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事?他们家不是一向家庭和睦、兄友弟恭的么?”这下,锦华真是有些奇怪了。
锦年跟三川混得很熟,没少往老张家跑。曾氏心里也不是没有担心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曾氏深怕儿子误交损友移了性情,因此没少明里暗里的打听张家的情况。
但是,根据族里的女眷以及锦年的反馈,张家虽然穷困了些,但是,一家几口人一向都是相亲相爱的,家风很正,有口皆碑。
其实,这也全靠了几兄弟的母亲,大川娘。
这个妇人早早的就没了丈夫,含辛恕苦的把大大小小的五个孩子拉扯大。家境虽然不好,但难得她却是个知书达理、极有规矩的人,而且对孩子们要求很严格,把几个孩子教的都非常好。
曾氏光听到大川娘贤淑、谨慎的名声,就对张大川高看一眼了,因此锦年跟他们一家走得近,也就没有强拦着。
“他家大娘抽了大川哥一棍子,用那么长的一根擀面杖”锦年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很是唏嘘的样子。
“啊?不会吧。大川哥不是一向最孝顺他娘的么?”锦华吓了一跳,惊得一下就站了起来。
“姐你别急,坐下慢慢听我说啊。”锦年先拿起茶碗灌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他哪里是个能藏得住秘密的人啊,巴不得有个人来听自己诉说呢。
“你知道,大川哥过了年就十八了,他们家大娘一直催着大川哥定亲呢。可是,大川哥却不愿意早早定亲,说是家里穷,想等上几年攒点钱再说。所以,他的婚事就这么给拖下来了。最近,大娘又相中了一户人家,就是咱们邻村张集的,据说那姑娘可能干了,地里的活、家里的活样样拉不下,既吃苦耐劳,手脚又勤快。”
锦年一面说着,一面偷眼打量他姐的脸色。他看了半天,觉得他姐虽然很震惊,很惊讶,但并没有悲痛欲绝、被打击的崩溃的样子,看来,姐姐对大川哥并没有别样的心思,这才放了宽心,更加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
“为这事,大娘没少跟大川哥生气。这不是,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大娘好像要让大川哥去跟那个姑娘相相亲,大川哥呢,也上了驴脾气,死活不去,这下可把大娘给惹火了……”
“哦,手脚勤快,地里、家里的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确实是个良配啊。”锦华悠悠的叹了一声,眼前又仿佛看到那个脸膛黑黑、老是朝着自己露出憨厚笑容的少年。
锦年看姐姐没有啥明显异常,天色也不早了,便匆匆的拿着他平生拥有的第一笔钱,表情甜蜜而又苦恼的回了屋。
锦华兀自沉吟着,都不知道弟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虽然没见过大川娘,可是,听别人以及锦年的叙述,那应该是个很有心数、而且很有主意的妇人。
那样重规矩的一个人,即使家里有什么不愉快,也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表露的。
所以,她在今晚上忽然发作起张大川,居然还是当着锦年的面,很可能是别有用心。
这是在敲山震虎啊。
锦华苦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确实想过,如果这辈子能改变命运,假如自己选择跟他在一起生活,又会如何呢?
可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
她不是不懂他的眼神,但是,她再也无法像一个真正的少女一般回应他的感情。她只是冷静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前后分析了这场婚姻的可能性和利弊。
根据前后两世自己对他的了解,张大川确实是个能干的、可信赖的依靠,人品不错,人也很能干,细究起来,嫁给他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鉴于两个人的家世,家里人是不可能同意这场婚事的。母亲那里更是想都不要想,提也不用提。
虽然母亲对张大川印象不错,但那只是作为一个子侄类的小辈来看待的,如果是做女婿的话,就张大川刚刚认得自己名字的那个水平,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虽然早就已经想清楚了,但锦华看着那少年有意无意的暗示明示,到底是存了一丝幻想的。
然而此时,幻想彻底破灭。
原来,就是自家愿意了,人家还不愿意呢庄户人家,娶个能吃苦受累、贤惠懂事的儿媳妇才是王道,像自己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娇小姐,难道娶来供起来么?
说实话,锦华有一点小小的受伤。自己居然被嫌弃了
翌日,锦华正在厨房里挽着袖子帮着杜大娘和面,中午要包饺子。刘老爷又馋饺子了。只有两个人忙活的话,包饺子的工作量还是很大的,因此锦华比平时提前了半个时辰到了厨房。
她偶尔一抬头,正好看见小菊慢慢的踱了进来。
让她吃惊的是,小菊的刘海已经梳起,脑后的头发也盘成了一个髻,插了一根素银簪子,竟然已经做妇人打扮了。
锦华吓了一跳,不由得愣在了那里。一时之间,心里又冷又热的,既觉得畅快,又觉得悲凉。
小菊却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也不说话,沉默的找了小擀面杖擀起饺子皮来。她手笨,包饺子一向包的不好,下了锅容易透水,一般都是由杜大娘和锦华包,她只负责擀皮的。
在包饺子、煮饺子的整个过程中,小菊的脸上始终殊无笑意,一张脸紧绷着,眼睛里满是绝望和麻木。
烧着烧着火,火苗都窜了出来,她还愣愣的坐着,还是杜大娘一把把燃着的柴火又给抓起来丢进了灶膛里。
这个女人的命运,就这样轻飘飘的被改变了?
锦华坐在小凳子上剥着蒜瓣,不时的抬头看看木呆呆烧水的小菊。
前世时的两个人,曾经那样手挽手的亲密无间,自打有了平宁之后,为了孩子,两个人又渐行渐远,貌合神离……
好吧,菊姐姐,念在我曾经那么真心诚意的叫过你将近二十年的“姐姐”,你我就这样了断了吧。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近在咫尺,却远似天涯,从此再无瓜葛。
还有,平宁,这辈子,你我再也无缘再见了。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恨你,那样真诚的全情投入,我把你视若己出,辛辛苦苦十几年把你从嗷嗷待哺养成茁壮少年,却没有换回你哪怕是一点点的真心和感激
哈,也许,你始终是恨我的吧,恨我让你们母子分离,恨我让你终生不得称呼那个女人为母亲……
算了吧,都算了吧。这些恩怨如一团乱麻一般,扯也扯不清,就让我们之间的一切,自今日起,一笔勾销
午后,锦华因为小菊的事,心里颇不安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毫无睡意,隐隐约约中,好像听到有哭泣的声音从正屋传来。
锦华吃了一惊,急忙翻身下地,一边匆忙挽着头发出了门疾走几步,等靠近了正屋的窗子,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不是母亲的声音,锦华听清之后松了一口气,脚步立刻变轻松了。心里却还在疑惑,是谁在母亲屋里哭呢?
她悄悄的站到了窗下石榴树后面,屋里的哭泣声还在继续。
“二女乃女乃,奴婢心里头苦啊,呜呜……”是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