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们几人时不时交头接耳,年纪相仿,仿佛形成一种融洽的纪律,让旁的人一看就知道她们是来自一处,又是让旁人忍不住多留神几眼。
在莫叶一行人所在的队伍隔壁,还有一支在慢慢向前挪动的队伍,两队人都是要进入一个观景场地的,只是因为人潮庞然,所以进行了分流通检。
在这只队伍里,也有着类似莫叶一行人的四个人。这四个男子年纪略有差距,不过除了其中打头站着的那个男子年约二十三、四岁,他后头跟着的三人大抵只是年纪约模十五到十七的少年人。
之所以说他们与莫叶一行人有些相似,是因为他们的衣着,款式颜色都近乎一致。而他们手中拿着的已经收起的伞则是完全相同的,纯黑色伞衣,玄紫色木柄。如果细心去看,还能发现这四人的手并不像寻常人那样悠闲拎着伞柄,而是紧紧握于伞骨偏中~间的位置,压得伞衣微微下陷。
这四个人虽然在排队,但他们的脸上都是一副接近严肃的神情,似乎他们来此不是为了游玩娱乐,而是为了什么工作。
然而当那三个少年人看见了对面队伍里那四个女孩子,三人当中有两个人眼中微微一亮。过了片刻,其中一人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哇,好水灵的姑娘,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独自出来居然也没有家里人看着。”
他右手边的少年同伴闻言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怎么。你看中其中的谁了?”
先头的那少年也反手推了一把,挑了挑嘴,却没笑,“这只是你的想法,我可没这么说过。”他说罢,又看向他左手边一直没有的少年同伴,微含笑意的说道:“小凌,你怎么看?”
被他唤作小凌的那个少年同伴,模样看上去应该是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位,也应该是最沉默寡言的一位。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身旁两个少年的讨论。在听到同伴的询问后。仍是没有开口,只是抬眼看了看打头那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那人显然是这三个少年的领头人。
的那两个少年人见状顿时矮了矮头,就在这时。那个被身后三个少年人悄悄用目光戳脊梁骨的年轻人忽然转过头来。
这年轻男子早就听见身后几人的对话。而待他转过脸来。就见那的两人眼神飘忽不定,唯有走在最后头沉默寡言、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在与他的视线对上时。目光依然沉静如水。
年轻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握着黑伞的手微微上抬了一下。这种不仔细观察就较难发现的动作,似乎是某项指令,三个少年人看见他的这个动作,神情顿时收束严肃起来。
随后,那年轻男子神情稍缓,低声说道:“美丽的女子总是最能摧心蚀骨,你们以后都会长成真正强悍的男人,也会有需要玩女人的时候,但请记住,把心都老实放在自己胸膛里。”
年轻男子说完这话,不再看他们,转过脸去,面向前方,继续做出排队等候入场的样子。
紧跟在他身后的三个少年人闻言皆是目色一凛,立即收拾了闲杂心绪,不再东张西望,一致的学着那年轻男子的样子,目视前方安静排队。
这年轻男子虽然在时特意压低了声音,但他色厉内荏的话还是让身边排队的人听到了分毫,但旁人仍都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芸芸众生之中,的确存在一类对女人持有极端偏见的人,但只要这类人不把矛头瞄准自己,又有谁会讨人记恨地主动去追着别人计较。
而直到此时,排在另外一队人里的莫叶和叶诺诺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刚才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她们看。
莫叶下意识的朝旁边那支队伍看去,正好看见前行到与她们对抵角度的那四个握着黑伞的人,但他们都目视着前方,丝毫没有偏看其它,莫叶便也收回了目光。
然而待她向身旁同伴看去,就见叶诺诺也在看那四人,并很快说道:“喔,那四个人是武馆弟子,带头那个似乎是武师,后头三个少年……嘿……小伙子都长得挺精神的嘛!”
她丝毫没有看到身旁的两个丫鬟朝她投来的鄙薄目光,不过这俩丫鬟除了鄙视一下自家,也做不了别的事了。若要讨论男色,她俩自认没有叶诺诺那脸皮的厚度。
莫叶对此到无甚感觉,讨论男色她不觉尴尬,但也没有叶诺诺那样的热情。曾经在书院时,下至五、六岁的男童,上至十五六岁的少学书生,莫叶见了不少,并不奇怪。
在听清叶诺诺说的话后,她倒是很好奇一件事,随口问道:“武馆是什么地方?”
