财富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提高的可能。”
“那么,手工业呢?手工业的展能不能为中土创造出更多的财富?”
“本朝手工业包括造船业、矿冶业、兵器业、织造业、制瓷业、制盐业、制糖业、造纸业、建筑业,还有酿酒、漆器、金银器等等,很显然,手工业的展完全可以为中土创造出更多的真正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