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七年的新年很快就来到了。
大房那边的忙碌自不去提,二房自己也很是忙活了一番。
“过了年一打春天就该变暖了,你表哥虽然秋天的时候新作了一身夹衣,可只有一套怎么够换啊。再说了,二月里他就要去县城考试了,正该再做上一身新衣裳。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就是家里再难过,去参加童生试也得穿的像样一些。再说了,从里到外的置办上一身,也能讨个好彩头不是?”二女乃女乃脸上一脸的疼惜,生怕内侄受了什么苦楚。
锦华暗地里翻个白眼,心里十分不愿,但也知道母亲对这次童生试十分重视,每日里都要念叨几遍,只好肉痛的答应了,拿自己贴身的钥匙开了自己的小箱子,慢吞吞的拿出几串钱来,撅着嘴道,“哪里只有表哥衣裳不够穿,咱们全家也都只有一套可以穿用,索性一块做了吧。幸亏有田家姨母那两匹布料撑着,我们再另外买上些细棉布做内衬,再买些棉絮倒也够了。”
曾氏便使劲戳一下她的额头,笑骂道,“你个小守财奴,在这一点上你跟你爹一样,可真是都随了你祖父了”
锦华忙捂住额头,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幸亏那人忙着准备童生试,没空跑来自己面前转悠,否则……
否则怎样?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会怎样。
本来,因着荷包的事,她是又气又恼的。可是,这气恼里头竟然还有点害怕。
没错,她是怕他的,前世她就是怕他的,怕他身上那种冷淡的毫无人情味的气息,凭空给人一种阴狠的感觉。外人都赞他君子谦谦如玉,说他性子温和,可是,只有她一直都知道,他决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
所以,在看到那个荷包的刹那,即使她怒火中烧、火冒三丈,却还是下意识的、很没骨气的选择了逃避。
好吧,刘锦华终于承认,是她没出息。即使她重生一世,在他面前,她还是没办法理直气壮、淡然处之。即便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未涉世事的少年而已。可是,只要一看见他,刘锦华就觉得有股冷风嗖嗖的从后脊梁骨窜上来,让人浑身都难受。
过年的时候自是要准备很多年货的,要炸鱼块,做猪肉丸子、绿豆丸子,炸藕合,蒸年糕,蒸馒头,炸里脊,另外各种猪下货肉也是少不了的,都是一些平时并不常见的饭食。因此锦华便常常泡在厨房里,一方面帮着杜大娘忙上忙下,另一方面这也是学习的大好机会。
锦华正在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小菊拎着一坛酒、一块约莫有两斤多的猪肉和两包点心送进了厨房。尽管脸上貌似平静如常,还是让锦华看出了一点鄙夷和不以为然来。
杜大娘不待她说,就开口道,“是姑女乃女乃家的表少爷来送年礼了吧?”
小菊愣住了,然后果然点点头。
说起来,自从中秋节过后,姑女乃女乃再也没露过面,音讯全无。倒是祖父经常惦记着,不时的让厨房里的人收拾些米啊面啊肉啊面点啊之类的东西送过去。许是心里对这闺女有愧疚,送的比原来还要多上一成呢。
杜大娘把小菊拿来的东西随随便便搁在一边,就指挥道,“中午多做两个菜。”因为中午肯定要设宴款待表少爷啊。
不过,还没等这边动手呢,结果小菊很快就又来传话,说不用准备了,表少爷已经走了。好嘛,连饭都不吃了。
锦华心里却暗自鄙夷,既然这么有骨气,你把刘家送去的东西都给扔出来啊。
大爷的“病”终于好了,又道貌岸然的出现在了大家面前。锦华看着他走路还略有点蹒跚,但是并不明显,至少并没有什么残疾的迹象。
不过,很明显,他的脾气不大一样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脸上老挂着和煦的笑容,而是变得有几分阴沉。而且也不爱出门,偶尔也只是在自家院子里转转。
锦华路过大房院子时,经常听到他高声呵斥李氏的声音。以前他训斥李氏很少这么大声,一般都是关起门来悄悄进行的。
等罗家表哥前脚一走,后脚锦秀就被放出来了。过年了,人不能老关着,得出来透透气了。
锦华几个月不见她,真是生生吓了一大跳。
她原本以为大姐被禁足这几个月,肯定是茶饭不思,应该会消瘦许多的。结果,她不仅没瘦,反而又痴肥了几分,愈发显得那眼睛更小了,坐在椅子上都要呼哧呼哧的喘气,腰身都看不出来了,看上去足足有一百五六十斤的样子。
以前她是个多话的,如今看着竟有些木讷了,神情恹恹的,不大爱说话。大概是害了相思病的缘故吧?锦华暗自胡乱推测着。
过了年,锦秀就十七岁了,实在是有些大了,可还是没听见什么婚讯传出来。这样年龄越搁越大,婚事便愈发的难寻了。
很明显的,祖父和大伯依然对她怒目而视,毫不掩饰对她的不满。而锦秀,却依然自顾自坐着,很少看人,也很少跟人说话,就是李氏一直试图对她表示“关心”,她也爱答不理的,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锦华还见到了平时不大见的锦龙。锦龙见了她倒不再怒目而视了,只做不见,完全无视她。
锦龙的事,锦华倒是知道的很清楚。他的日子可不好过。虽然他和锦年每日只到曾尚才那里学半天的时间,也让他吃够了苦头。
锦年一向比较听话,让他读书便读书,让他习字便习字。可只苦了锦龙。
也不知是锦龙课业不认真、敷衍了事惹恼了一向自制力很好的曾尚才,还是曾尚才本来就是一个严师,反正,罚站、罚抄书甚至请戒尺,都让锦龙尝了一个遍。
李氏知道了当然不干了,怒气冲冲的便领着两手红肿的锦龙找上门去。
曾尚才却不慌不忙的,只三句两句,就把李氏给说了大红脸,最后蔫蔫的回去了。
结果这事竟还没完,老爷子不知怎么的知道了,又把她找去给臭骂了一顿,说是严师出高徒,慈母多败儿,不让她随便干涉曾尚才教书。末了又让她给曾尚才多送些笔墨纸砚过去,权当给曾家表少爷赔礼了。
李氏这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又气又恼,好几天都窝在房里不见人。
曾氏知道后,当即眉开眼笑的拿了些慰问品去看望侄子,上上下下打量着,越看侄子越觉得好,自己把侄子夸得跟朵花似的夸了半天,说的曾尚才脸红的像大红布,这才意犹未尽的回来。
有了刘老爷子做后盾,曾尚才对付锦龙更是有恃无恐了。
所以,锦龙看见曾尚才便害怕,简直比他爹和他爷爷还要可怕上几分。
于是,锦龙开始生病了,生各种各样的病,头疼,肚子疼,腿疼……一出一出的闹,一趟一趟的请大夫,李氏甚至有一回还请了一个游方的和尚来家做了回法事,说是家里不干净,闹的家里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
就这样,他上几天学,总要再病上几天,这样拖拖拉拉的,总算挨到了年底放假。过了年,他和锦年都不用去表哥哪儿读书了,因为表哥要准备考试了,再无时间教导他们。
果然,刚放假,正如锦华预料的那样,锦龙的“病”立时就全好了,又恢复了原先的虎虎生气,每日里上蹿下跳的。所以,看看整个大房,基本都无精打采的,只有锦龙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最是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