过了许久,叶诺诺仍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对面,对于莫叶的质疑处,她只随口回答:“听名字就应该知道了啊,教人练武的地方嘛!”
“习武不应该是在书院里么?”莫叶再度疑惑了。
在她的认知里头,书院分文院和武院两种。例如她曾待过的礼正书院,就是十分正统的文学院。而她的童年好友邢风得以施展所长的山水书院,则是名望与人气都不俗的武学院。
直到听了这声质疑,叶诺诺终于肯收回目光看向莫叶。
她不知道莫叶曾经的生活际遇之详细,只按照自己的理解,给印象中属于外郡人的莫叶解释道:“能进武院当然是最好的了,但民间也存在武师自己开设的武馆,收徒弟传授个人的武学领悟,这是官家不会阻止干扰的事。”
“武馆和武院有什么区别么?”莫叶随即又追问。“听起来只是一字之差,但听你的语气,似乎这二者之间有很大区别。”
“当然有区别啊,很大的。”反正慢慢排着队,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既然起了新的话题,叶诺诺干脆就敞开聊了起来,“武院是官方开设的,所收弟子都能得到一套完备的武艺指导。与十几种兵器相关的武艺招数,也都聘有专长武师指导弟子练习。相比而言。武馆就是比较单一的私人授徒。”
叶诺诺稍稍顿了顿。然后接着又道:“艺从武院的弟子学成后,大多能混个衙差资格,能力好一点的还能进京都府当差。但是武馆所收弟子里则存在许多良莠不齐的人,大多学些花拳绣腿却也够混去大户人家当护院家丁。现在世道太平了。没那么多打家劫舍的罪案。护院家丁这份工作算是肥差了。”
一旁的小丫忽然插嘴问道:“所以咱们家没有护院家丁。是因为养不起这些混肥差的人么?”
叶诺诺顺手就用啃得只剩一个山楂果的糖葫芦签子敲了一下小丫的头,撇嘴不屑道:“谁敢抢到我家来,我让他眼睛瞎一个月。还有。你可别小看了你那柱子哥,有他站在大门口,三个壮汉一起上也是奈何不了他的。”
小丫眼中神情忽然变得激动起来,问道:“真的?柱子哥真那么厉害?”
站在她身旁的小玉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叶诺诺闻言也是摊手做出一个无奈地表情,没有再说什么。不知道她是无奈于小丫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一点,还是无奈于小丫的忽然花心乱冒泡。
莫叶微笑着说道:“不知道诺诺除了研制过辣椒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发明。想必一个不怕毒虫的人,研制出的防身克敌药水,都是很厉害的吧?”
她说罢还轻轻拍了拍挂在腰间的一个缝得有些歪扭的布袋,那正是她那天离开叶府时,叶诺诺送给她的防狼辣椒水。
叶诺诺见莫叶一直随身携带她的‘作品’,心下顿生一种成就感,脸上也现出一丝得色,不再理会小丫的打岔。
扔小丫到一旁让她独自发花痴去,叶诺诺言归正传,对于莫叶好奇的那个问题,继续解释道:“虽然说武馆弟子中,常会有参差不齐混日子的人,但武馆在某一情况下,也是以这点不同优胜于武院的。往往真正的高手都是出自武馆,如果武馆的授艺师傅发现他的弟子中有天赋极高者,会着重培养,或者收为关门弟子,进行一对一的武艺传授。但在武院,弟子能得到这种待遇的机会是极少的。”
莫叶不禁问道:“这是为什么呢?学识不应该是越多越好么?”
