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安疑惑道:“总之这马还是落在了刑风手里,是与不是有什么不同的意思么?”
林杉微微皱了下眉头,沉吟着说道:“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因为本月京都的来信迟了数天还未到,我有些担心。”
马安也沉思起来,缓缓说道:“‘飙风’曾是前朝三大州军中前锋骑兵的劲骑,除了川州军因为自然解散,皇上没能收回他们军中的那批飙风庐外,其他两州的飙风马都已收编,你的意思是说”马安说到这里,警惕的看了前方骑行的刑风一眼,见他并没有回头来看的意思,马安这才继续说道:“因为这匹马的缘故,你猜测旧川州军的重兵就隐驻在此地,所以你怀疑到是川州军劫持了你的信?”
“这一带确实出现过那州军的旧部,刑风的父亲就是最明显的一位。当年川州军究竟为何无人管束的自行解散,一直还是个谜团。原来我只是知道邢老汉是州军旧部,现在看来他既能弄到此马,说不定他并非普通的兵士,并且那支州军的重兵甚至就藏在这附近。那么,作为军鸽的‘四季鸽’在普通人眼里不好识,但在军队大脑的驻地上空飞行,其实是很容易暴露行踪的。这一切联合起来考虑,让我不得不多疑。”
林杉眉间浮过一丝愁色,接着又说道:“我现在最好的打算是那封信半路遗落。如果是那样,再派飞鸽来往于京都与此地,大不了也是多费些时日,但若是落入有心人手里,那就坏了。”
马安见他愁极,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温言安慰道:“别太担心了,你那通过鸽子传递的信都是加过变数的,就是真被有心人拣去,也看不懂的。”
林杉叹道:“变数我只希望这被我玩了这么多年的东西,不要在这个关键的地方害我。”
马安微笑着说道:“大姐前天打扫你的卧房时看见蜡油溢了一桌,她还纳闷,平时只见你在书房忙得忘记时间,进了卧房却总能安睡,如今连在卧房里都不得安枕,我还笑大姐多虑了。如今我算是明白过来,忧极则疾,你这风寒八成就是这么担心给磨出来的。”
说到这里,马安又看了前面的刑风一眼,想了想后说道:“虽然我不能打包票的说那匹小飙风不是我们家大飙风的后代,但我能保证在野外放马时,这匹大飙风从来没有月兑离过我的视线,没有与野马有染。”
马安的回答语气明确,内容却模糊,多疑的人听了只会更多疑。林杉只得深深的舒了口气,然后他忽然笑道:“你也真够狠心的,自己不想娶妻,连养的马都要一辈子单过。”
马安闻言怔住了一下,然后他瞪眼道:“怎么又扯到这事上去了?人和马能相提并论吗?”。
林杉摆了摆手说道:“当年你千方百计求着那个人,徇私的从大营里数百匹准备收编的飙风滦选出这匹来,当时你就喜不自抑的说要把它当儿子养。之后我们离开京都,你又说要与它以兄弟相待,你说过的这些话我可没忘记。”
马安动了动嘴唇,但是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然后他就放下车帘,转过身去赶车,停止对话的举动极其僵硬,却令车内一直安静坐着的莫叶忍不住笑出了声。
随着莫叶年龄上的递增,眼看需要服药的日子在一天一天变少,林杉在莫叶面前行事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遮掩。莫叶也意识到,她知道自己身世秘密的日子也就快要到了,这些点滴的信息透露只是前奏,然而她却因此心里生出一丝惧意。她的问题越来越少,多半都选择了安静的旁听,因为她潜意识里又不想知道那些感觉很不好的旧事。
不过,对于某些私人事情,莫叶还是极具有探究的求知兴趣的。例如马安与那位神秘小婶婶的事,最终还是被发现了端倪的她从林杉嘴里套问出来,并时常以此作为言语上的利器来要求马安替她做一些事。奇怪的是马安直到此时还不肯松动口封,而那位小婶婶着实太忙,时常不在故土上常住,莫叶也无从寻究其真‘像’。
见莫叶忽然失笑,知道她有一喜好作弄马安的习惯的林杉不禁好奇问道:“今天你怎么一句话也不问,有些与平时的你不像,但在这时候又忍不住了,可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莫叶眼中露出一丝戏谑意味,却装模作样的严肃着面容压低嗓音说道:“我觉得马叔叔有了小婶婶后,人也改变了一些。他刚才理争不过就主动退让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小婶婶的原因,马叔叔才学会了言语上的退让呢?平时马叔叔也很少再与婶娘斗嘴了。”
林杉笑了笑说道:“这不好么?”
