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1月12日~
战国雪第七十五章:少女情怀(二)
“四哥,为什么你总说啸天想害我?”萧怜儿的嘴角忽然现出一丝苦笑:“四哥,难道在你眼里这世道真有这么可怕?”
“可怕的不是世道,而是千变万化的人心。哈”智低低说了句,望着萧怜儿嘴角这抹从未有过的苦涩,他心里不由一痛,他们七兄弟最宠护的就是这妹妹,从不愿让她有一丝愁苦,萧怜儿也一直在无忧无虑中度日。在拓拔战谋反逼宫后,几兄弟都对被卷入战乱的小妹心怀歉疚,只可惜这从不知人世险恶的小妹早已在几兄弟毫无觉察的情形下坠入了死敌算计。此刻,她脸上已纹上了从未有过的忧愁苦闷,因为她已触到了他们几兄弟最不愿让这妹妹尝到的世道险恶。
只是,她还浑然不知。
“四哥,从小到大都是你们在照顾我,呵护我,把我当成你们的亲妹妹,你们对我的恩情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也一直都把你们当成是我在这世上最好的亲人,以为只要有了兄长们的疼惜,我就会心满意足的过完一生,直到那一日,我在庄子外遇见了啸天,看见他向我点头微笑┉”轻轻的,苦涩已从萧怜儿嘴角消失,只余下与往日一般纯真无忧的笑容,向兄长款款诉说着她与那名男子的初遇,因为少女的羞涩,她从未向旁人诉说过这场相逢。但此刻,她却柔柔道来,也许,这是为了让兄长相信那名男子对他的真心,又也许,这是一直萦绕在她脑海的心动。
“那一天,虽然啸天站得很远,可我却能很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微笑,清楚的把这微笑印入心底,望着他的笑容,我突然很害羞,想要躲得远远的,可奇怪的是,我竟是一动不动的站着,呆呆的望着他,望着他的微笑,望着他向我慢慢走近,那一天,啸天和我说了许多话,说他的名字,说他踏青路过,说他被此地景色所迷,却发现在此地还有一位比天地美景更令他难以忘怀的少女,令他有了生平从未有过的荒唐念头,竟然不顾一切的想要和我结识,听了他的话,我只觉得一阵慌乱,却红着脸一句都答不出口,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大胆的男子,只想立刻逃回庄内,因为他的大胆让我羞涩,让我慌乱,可这种羞涩很欣喜,这种慌乱很温暖,而在他向我告辞时的那一刻起,我忽然知道,原来在这个世上,还有一种我从未曾领悟到的深情,不是哥哥们给我的兄弟之情,也不是当年爷爷给我的亲情,而是一阵让人喜,让人乱的涟漪┉”
轻语声中,萧怜儿缓缓抬头,似是在望着沉默的兄长,又似乎要掠过智的身影,隔着这高墙深院望向心底的恋人,她的眼中含着最温柔的缱绻♀样的眼神智很熟悉,因为每次耶律明凰望着他时,她眼里也都含着这枚温柔的顾盼。
“四哥,其实当我们逃出上京的时候,我心里很怕,开始我以为自己怕的是这场祸乱,可当我回头望着紧闭的上京城门时才知道,原来我怕的竟然是再也见不到啸天,当时我真的很想央求你们去为我找他,可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我不能再任性,但从我们来到幽州的那一天起,我心里就一直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却又不知该如何寻回,最苦恼的是我还不敢把心事透露给哥哥们听,因为哥哥们都很辛苦,很累,所以我只能在夜里祈求,祈求能让我再见啸天一面,祈求上天让他知道我在日夜牵挂着他,四哥,现在我才知道,原来牵挂一个人竟是这么辛苦,这么无奈┉┉直到昨天,护卫们拿着一方锦帕来告诉我,有个男子在门外等我┉”
温柔的呓语如清泉般从少女唇中缓缓倾泄,向最信任的兄长诉说着羞涩的相思之情,“四哥!你知道当我望着那方锦帕时有多激动吗?在那一霎,我突然发现,原来这份牵挂很值得,因为我的祈求灵验了,因为我喜欢的人带着我送给他的锦帕来找我了┉因为他也一直在想我,念我┉而且他还告诉我,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永远望着我,守着我,再也不分离┉四哥,你知道吗?当啸天对我说出这句话时,我突然抑制不住的哭了,因为┉因为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