“武功……好像不太相当于学识吧?”叶诺诺摇了摇头,她对这方面的认识也是道听途说而来,知悉得并不透彻。迟疑了稍许,她接着又道:“我爹是万万不会同意让我学武的,但我听过一种说法,习武,多而不精啊。”
话说到这里,几人暂时都失了言语,因为她们说到了一个自己都不甚理解的知识点上。
就在这时,排在她们前头的一个人忽然转过身来,温和对几个女孩子说道:“武院是有学年限制的,到了年限就得出来了,不像武馆,只要拜入的弟子有天赋,学个十几二十年,成为一代武道大师,也不是没可能。学武这种事,牵连一身筋骨皮的锻炼,得亏年年严寒酷夏不停的锻炼,才能有成就,哪是武院只用三、五年时间就可以培养得出来的。如若那样,高手未免太不值钱了。”
这半道插话进来的是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男子,他的双眉虽然不甚浓黑有劲,看着有些文弱书生气,但五官脸孔生得还算端正和善,不像凶暴或者险恶之人,若是路上遇到闲聊一段,应该没什么问题。
几个女孩子没有对他设有太大防备,而叶诺诺则是第一个开腔,算是容纳了这个陌生人进入自己这边的讨论话题,平声问道:“那这位叔叔可知道为什么武院不培养武道高手?多出一些高手为官家效力,岂不是更好么?”
“小姑娘。你这个想法很好,但是……”文弱男子说到这儿稍微压低了一些声音,再才继续说道:“能为官家效力的武力,他们已经有了,是军队啊!武院的任务只是为官家输送衙差待选人,衙门里有一些会点武功的人也就够了,绝顶高手大多也不愿意总呆在一处地方早敲锣晚守门。”
叶诺诺不甚理解他说的这段话,但又对她能理解的那段话表示赞同,于是她只能模了模自己的下巴,点头连连道:“也对。”
她心里对文弱男子的话是存着几分疑惑的。但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与这陌生人深入讨论什么。只是见他主动凑过来,便随他闲聊几句罢了。
除了她心里是这样打算了,一旁的莫叶其实对这文弱男子的话也是半信不信的态度。
莫叶的是她未曾接触过的一部分有关武道的知识点,怀疑的则是她能掌握的那一部分。她的质疑处比叶诺诺更为具体。因而致使她又有些怀疑起这个文弱男子的身份来。
如果武院不能长时间收留弟子习武。那山水书院是怎么回事?
虽说她以前在邢家村居住时。也从邢风那儿得知,山水书院建议习武将近四年的邢风去京都参加武举。对此建议,山水书院的院长也愿意提供直荐信。以供邢风跳过州试环节,但山水书院也没有因为邢风没依从此建议,就将其罢学。
并且像邢风这样长时间待在山水书院的弟子,六、七年以上资历者也是有的。
难道是两地的武院有所差别,帝京的武院在制度上,会更严苛一些?
见刚才还聊得火热的几个人这会儿都不了,那文弱男子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道:“这位身娇体贵,练武那种粗鲁技艺就免了,等到及笄之年,寻个好人家嫁了,自然有人会保护你一生周全。倒是这位小伙子,年纪轻轻,身形有些单薄,正好可以练武强身。在这个年纪磨练一**格,良效最明显了。”
莫叶闻言不禁微微愣神,旋即她回过神来,总算是有些明白了这文弱男子主动搭腔的原因了。
她正要开口拒绝,却听叶诺诺抢先一步,开口问道:“京都武馆数目和派系繁多,这位叔叔,您觉得我的这个适合去哪一家武馆挂名拜师呢?”
莫叶正想阻止叶诺诺,却看见她身后那两名丫鬟都在忍笑,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没有开口。
文弱男子正待开口,看见一旁忍笑的两名丫鬟,忽然也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不等先开口,他侧目又将莫叶打量了几眼,终于看出了些许异样,顿时脸上浮过一抹尴尬,瞬时敛去。他干咳一声,揖了下手,低声说道:“,请恕在下冒失了。”
说罢,他便转过脸去,不再看这边了。
叶诺诺身后的两个丫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莫叶则微含责怪意味的看了叶诺诺一眼,似乎是在说:你啊,能不能别太爱玩了,非要让一个大人在你这一个孩子面前折了面子,你才觉得有趣么?
