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11月12日~
战国雪第八十六章:凄凄夜色(三)
智这番话说得甚轻,众人又在想着他方才所说与羌人一战早已开始之意,倒也无人听清,窟哥成贤思索了片刻,若有所悟的问道:“智王,难道你连退两次是有意消减羌族的戒心使他们大意,这是疲兵之计?”
智看了这爱将一眼,淡淡道:“或许这是疲兵之计,又或许这是因为我太自私,不愿背负这等恶名,更不愿毁去另一个人的执着誓言,只可惜拓拔战又怎会给我留下一点余地,这一仗由不得涂里琛,也由不得我,虽不愿意,可我毕竟是智,不该有多余的心慈手软,即便要多愁善感也只能待事过之后,此刻┉”
智又是一声长叹,一直隐约而藏的感伤之色随着这一声叹息淡薄,神色已复沉静,招手道:“也该做最坏的打算了,大家把准备的东西都取出来。”
军士们按令从马鞍上取下行囊,行囊里所装的都是智出征前命他们为此战准备之物,四角十字钉,衔枚勒口,拌马索,火油,每只行囊里还备有一件黑色斗篷。
待众人取过所需之物,智下令道:“窟哥成贤,若海,你二人各带三千人马,即刻赶往黄土坡,把藏在坡上的两千匹马带至离此十里之地,因为等羌族此次追来后我还会再后退十里。马匹藏好后你们也不用与我回合,立即赶往顺州。顺州至此都是平原大道,涂里琛也一直是从大道上追赶我们,所以你们要远远绕过羌族从小道夜行。”
池长空在一旁插口道:“智王,我们还要退?”
“这是最后一次退却。”智低哼一声,又对窟哥成贤二人道:“让军士们穿上黑斗篷,人衔枚,马勒口,马蹄裹布,行进之时切勿让涂里琛察觉到你们的行踪,现在距天明还有一个多时辰,你们到顺州后先埋伏城外,等黎明时分再突然做势攻打顺州,窟哥成贤,你率三千人先入城内,顺州城内应还有留守的羌族军士,羌族擅用勾镰长枪,最克骑军,所以你与他们交战之时一不能近战,二不要恋战,先在远处用错王弩射死几名羌军,使他们大怒之下追出城外即可。若海,等窟哥成贤把羌军引出城外后你就立即攻入顺州。”
若海一脸迷惑的问道:“智王,既然留守羌军已被窟哥成贤引出城外,那我攻入顺州又是要对付谁?城内除了羌族的老游妇孺外已别无羌军,难道您要我去对付这些人?”
“正是!”智阴沉着脸一点头:“若海,羌族的这三万老弱就是我们取胜的关键所在,等你入城后就要毫不留情的冲向他们,令这些人陷入最大的恐慌和混乱之中,逼使他们逃出城外求救,而追击窟哥成贤的留守羌军得知族人受袭后定会首先返回救援,这时你就可和窟哥成贤对他们前后夹攻,既然羌族擅长近战,那你这三千骑军就要混在羌族老弱中向那些留守羌军冲锋,令他们不敢放手厮杀,只能护着族人往涂里琛处逃窜,所以你们合兵一处后就要全力追击,但你们不要杀羌族派出求救的信使,在你们离去后我会先尽力拖住涂里琛的大军,等他知道族人有难也必会回救,那时我就可反守为攻,若海┉”
智走近若喉侧,直视着他的双眼道:“羌军可战之兵足有四万,我们只有一万,但你这三千骑军却是我们的杀手锏,我知道你并不愿去对付那些羌族老幼,可此事非你莫属,因为你曾亲眼目睹羌族行凶,所以你对羌族怀有大恨,这也是我选你出征的缘由,你要用心底所有的怒气和仇恨使羌族尝到我们的复仇,只要你能下得了手,那我们就可以寡胜众,若海,亲手砍杀手无寸铁的无辜也许很难,可这就是敌死我活的战场,无奈,无情,无可选择,你──做得到吗?”
若海原本颇感踌躇,可想到昨日在顺州城外亲眼所见的惨死百姓和片刻前羌军的张扬气势,又深知他肩负的乃是此战成败关键,终于应声道:“智王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会记住,这是在为死去的顺州百姓讨还公道!”
“对!就是这话!”池长空在旁一拍大腿道:“羌族杀我八万百姓,我们就要羌族血债血偿,就算杀光他们这七万人也填不平辽人的心头恨!”
