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寨,农民军老营。
这些日子,一股愁云笼罩着这里,闯王的伤一直处于危险之中,受创的伤口有些化脓,因此身体发着低烧,大多数都是处于昏迷之态,即便是醒来,也有些神智不清,无法理事。而本来就短缺的粮食,因为大军停留在这里,人吃马嚼,坐吃山空。期间高夫人派出几股打粮的队伍,但大多数富寨都有牢固的寨墙,并练有乡勇,为避免损失有生力量,因此农民军没有动这些寨子,只是去打那些没有什么乡勇和坚固防御的山寨。但这些寨子本来就不是特别富裕,因此收获较少。
几员重要将领又对下一步的行动有不同的看法,再加上闯王的伤势也不适合行军,因此他们足足在杜家寨耽误了将近十天的时间。
当李过败回老营的时候,高夫人正在和双喜、还有几个亲近的女兵吃饭。陕西一带连年灾荒,而官军又围剿的紧,虽然农民军这几天又攻破一些山寨,掳掠些钱粮,但一万多士兵加上又要放粮给灾民,因此粮食紧紧够饱月复而已。即便是高夫人吃的也是杂粮粥加上些野菜团子。
攻打贺人龙是高夫人的主意,本来刘宗敏等人就不怎么同意,认为应该全力去冲击潼关,但高夫人总觉得前方布满了危险,而后面三镇又追得紧,怕在官军的挤破下,落入到全军覆没的下场。因此高夫人认为即便是冲击潼关,也应该解决这三条尾巴,因此力排众议派李过率大军攻打贺人龙。
众位将领虽然心中有意见,但既然高夫人已经将事情定了下来,大家便不在说什么,而是商量了一个稳妥的计划,准备将贺人龙一举击溃。没有料到新败的贺人龙竟然打败了势在必得的李过,这让高夫人更是愁上心头,但在这些女兵面前不便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说:“补之他们打一天仗了,让他们去休息吧。”
高夫人最亲近的女兵慧梅见高夫人说完就一言不吭,坐在那想心事,怕她太难过,忙过去安慰。
高夫人用手撩了撩散落下来的头发,心有不甘的说:“补之怎么会败了呢。”
“夫人,也不是什么败仗,我去打听了,只不过贺疯子没有入圈套。李爷怕野战损失太多的兄弟才退了回来,其实是个平手。”
高夫人见没有旁人,而这慧梅跟随自己已经有六七年了,自己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因此叹了一口气:“慧梅,你不知道。现在闯王伤了,形势又如此不利,本来军心就不稳,我怕这个事情一传出去,对士气打击太大。”
慧梅心中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想劝高夫人,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便起身给高夫人到了一杯劣茶。
高夫人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慧梅说:“快去把老神仙请来。”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尚炯和慧梅一前一后进来。尚炯眉头紧皱,胡子也没有刮,眼睛更是熬的通红,整个人给人瘦了一圈的感觉,这几天他为了闯王的伤几乎没有合眼,但闯王却没有任何转好的迹象。他的医术在农民军心目中一直是神话一样的存在,因此才会被大家亲切的称为老神仙,因此他近一段时间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一旦治不好闯王的伤,他真不知道怎么向大家交代。
高夫人见老神仙一脸疲劳,有些感动,眼睛里闪着泪花,赶紧让慧梅给老神仙弄个座,老神仙也不客气,在高夫人的身边坐了下来。
“老神仙,闯王的伤?”
尚炯用手揉了揉眼睛,又搓擦了几下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略微打起精神说:“夫人,我看不能在等了。闯王的伤口有些化脓,而且还发着低烧,这样下去……”尚炯欲言又止,看了夫人一眼。
高夫人一天除了处理必要的事情外,大多数时间都陪在闯王的身边,对闯王的情况也心知肚明,强忍着泪水说:“虽说我们已经派出去几批买药的人,但官军查得太严,许多兄弟又落在了官军的手里,回来了几个人,但老神仙你需要的药一直没有买齐。我也担心这样下去,闯王恐怕会坚持不住,那老神仙你说怎么办?”
“不能再等了,药虽不齐,但小鼐子不知从哪弄到一棵上好的人参,对闯王的恢复大有好处,我看今天我就动刀,将闯王胸前的腐肉割去,想办法挖出铁子。只不过没有麻沸汤,怕闯王受不了那么大的疼痛。”
高夫人点点头,好像下了决心:“关二爷刮骨疗伤的时候,不也没有用麻沸汤吗。他和闯王都是天上的星君转世,有神灵护体。”
尚炯点了点头:“那我去准备。”
在高夫人的指挥下,一切准备就绪,就在尚炯用火烤剜腐肉用的刀子,闯王醒了过来,神智较为清楚,高夫人将自己的决定说了,闯王轻轻的点了点头,慢慢将眼睛闭上。
高夫人将一根木棒让闯王咬住,怕一会因为疼痛,咬了舌头。尚炯看了看闯王,有些不忍,但最终一咬牙:“闯王,你忍着点。”
闯王没有睁眼,只是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尚炯觉得自己手中的刀异常沉重,前两刀下去,位置都有些错位,他忙收敛心神,知道自己越是如此,闯王受到的痛苦越大。深吸了两口气,手上的动作快了起来。随着刀将腐肉一点一点从闯王的胸膛上割下,闯王的身躯有些颤抖,豆大的汗珠顺着闯王的头上流了下来,但闯王一直没有吭过一声。
待到尚炯用镊子挖取里面的铁子的时候,因卡在骨头上,几次没有成功,闯王也有些控制不住,喉咙因极度的忍耐发出奇怪的动静。抓着身下鹿皮的双手更是因用力过多,而泛出青紫色。
一直守护在身边的亲兵们见此情景,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但虽也不肯吭声,怕影响到老神仙的医治,而慧梅、慧英等几个女兵早已忍耐不住,掩着嘴跑了出去,隐隐能听到抽泣之声。
而高夫人一直紧张的看着老神仙,见闯王如此疼痛,爱惜的说:“闯王,你要是痛,你就喊出来吧。”
闯王没有理会,仍是一声不吭,只是身下的鹿皮已经架不住闯王的力气,裂了几个大洞。老神仙这时也是汗如雨下,虽然身边的两个徒弟不停的将止血膏抹在闯王的胸口,但效果不是很好,如果再不能把闯王身上的铁子取出,闯王恐怕就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尚炯一狠心,朝身边的徒弟说:“拿刀来。”
那名徒弟迟疑一下,但在尚炯严厉的眼神下,不敢耽搁,忙递过刚才挖腐肉的小银刀,在小银刀的帮助下,终于将卡在骨头里的铁子取了出来。
尚炯顾不得擦头上的汗水,忙说:“快,止血膏。”
大量的止血膏抹在了伤口之上,终于将血止住,尚炯长出了一口气,细心的将闯王的伤口包扎好,方才顾得上擦汗:“夫人,成了。”
高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朝老神仙感谢的点了两下头,拉过被子将闯王盖好,这时才发现闯王已经痛得混了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闯王口中的木棒取出,手指粗的柳树棒已经被闯王咬断为两截。
望着柳树棒上边的牙印和血迹,高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轻声的哭泣起来:“闯王。”
而尚炯此时却被挖出来的东西吸引,以前他一直认为闯王是被火铳的铁子伤了,但从闯王身上剜出的却不是铁子,而是一个呈锥形的金属,看了半天尚炯确定这个东西是用铜制成。
这是什么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