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二爷这两天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人心寒,曾氏索性就在锦华屋里歇了,连看也不愿看见他,眼不见心不烦吧。
锦华倒是觉得这种跟母亲同起同住的体验甚是新鲜,眼睛不停的看着母亲,脸上也一直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曾氏见女儿越长大越是懂事,还越是喜欢粘着自己,再想想正屋那人,心里头浓浓酸涩里便微微觉出些甜来了。
虽然家里一贯的乌烟瘴气,儿子还是那样的平庸无奇、不尽人意,他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那样不体贴、不理解……总算女儿知道心疼自己,也不枉生养她一场。
昨夜回来,母女两人同床夜话,叽叽咕咕的讨论了半宿。话题自然离不开最新的劲爆猛料,锦秀和罗家表哥的婚事。
曾氏许是被姑母对二房的态度给气着了,居然一反背地不论人是非的常态,把罗家那点子事事无巨细的给锦华抖搂了一个遍,锦华自然听得津津有味。
什么姑母跟她婆婆一直就不对付啊,她婆婆抱病而亡姑母也要负相当一部分责任啊,平时管丈夫管的又严啊。
但是,令锦华格外觉得有趣的是,这位姑母对丈夫的督促跟别家妻子很是不同,她的要求只有一个,你无所事事、不求上进不要紧,喝点小酒、拽点小文也不要紧,就是不能看别的女人……
这些劳什子破事,前世锦华因为不喜姑母,也就从来都不关心这些细节末节,如今竟是第一次听说,自然大大的满足了好奇心。
白天跑了一天,上了床又说了半天的话,锦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了过去,等醒来时日头已经艳艳的上了三竿了。
锦华只觉得头隐隐作痛,揉了揉眼睛,却见母亲正坐在床边飞针走线,头上的百合花银簪微微的透着亮光,手里的好像是一件薄荷色的略小些的上衫。
“娘,您这是,已经裁剪开了?”锦华颇有些惊喜。看来母亲起了个大早呢。
“你的衣裳都那么旧了,好几年没做新衣裳了,娘只想让你快些穿上新衣。”锦华忙蹬了鞋子下地往近前仔细看,一边埋怨道,“您也不好好歇歇,睡个回笼觉什么的,昨天跑了那么远的路呢,昨晚又睡得晚”
曾氏抬起头笑道,“我今儿也不知怎么的,觉得浑身都有劲。往常要是稍微劳累些,总要腿疼腰酸、头晕心悸的,这次也是奇了,一样也没犯既然精神好得很,索性把你的衣裳先给你赶出来”
锦华心里暖暖的,低着头看着衣裳没说话。
片刻后,她忽然抬起头来,因为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娘,您自己的那件衣裳先别剪,咱们这次做一件特别点的好不好?”
曾氏奇怪的看着她,“褙子的款式无非大同小异,不过是在刺绣上能做点花样而已,还能特别到哪里去啊”
锦华也不争辩,从箱子里找来纸笔,利利索索的磨好了墨,提笔三下两下就画了个大体的样子出来。
曾氏本来没多少兴趣,无可无不可的,一看之下却有点惊喜,“这件衣裳样式倒是别致这衣襟如果不是斜襟右衽的话,居然也很好看呢这是你想出来的?”
锦华得意的一抬下巴,“昨儿咱们去城里,我看见有个穿著富贵的妇人就穿了这么一件,跟咱们平日的衣着颇为不同,就是开襟开的太大了些,看着不太顺眼,我就想着把它改一下,改的领口稍微小一点,便成了这个样子。您看怎么样?”
其实这却是前世时锦华在京城时见过的那些时髦的贵夫人们的穿着打扮而已。京城里贵人多如过江之鲫,讲究就是这种与众不同的享受,所以多的是专门研究美食华服的人。几乎所有衣裳打扮方面流行的风潮都是从宫里兴起来,再扩散到官宦人家的后宅,最后才慢慢的流传到全国各地去的。
那时候的自己,初踏贵地,简直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不懂,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知妇人。而自己又怎么肯就此认输呢?更重要的是,怎么肯因为自己浅薄无知而让别人瞧不起自己的丈夫呢
于是,咬着牙小心翼翼的跟别家的夫人小姐们交往,看她们的穿衣打扮,学他们的处事谈吐,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走一步看三步,如履薄冰……最终苍天不负苦心人,自己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了京城里的生活,当家主母做得很是合格,与同僚亲眷有来有往,互通有无,没给他惹出什么纰漏来……
那时,他虽然贵为两榜进士,但在富贵如云的京城,根本就什么都不是。无根基,无后台,谁能拿你当回事呢?所以,他在翰林院做个七品小官,也是小心翼翼,勤勤恳恳,唯恐行差踏差一步。而自己,总算能助他一臂之力,夫妻同心协力,让他得以慢慢的在都城站稳脚跟……
曾氏拿过小样,仔细反过来复过去的看,一边点头,“现在看着还是不错,不知道做出来之后效果如何?”
“那您敢不敢做,敢不敢穿?”
“那有什么不敢的”二女乃女乃顿时精神一震。她本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更是对外貌打扮很是注重的人,因此自然是跃跃欲试。
母女两人便开始商量如何裁剪。锦华只是能提供一个图样而已,究竟如何下手她是不知的,还要靠曾氏根据自己的经验慢慢模索。
前世时她各种各样的衣裳穿过不少,自是跟现在河滨县里毫无例外的斜襟褙子花样多了很多。只是那些都是请绣娘做的,哪里轮到自己动手?
整整一个白天,锦华和母亲都在忙着做新衣的事情。
锦年也很忙碌,他在忙着补自己未完成的课业。他爹在一边虎视眈眈的看着呢。
锦年一边努力稳住手腕写着大字,一边偷眼看看他爹,心里叫苦连天。被他爹这样紧紧的看着,很有压力有木有,手都要抖得写不下去有木有?
“那个,爹,”锦年实在是熬不住,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您渴不渴?累不累?您先坐在那边歇一会吧?等儿子写完了,就呈给您看好不好?”
二爷冷冷瞪了他一眼,也知道儿子确实写不下去,就回身捡了把椅子坐下,顺手拿了本书在手,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二爷平日里没事总在大房那边,此时却不好意思往那边去,只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带着刺。
可是留在二房吧,妻子和女儿两个亲密的很,唯独对自己视而不见。
她们两个何时这么亲密的?却只对着自己冷冷淡淡,二爷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随手翻着书页,却竖耳关注着西厢房母女俩的动静,隐隐的不时听到有几句笑语传来,让他心里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