其实莫叶没有怪责那文弱男子的意思,但是那人转头,也转得太快了。
另外一边,叶诺诺也没有怪责他的意思。
对于武馆招揽弟子的行为,京都内城但凡时值青春年少的男孩都有遇到的经历。只是见眼前这位有些书生气的文弱男子竟把莫叶误看成少年小子,这让叶诺诺觉得有趣,便顺势戏弄了对方一下,待她回过头来时,不禁又在莫叶身上多打量了几眼。
莫叶陪阮洛出门时,的确是换作书童打扮,但或许是因为叶诺诺知道她是女子,便一直先入为主的把她当看,一路上都忽略了她那古怪着装。
到了此时重新审视,叶诺诺才发觉莫叶如果装扮成少年小子,她耳朵上还没打过耳环钉,身形也没有像小玉那样已经微微变化,一时还真是不好认。
心中有新奇的感觉一闪而过,叶诺诺差点要幻想着,如果自己改扮得能像莫这么成功,是不是真的可以连武馆都能混得呢?但很快,她又忽略了这一想法。因为她想起了另一个场景。
那天在禁宫外围的卫河边,她和公主落水,幸运的碰到莫来救,那时与她同来的还有一个少年小子。
虽然那天莫也是改了类似今天这种青衣少男的装扮,但叶诺诺在仔细回想了一番后,能够确定她身边的那个少年,绝非是类似莫叶那样改扮过的谁家姑娘,因为他直接跳到河里去救人,身上的衣服因此全部湿透……
莫叶看着叶诺诺若有所思的模样,渐渐的目光定在了自己身上。怕她又想‘捣鬼’。但又有些纳闷,自己这身着装她并非第一次看见,便忍不住问道:“你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么?”
叶诺诺不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在凝神片刻突然问道:“我忽然想起来。那天我和竹掉河里时。你来救我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小哥哥。”
她话音刚落,小丫忽然惊叫道:“,你什么时候坠河了?”
小丫话音刚落。就被挨着她站着的小玉迎头屈指敲之,小丫立即扁起了嘴,紧接着就听到小玉类似警告的声音:“小丫,你不许乱说哦!倘若老爷知道这事以后,将我和大一起打的话,我就告诉老爷,你常常在府中有宴时偷吃厨房里的菜。”
叶诺诺是叶家独苗,叶医师的宝贝女儿。
虽然叶府仆人不明白叶老爷为什么不续弦,但也由此可见叶老爷对他的独生女儿的珍视。叶老爷在丧妻后,没有再娶,倒是为了让女儿能够健健康康长大,在她还是婴孩时,居然一下子请了两个女乃妈照顾!
如果叶老爷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差点淹死,不知道从他那儿爆发出的怒火,会不会把叶家的宅子也给点着了?
小丫虽然胆小,所以陪在叶大身畔左右的一直是小玉,但小丫在日常生活里担任许多叶府细务,论资历仍算是叶府仆人中的二把手,不会不明白事情在这个层面里的意思。
再由小玉这么一唬她,她性格里的弱项顿时凸显出来,一时一个字也不敢说,直顾着点头。
小玉这敲头之功夫深得叶大的真传,又快又准,但其实是空有其势,指头落下时是不含什么劲力的,吓人之功却是不少。
不过她这话说得未免太一针见血了,叶诺诺闻言即瞟了她俩一眼,干咳着低声道:“家丑,别提了。”
要是让人知道叶府养了这么嘴馋无德的丫头,可说连主人的面子也要折了许多。谁下次去她家做客,宴席上持箸之前是不是都要犹豫几分?不过小玉很有可能是为了吓唬小丫而夸大其词,小丫偷吃的陋习可能真有,但还没有严重到‘每次’这种高频率。
不过看叶诺诺的脸色,只有警告,并未训斥,看来她对此事是保持宽容态度的。也有可能,或许她正是偷吃带头人,吃是次要,戏弄人的念头是犯事主因,这会她自个儿对此事也心虚吧!
听叶诺诺提起那天的事,莫叶自然不会忘了石乙。
那个在她刚来京都,对什么都感觉很陌生的时候,一直不吝讲解和带她去逛过一条街的少年。他有着不太愉快的身世,但他时常一副很快乐的样子,然而她偶尔还是会看见他一脸郁闷,沉默思索的另一面。
只是,在师父离开自己之后,他也不声不响的走了。
前些日子,莫叶思及此事,因为心绪还纠缠在师父之死的悲哀低谷中,没有心情琢磨其中的细节。此刻,她因为叶诺诺提了一句,忽然想起石乙的事,才感觉有点奇怪。
她说不上来让她感觉奇怪的地方具体在哪里,但大致晓得,正是在这不告而别的突兀上。
不仅他是如此,听九娘所述,屈爷爷是跟石乙一起走的。为何连这位慈爱的长辈都走得如此悄无声息?