智听得面色一沉,皱眉道:“长空,杀戮究属无奈,岂可盛气而为。”
见池长空一脸的不已为然,智又道:“长空,我跟你打个赌,你此刻虽是一心想战,但我们若与羌族真的开战,我担保你会心软后悔,也一定会求我徒,你信不信?”
池长空哪肯相信,连连摇头,智也不再答理他,若海却想起一事,忙问道:“智王,我和窟哥成贤走后您身边就只余下四千人,而您又要我们两路人马在天明时才攻袭顺州,万一您先被涂里琛的大军围住┉”
“他追不上我的,我不但会拖住他的大军,还会慢慢蚕食他的手中兵力。”智轻轻一笑,笑容里却无一丝得意,“在我前两次的退却下,羌族已渐渐松懈,何况羌军步卒,我们却是轻骑快马,涂里琛要追上我并不容易,我有把握把他拖到你们两路人马得手之时,而当涂里琛见到前来求救的族人后则会心神大乱,再无斗志,只想着回兵相救,但往来赶路却会使羌族筋痞尽,那时就是我们乘胜追击之时,一万人对四万人,正是要攻其必救,这就是我此战的取胜之道。所以你二人此去干系重大,切勿令我失望!”
若海与窟哥成贤此时又怎会不知身负之责,接令后忙分头准备,各自挑选了三千军士,这六千人也按令在所穿白甲外披上了黑斗篷,又为坐骑四蹄裹上厚布,身穿白甲的辽军在夜色中原本甚是显眼,可披上黑色斗篷后就似与夜幕融为一体。若这六千人在夜色中悄悄行进,再难被人发现踪迹。
这六千人整备妥当欲要动身时,智又叫住了窟哥成贤和若航人,叮嘱道:“你们此去要切记一事,必须要等天亮才能攻袭顺州,虽然只是一厢情愿,可我依然希冀涂里琛愿意和谈,若你们见到我派来的轻骑信使,那你们一定要约束军士们立刻撤回,不得意气用事,知道吗?”
智的神情慎之又慎,窟哥成贤与若航人也都郑重答应后才率着军士告辞而去,他俩心中奇怪;智今日的一举一动与往日大相庭径,虽已布下道道计策,却又象是根本不愿开战,当然,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智虽不会放弃一丝转机,可事无转圜余地时他就只能用尽手段,除了斩草除根外再也不能有一丝容情。
池长空目送己军离去,问道:“智王,要让剩下的弟兄们也换上黑斗篷吗?”
“先不用,以免让羌族心生警惕。”智又吩咐道:“长空,让余下的军士们一字排开,别让羌族察觉到我们少了六千人,你再去选出两百名射术精良的军士,让他们排在阵前。只要我一下令,立即把羌军中的骑兵连人带马射倒。”
余下的四千人在池长空指挥下很快排列齐整,又分出两百骑擅射军士列于最前,智审视着军列,见军士们都精神抖擞,扬声道:“大家听着,羌军人数多于我们数倍,而我们最大的敌人拓拔战仍雌伏上京,所以我并不愿轻易与羌族开战,更不愿折损我军元气,可若羌族仍不肯和谈,那这一战就会立即开始,虽然我竭力避免此战,但开战后我就不会对敌人有半点容情!羌人步战,我军轻骑,正可以快打慢,开战之后我要你们再后撤十里,我会在这十里地内设下重重陷阱,不断消减羌军兵力,若你们也想与我一起凯旋回城,那你们就要奉行我所下的每一道命令,战便死战,杀便无情,挥刀尽全力,射弩罄全矢,你们记住,战场上的唯一生路只能用敌人的鲜血铺就,每倒下一名羌人,我们就会多出一线生机!我们此来共有一万人,若我仍要一万人活着回去或许是我痴人说梦,可我生来就是一个痴人,所以我要你们尽力活过今日,因为你们的性命要留在复国之战!这就是我在此战下的第一道命令,当殿下反攻上京之日,我期望能在殿下的大军阵中看到你们所有人的身影!”