两痕热泪从萧怜儿悄悄滚落,但这绽放在笑靥中的泪水并没有一痕愁苦,有的只是眷念的喜悦,激动的欣慰,这抹憧憬的笑和着泪水在少女秀丽的脸庞上勾勒出一道绚丽缤纷,因为她日夜期许的心愿终于得到了最好的回应,当日的邂逅,男子的笑颜,深情的凝视,款款的细语,早在这少女的芳心印下了心动一霎,使她在分离的长夜中辗转盼望着重逢喜悦,当这一霎来临时,饱受相思之苦的少女又怎肯相信心爱之人的笑颜是利刃,凝视是毒箭,细语是叵测,邂逅是刻意,重逢是心碎。
因为这世上最甜是温柔,最深是陷阱,最涩是等候,最难是醒悟,而深陷其中的正是这最真挚的少女情怀。
静静听着妹妹的诉说,智脸上浮起无力的苦笑,萧怜儿的这份痴迷恍若是他自己隐藏的痴心,虽然他几次想要开口,但都未硬起心肠打断妹妹的倾诉,因为就在片刻之前,智也在此地向二哥的灵位诉说着从不敢向人吐露的难言之隐,诉说着对心爱之人的无奈相思。不同的是,妹妹的这段情缘从一开始就是随着阴谋而来,而智的这段情缘却是不知该要如何收场。相同的是,能让他们放心倾诉的,都是他们心里最信任的亲人。
苦笑着,智点了点头,又重重的一摇头:“小妹,看来四哥是拦不住你了,你真的已下定决心要出城见娄啸天一面?”虽然智早已料到萧怜儿的决心,但他一直消能拦住妹妹勿去涉险,毕竟安排将等人在城西密林内暗中守护妹妹乃是最逼不得已的选择。
“是!”萧怜儿的回答轻而坚决,没有一丝迟疑。
智苦笑,欲言又止,他也知道,这世上最坚韧的就是执着的人心,只得轻声道:“小妹,这世上最美的神情就是绽放在泪水中的笑靥,而笑容僵硬后突然流出的绝望泪水则是最伤心凄惨的容颜,四哥消你的脸上永远不要有这种神情,可是┉”智又看了眼妹妹脸上的焦急之色,又是一声苦笑,“好吧,四哥不拦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真的!四哥你答应我了?”萧怜儿的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智,生怕兄长会突然变卦。
智长长一叹道:“是啊,虽然不情愿,可是也只能答应。”智似是在斟酌着什么,沉吟良久,又问道:“小妹,你可曾想过,即使哥哥们不再为难娄啸天,那你以后又该和他在何处安身?”
萧怜儿一怔,诧然道:“在何处安身?当然是在幽州了!等将来明凰姐复国之后我还要陪她一起回上京,难道要我舍下你们另往别处?四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我和啸天在一起,你们就要赶我们走?”
“不是四哥要赶你们走,而是娄啸天绝不会和你一起住在幽州,”智看着妹妹脸上迷惑不解的神色,缓缓道:“你别忘了,娄啸天的爹爹娄德是与我们势不两立的仇人,而且拓拔战很快就会率大军南下侵犯幽州,若娄啸天住在幽州,那他们两父子终不免会有相见之时,这时他又该如何自处?是逃避还是两不相帮?等我们与叛军在城下血战时,当幽州百姓望着死于战乱的亲人尸首,当他们眼中看到娄德的亲子与我们同处一城时,就算大家能按捺住心头恨意和怀疑,可娄啸天又怎能问心无愧,毕竟他的亲生父亲是反贼的得力帮凶,何况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一桩更难的事──若我们能在此战获胜,难道娄啸天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爹被我们正法而视若无睹?若不幸幽州城破,当娄德率着叛军冲入幽州时,娄啸天又是否能和我们一样殊死一战,与敌偕亡?小妹,虽然这些事你可以暂不考虑,但若娄啸天确是一片真心待你,那他就必须仔细思索此事,因为这事关你二人一生的幸福!”
“我┉我没想过┉”萧怜儿有些迟怔的一摇头,“这些事我┉我从未想过,我┉我只想和啸天在一起┉还有哥哥们都能平平安安┉”智这一番话让她心神大乱,却又让她脑海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想要知道娄啸天该如何回答四哥的疑问,“四哥,那你说说,若啸天真要和我在一起,他该怎么办?难道我们真的要永远离开幽州?我┉舍不得你们!天下这么大,我们又该去哪里?”