那天她本来是与屈爷爷相约去城南小庙礼佛,出发时她是多么开心雀跃……后来出事了,屈爷爷应该还未出城。看见宅子冲天而起的烈火浓烟,他不回来,找地方暂避凶险,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在那种情况下,屈爷爷帮不了什么忙,他如果靠近过来。反而只会给他自己带去危险。
但在事情暂告结束时,他既然要离开,为什么不来跟自己告别一声?
莫叶陷入沉思之中,直到耳畔传来叶诺诺一连几声唤,她才回过神来,就见叶诺诺好奇问道:“莫,你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莫叶心神里尚还记挂着刚才所思之事,未及多想,月兑口即答道:“石乙回家了。”
“石乙?”叶诺诺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神情。声音微顿。似乎是要凝住神,好将这两个字融化在自己的脑海里。隔了片刻后,她才又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哥哥叫石乙?”
莫叶微微一愣。
她记得那天在救人时。石乙对公主做出了与轻薄说不清楚的暧mei举动。不知道公主会不会因为这事记仇?
叶诺诺与公主的友谊十分深厚。她知道的话,也就等于深居宫中的那个她也知道了吧?莫叶不知道将石乙的真实姓名透露给叶诺诺,会不会给石乙的将来造成困扰。
所以面对叶诺诺的追问。莫叶又没了刚才回话时的那种果断,支吾了几声,说不上是承认还是否认自己刚才说的话。
叶诺诺见状,忽然轻松一笑,说道:“放心吧,那天的误会早弄清了,否则我也不会到了现在才向你打听他,早在那天就该叫人把他绑了。”
听叶诺诺此时话语间大方的语调,看来她说的八成是实情了。莫叶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因为叶诺诺的话,莫叶再次想起那天在卫河旁,石乙对公主做出的举动,她脸上不禁浮过一丝尴尬。
就在几个女孩子一时都无言相对时,忽然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欺近。他的步伐迈得又开阔又迅速,人还未到,已有一阵微风被他的衣袍袖摆带动得拂面而来。
莫叶下意识抬头,正好看见程戌直射而来的目光,再才看见他那一身土财主似的稍显华贵的衣袍。
程戌只有在深更半夜,像伍书那般有任务在身的时候,才会穿那一身贴身剪裁的灰黑色劲装。那应该算他的职业着装。
而在白天他走在大街上时,有着杂货铺老板这种明面身份的他,便常穿这一身宽松的缎绣衣袍,与他那有些不正经的脸上神情配合在一起,还真就活月兑月兑一副发了点小财,就有些得意脚飘的小财主样。
但是今天的程戌似乎有些奇怪。他穿着杂货铺老板的衣装,脸上神情却是他在夜间执行任务时的那般严肃冷峻。
“莫叶。”排队入场的人群有两、三丈长,而从队伍侧面走来的他,似乎是只一眼就从人群里看出了莫叶所在的位置,“跟我出来一下。”
莫叶先是心下微惊,昨夜她被站在屋檐上的程戌倒拎在手的记忆已瞬间浮现在眼前,使得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只过数息时间,程戌就已经走到莫叶的跟前。他看出莫叶眼中的畏惧意味,又退后了一步,脸上依旧一片冷峻,又道:“我有事找你。”
待程戌走近了,他脸上“有事”的神情,更为清晰的映入莫叶眼中。莫叶迟疑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跟着他离开了人群长队。
程戌领上莫叶,转身快步就走,连身后叶诺诺唤的那声“四哥”都浑然不觉。或许他也听见了,但在今天来这里找莫叶的他是真有事,所以故意不理会。
叶诺诺看着快步离开的两人背影,又见程戌脚步之急,一旁跟随的莫叶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不禁心生焦虑。然而程戌丝毫不给她问明来由的机会,她又有些疑惑,平时笑闹不羁的四哥今天是怎么了?