军士们的脸上已泛起欣然欢颜,这才是他们期许的智王,为胜利运筹帷幄的他从不会优柔寡断,辽军们的欢腾声扬起一阵杀意,也使智隐藏在眼眉深处的犹豫徐徐沉淀,战场上,他不会有半分慈悲,因为他不能令追随他的军士失望,也因为他很懂得在人前隐藏伤怀。
这是城府,也是浮沉人世的必然和无奈。
风起,夜深,风起古道,夜深月暗,呜咽般的秋风中,涂里琛已率着三万羌军追至,许多羌人都高举着火把,这一次,羌军行进时已不象前两次这般谨慎小心,何况接连步行数十里的他们也多少都有了些疲惫,但他们并不知道,就在片刻之前,在这片夜色的掩护下,已有六千名身穿黑篷,马裹四蹄的辽军,人衔枚马勒口,没有一丝声息的绕过他们直扑顺州。
羌军看见辽军果然在二十里处等候,他们也如前两次般远远停步,脸上不知不觉的露出了懈怠之色♀些一字排开的辽军依然身穿白甲,在林立火把中驻马而侯,静如古树,似乎没有一份迎战之意。
涂里琛这一次也没有再派出探子暗中打探辽军兵力,怔怔望着如前两次一般牵马守侯的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才喊了一句:“智,你到底想折腾到什么时候?”
这一次,智并没有大费口舌的劝说,只是缓缓举起手中火把,让火光照在自己身上那袭被黄成鲜血染污的白衣上,朗声道:“羌王,请你和你的族人都看清楚,我这件白衣上已粘满了鲜血,此人是我亲手所杀,但我不曾有半分愧疚,因为此人死有余辜,可我也消这是我今夜所杀的唯一一人,所以我最后一次奉劝你们所有人,别让我的衣裳上染上你们的血迹王,我还是那句话,请你与大辽和谈。”
智的声音平静如初,但守在他身侧的池长空却听出,智淡然的语声中有着一丝极难察觉的颤抖,似希冀,又似在为即将来临的大战融出铁石心肠。
池长空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惊悸,猛然醒悟到,这已是智能给予涂里琛的最后一次机会。
可惜,涂里琛的脸上满是不耐,没好气的叫道:“智,就凭你这一万人,你做得到吗?我也还是那句话,绝不会交出我的族人任你摆布,就算要我一路追你回幽州,我也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还是避无可避吗?可你没有机会追我回幽州。”智双眼微微一阖,但他已不再迟疑,淡淡道:“你有你的誓言,我也有我的誓言,而我们的誓言却注定不能并存,很遗憾,话已说尽,只能如你所愿一战到底,别怪我,涂里琛,别怪我,你能屠下顺州,该知兵祸之惨。”
火把荡起一弧赤影,从智手中坠于地面,沉冷的声音随之喝出:“长空,发弩!”
智前两次和谈都是好言相劝,即使涂里琛不肯妥协也不愿当场开战,所以羌军都以为智这一次仍会如前退兵,士气疲怠,岂知这少年此次不但突然发难,而且动如迅雷。
近千支错王弩从辽军阵中逆风连发,如密雨击瓦般骤然袭至,手持火把暴露在光亮中的羌军仓促中不及躲闪,散在最前方的一百余骑羌兵首当其冲,被疾弩连人带马射倒。
涂里琛见弩势急来,忙就地一扑躲避,百忙中尤向族人大呼道:“大家快散开,持盾挡箭!”
羌军们惊慌中纷纷躲避如雨乱弩,因智前次说过这错王弩能一弩十发,此时耳中又听到族人的惨叫和马嘶悲鸣,还道辽军阵中万弩齐射,都紧伏在地上以盾遮护,谁都不敢抬头张望。
趁羌军避闪之时,智已率着辽军后撤,临退之前智突然拨马回身看了眼涂里琛,眼中泛起一阵奇异的怜悯之色,似想说些什么,话到口旁却又止住,转为高喝道:“羌王,若你想为族人复仇,我会在三十里外等你,所有仇怨一战了结!”
涂里琛听耳边箭弩声止,往前方抬头一望,只见在夜色中本是清晰可见的白甲辽军似乎从马背上扯下什么物事往身上一披,一折间,这些辽军就如突然消失一般,只闻马蹄声迅速远去。
涂里琛心底惊讶,但身后的族人叫骂已令他不及多虑,急转头探视族人伤亡情形,这才发现族中一百余名骑军人已被连人带马射死。他最痛惜自己的族人,一看之下顿时怒火中烧,怒叫道:“弟兄们,追上去杀光这群辽军!我要用智的鲜血染红手中刀!”
羌人见到族人尸首都是悲愤交加,举起火把就往辽军退处猛追而去,这一次,所有羌人都是全力而奔,恨不得立时追上辽军厮拼。随着充斥夜幕的怒喊声,这场纷争反复的厮杀终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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