智道:“当然是远离幽州,隐居中原了。若娄啸天确是真心为你的幸福安宁着想,那他就该带着你远离这片是非之地,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让你二人放心安居,躲过这场两难之境。”
想到要离开幽州,离开兄长,萧怜儿心里不禁颇有些不舍,噘着嘴靠在智的肩上,一脸的依恋:“我是想永远陪着啸天,可我也不想和哥哥们分开!四哥,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智轻抚着妹妹的秀发,眼里带着兄长特有的关怀和慈爱,微笑道:“如果你二人舍不得这片家园,那也可等辽国内乱平复之后再一起回来,若我们能战胜拓拔战,报仇雪恨,那等你和娄啸天回来后,只要他确是真心对你,四哥也愿意认他这个妹夫,若┉若万一造化弄人,获胜的人是拓拔战,那你二人也可以回来,因为娄啸天的父亲娄德就是助反贼篡位的首要功臣,以他的权势应该也能护你二人平安,毕竟虎毒不食子,而且到了那个时候,哥哥们也必定都已战死,相信拓拔战也不会再来难为你这样一位与世无争的女孩子┉”
“四哥!”萧怜儿的眼中突然热泪盈盈,紧拉着哥哥的衣袖拼命摇头,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虽然很少有人能真正了解智,但她此刻却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位兄长对自己的呵护和疼惜,原来四哥竟然如此设身处地的为她筹思日后,这因为他们有着十八年的兄妹之情♀种手足之情无须付出,却会让人一生拥有,永不背弃。
智温和的看着妹妹脸上不舍的神情,“其实哥哥们一直在歉疚把你卷入了这场战火,也盼着能让你在这日渐逼近的大战中置身事外,如果娄啸天真能代哥哥们照料你,保护你,让你远离这场祸乱,那自然是最好,可惜世事难如人意,人心只有天知,小妹,四哥不会再阻拦你去见娄啸天,但你也要答应四哥一件事。”
“我答应你,四哥,我什么都答应你!”萧怜儿泣不成声的应道。
智又道:“等你见到娄啸天后,一定要问他准备怎么安置你俩的日后之事,这也是试探他是否对你真心的最好办法,若娄啸天说得和四哥一样,也想着要带你远离辽疆,那你就可放心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哥哥们也绝不会再行拦阻,可他若不是这般回答┉”
一道阴冷之色爬上智的脸庞,直视着萧怜儿道:“小妹,你听着,如果娄啸天不愿带你离开辽域,而是要带你回上京城,那无论他用何种花言巧语来哄骗你,让你跟他走,你都不能答允,因为当他说出这种回答时,你就应该知道,四哥并没有看错他,小妹,你一定要记住四哥这番话,这已是四哥能给的最后一次劝诫!”
智的声音很低沉,眼神也忽然变得很严厉,仿佛是要将自己的这番话一直传到萧怜儿的心底←着兄长脸上的郑重之色,萧怜儿怯生生的一点头,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低声问道:“四哥,若┉若啸天真的┉说┉说错了话,那┉那我该怎么做?”
智沉声道:“那你就要立即转身而走,不要再看他的眼睛,不要再听他的甜言蜜语,无论你心里有多喜欢他,都不要再理会此人,也永远别再牵挂此人!当然,四哥也不会容许这等畜生活过今日!”
萧怜儿听得心中一颤,但只是一瞬间,担忧之色就在她脸上消逝无形,展颜道:“四哥,你放心,我会照你说的做,但我相信啸天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绝对不会!”
“那就好,消娄啸天不会让你失望,也消四哥一直看错了他。”智默默颔首,见萧怜儿不住张望着屋外,知她急着想要去见娄啸天,便陪着她踱到了灵堂外,又道:“小妹,愿意告诉四哥娄啸天约了你在何处相会吗?”
“我┉我┉”萧怜儿嗫嚅了两声,犹豫着看了眼智,却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玩弄衣角,智淡淡一笑,也不再多问。
萧怜儿见四哥不再追问,心中一松,正要告辞离去,智忽然指了指她脚上的绣花鞋道:“小妹,城西的路不好走,那里都是密林山径,你去换双鞋子吧。”
“哦。”萧怜儿随口应了一声便迈步往外跑去,刚跑出几步,忽然身子一震,惊讶的回身看向四哥,却见智正静立在屋宇下目送着她离开。
萧怜儿一脸苦笑的望着智,心知娄啸天的行踪早被这睿智深沉的四哥料到,讪讪一笑后终于还是转身而去。
目送着妹妹的倩影消失在院外,智仰首望天,天已过午,夏日艳阳一如既往高悬于空,但在遥远的天际处已有幕乌云渐渐压近。
“要变天了,六月之天,一如人心,阴晴难测┉”智望着远处黑云喃喃的说了句,又自语道:“娄啸天,若你还天良未泯,但愿你能为怜儿这一片至诚痴心打动,悬崖勒马,真心待我妹妹,此事若真能善了,我可以放过你。”
片刻后,城中将领唐庭絮悄悄走入院中,向智一拱手后垂手立在庄严肃穆的灵堂外,低声禀道:“智王,刺客都已出城,将王一行也已布置妥当。”
“很好,”智一算萧怜儿赶到城西的时辰,道:“庭絮,你去把纳兰横阂来,我再去给皇上和兄长们敬柱香后就动身出城!”
等智再次迈出灵堂时,纳兰横海已随着唐庭絮等候在外,这名女真少年满脸激动的望着智,巴望着能立刻去城西密林大战一场,智叮嘱了唐庭絮几句,命他小心守城,便带着摩拳擦掌的纳兰横海步出院外,直往城西。
在那里的密林中,有一场双方都已筹谋良久的无情暗杀正在等候着他们,但此刻的智并不知道,就在今日清晨,当他率着辽军在草原上拉开逐日歼狼的这一道壮观时,另一场阴霾正如这天际乌云般徐徐逼近,而这场人为之灾则会带来一场更大的浩劫。
在上京至顺州的大道上,举族南下的羌人在族长涂里琛的率领下渐渐接近顺州地界,为了拓拔战许诺的幽州城,羌人扶老携幼,晓行夜宿,一路跋涉而来,与他们同行的当然还有拓拔傲和他的一万黑甲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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