叶诺诺丝毫没有觉察到,在与自己这队人相邻的对面那支排长队的人群中,刚才紧盯着她们看的那四个拿着黑伞的人里,为首那个年轻男子忽然侧过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眼底掠过一丝冷厉。
他无声的在心中说了两个字,很快又再度别过头去。
……
紧跟着程戌的步伐走出一段路后,莫叶感觉身后的人群渐渐离得远了,但程戌依旧没有缓步的意思,似乎是要把她往一片荒僻的地方带,她便又警惕起昨夜的事来。
她犹豫了一下,当即站住脚步。大声说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她的语气不太友善,而暴露在外的警惕神情中,又掺杂了些许惧意。
感觉到跟随在身边的人忽然不走了,并一下子落后在几步之外,程戌也顿住脚步。
他沉默了片刻才转过身来看向莫叶,平静说道:“你也许会因为昨夜的事记恨我,但我不在乎你的记恨,也不求你原谅,我只是要完成伍书交托的事,带给你一样东西。”
程戌很少在她面前提到伍书。因为程戌认为。她地接近,会给伍书带去许多麻烦。这是莫叶对程戌的认识,并且她在总结了近段日子里发生的种种琐事之后,也有些沮丧的认同了程戌的一部分观点。
因为这个原因在前。此时她甫一听到程戌提了伍书。不禁愣了愣神。回过神来后。听明白他话里所指,不禁又失声问道:“什么东西?”
其实,她本该对这样东西有提前感知才对。因为伍书不会主动送给她什么礼物,要给,也只可能是给她主动索要过的东西。
程戌闻声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没有立即回答,嗓音微沉,只将一开始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跟我来吧。”
莫叶稍微迟疑了一瞬,然后就快步跑回程戌身旁。但比起刚才的紧步跟随,这一次她一直是跟在离程戌稍后一步的位置,不止是在心里、在现状里也与之保持着一定距离。
而当莫叶再次跟上时,程戌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只顾自己沉默着走路,此时他一边走一边对莫叶说道:“那夜我走之后,立即找了一个地方藏身,没想到一大早就被伍书找到了。我本来以为他找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我痛揍一顿,却没想到,他竟然是来找我猜拳。你知不知道,他跟我赌了什么?”
程戌因为杂货铺老板的明面身份,在与常人打交道的经验上,会比惯常只在夜间行动的伍书要熟络许多。但其实像做他这一行,类似情报工作的人,施口令或者转述命令是常有的工作,连带着也影响了生活中的习惯。
除了对于非常熟悉的人,例如时常去杂货铺叨扰他的叶诺诺,他平日里都没有什么说闲话的习惯。
程戌本来可以不用向莫叶转述这些事情的经过,但此时他主动与她闲聊起来,其实是带有目的性的。他感觉到身旁这丫头对自己已心存很大疑忌,怕是只有多跟她聊一点关于伍书的事,她才会沉下心一些。
总之只要东西送到就好,这件事一定不能生枝节,否则待老五回来,可能就真要把他往死里揍了。
想到伍书那近乎疯魔了一样的找人功夫,程戌禁不住微微皱眉。
他意识到身后跟着的人一直在沉默,自己刚才时的声音不算小了,却迟迟不闻她回答,他这才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了那张极为年轻的脸庞上,沉静着的疑色。
程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莫叶今天的着装有些奇怪。细思之后,他默然在心里罗列出这个女孩近段日子里的遭遇,因之隐隐心生一丝怜悯,脚下步履也稍稍慢了一分。
但这丝怜悯没有在他心里停驻多长时间,很快就滑过了,他的脚步顿时也加急了些。
回头看向前方,继续向目的地疾步,虽然未得到莫叶的回应,程戌仍继续着他的话题,缓慢说道:“他与我猜拳,输了后,他喃喃说了句‘我地坚持或许是错的’。哼!连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怎么可能知道。”
程戌还是那种调子,莫叶并不以为意,也没有开口问之前他提到的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她保持着沉默,但片刻后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光,隐有所思。她的心也顿时突突跳得快了些许。
渐渐的,她感觉程戌的脚步稍稍慢了一些,而在她的视线前方不远处,一块突起于沙地上的古怪海岩尖上,笔挺站着一个青衫少年。
少年看见程戌后,不再等在原地,即刻跳下岩石,迎面走了过来。
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一个盒子,莫叶目光凝了凝。
这盒子正是前些天,程戌给她送药时,封装药瓮的那一个,但莫叶不认为里面还装着药瓮,她此时隐隐然激动起来的心情,也全然没有琢磨程戌做事习惯的意思。
程戌接过走近来的青衫少年递出的盒子,没有迟疑,即刻在莫叶面前掀开盖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