“这当然好了。”莫叶抢答后又犯起愁来,低声说道:“可是,这么爱他的妻子的马叔叔,什么时候能让我见小婶婶一面呢?”
“你才多大,懂什么爱与不爱。”林杉调笑了莫叶一句,然后他忽然咳嗽起来。待他忍下咳意,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也不是太好,再说的话也是内容大变,“叶儿,如果以后刑风与我站在对立的位置,你会怎么想?”
莫叶神色一动,脸上笑容渐渐隐没。她的嘴唇微微开合了一下,最后却一个字也未说出,然后就见她慢慢将头垂得极低。
“刚才我与你马叔叔说的话,你也悉数听入耳中,却愈发沉默,是不是已经想到了那处?”林杉看着垂头不语的莫叶,语气缓了缓,接着说道:“如果真是川州军劫持了我的信,刑风的父亲八成也是月兑不了关系。川州军的这种行为间接表明了十几年前他们忽然解散的理由,即便刑风的父亲可能没有直接参与此事,但他毕竟是那军中之人,只要一声军令下,他还是要按令行事。到那时,我们之间的沟壑也将会因此划得十分清楚,总之是不可能成为一岸之众。”
“可能你想过邢老汉是否已经月兑离了军籍,但一想到他的身份在邢家村是经过更改虚构过的,能做到这一步,但又不让邢老汉衣食无忧,这种做事的方法和目的性,还能是谁?很可能就是旧时川州军的现任统领布下的力量约束,而受人之利必然要遵守一些规定。”
林杉用平缓的语速说完的这一长段话,其实是将莫叶心里所想但又不愿意说的话通过自己的嘴摆到大家都能看到的位置,同时也是将莫叶推到了一个必须面对可能发生的事的位置。
一直沉默着的莫叶听着林杉说的话,放在双膝上的手颤动了一下,然后她慢慢抬起头,看着林杉说了一句话:“师父,你的真实身份,是皇朝中的官员吗?”。
“我没有正式的品阶。”林杉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如果有必要,我可能可以改变一些朝中的决策。”
莫叶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她沉吟着又说道:“叶儿一直觉得当初你对刑风的态度转变得太快,是不是从几年前开始,你就在计划着今天问我的这个问题?”
林杉淡淡说道:“并非如此,这个问题只是在此次信鸽迟到时才考虑到的。并且就目前来说,还不确定信鸽是否已被劫持,若推翻这个设想,我之前所说的一切就可以恢复到几年前的设想。”
“即便如此,在今天叶儿也会想,师父从一开始就对刑风留了暗手。”莫叶咬了一下嘴唇,微微皱着眉头,轻声继续说道:“早在住到这里时,你就查到了刑风的父亲的身份,从那时开始你就在用自己的方法引导刑风,是想改变他的行事态度,以至不论他的父亲今后可能随旧军或归或反,身怀武道天赋的刑风至少也不会是进攻昭国的前锋大将。”
莫叶的话未说完却先沉默起来,最后她放在双膝上的手握了一下拳头,鼓起勇气将最后一句话也说了出来:“刚才师父问我会如何选择,其实是想知道,如果真有那么兵锋相对的一天,我是否能用与他的这段童年莫逆交情来牵绊住他遵从父命的决定?”
林杉的脸上现出惊容,他伸长手掀开马车门帘朝前方刑风骑行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放下布帘,看着莫叶说道:“你的想法超出了我对你的预想。”
他舒了一口气又说道:“原本刚听到你说出的话,我有些愤于你竟会把我想成这个样子,不过缓了一念后我不得不对你承认,我动过这个念头。如果你不是一个女孩子,我可能真的会这么计划。”
莫叶忽然说道:“师父,别怪叶儿会这么想,我在礼正书院的男孩堆里生活学习几年了,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思考方式。能猜到师父的想法,我也很吃惊,甚至还有些得意与喜悦,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甚至因此有些害怕童年时期盼的事,不想让你告诉我那些我以前求着你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