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兄——”
箭在弦上,刑风开口对宋德说了三个字,就再无其它词汇,却包含了几种情绪。
宋德目光看向刑风,他一个字也未说,只是沉稳的向刑风点了点头。
刑风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他便如老僧入定了一样,许久不再有丝毫呼吸的迹象——并不是他真的没有呼吸,而是在那一时刻,他的呼吸变得轻微而均匀起来——他的手指扣着弓弦慢慢的越拉越开,弓臂开始发出轻微的‘格格’声。但他的肩膀和手臂却并没有因为用力而摆动,依旧如石块一样平稳。
在这个时候,那条已经爬到宋德肩膀上的蟒蛇,不知道是蛇头忽然在宋德肩膀上失去了依附点,正在寻找方位,还是因为一种动物野性中带有的一丝天然灵性而注意到身边有危险的气息,它忽然将蛇头从宋德肩膀上立了起来,吐着信子似乎要在空气中搜寻什么。
刑风似乎是掐准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此时他在所有人的屏息凝望中,在那蟒蛇抬起头的顷刻,架着羽箭缓缓拉开弓弦的手忽然一凝,然后,松手、离弦。
弦上的箭离弦后乘着平直的轨迹向那长蟒飞去,而刑风目光依旧锁定那条蟒蛇,刚刚离弦的手则向身旁一探,已是准确的握住了那只羽箭的尾翼,将它从地上拔起,再次搭在了弓弦上。他这一个连续的动作只用了两息时间,已是做好第二次放箭的准备。
第一枚箭如大家所期望的那样,正中长蟒七寸。长蟒的命门遭到重击,虽然没有立即死去,但那缠了宋德身子足有三圈的蟒身却是瞬时松弛下来,宛如缠桩的缆绳,在被斩断后一环一环从桩上褪散下来。
不过,长蟒没有死绝,几个月的冬眠让它的攻击性叠加数倍,此时又身受重击,剧痛之下几乎全醒,第一反应就是反击并猎杀侵犯自己的猎物。而此时还在长蟒身旁的宋德初步月兑困就急忙狂奔,如此浑身散发着热度又在迅速移动中的物体,无疑是冬眠初醒的长蟒最想要的猎物。
就见那长蟒在地上扭曲了几体后,便又有了再次扑向宋德的迹象。只不过在它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的时候,它想不到还有一只冰冷的羽箭也正瞄准了它,准备发动第二次射杀。
“嗖——”
当长蟒将匍匐在地扭曲着的头将将抬起,在宋德就要受到长蟒第二次攻击的危急时刻,一只羽箭风驰电掣般飞来,将那微微一缩正准备猛然出击的蛇头贯穿
羽箭串着蛇头,将长蟒震出了数尺,使蟒蛇暂时没能再起身。得此间隙,宋德总算是完全月兑离险境。周围一直噤声凝神的学子们立即一同爆发出一片惊叹,同时已经有几个平日里与宋德关系不错的学子向宋德围聚了过去,关心声和安慰声不断,当然也有佩服宋德临危不乱的称赞声。
而作为此次射蟒的功臣,刑风并没有急着去庆贺。他目光中的锐利之意此时虽然褪去很多,但脸色依旧凝重。
略匀了口气,刑风从一旁地上的箭匣子里取了两支羽箭。一支箭随手斜插在腰侧束衣布带内,另外一支箭有些松散的搭在弓弦上,然后他慢步走近那条头被射穿蛇头但身体还在蠕动的长蟒身旁。
他这一次的动作没有刚才那么迅捷,而是有些迟缓,但是只要有武功底子的人却能看出他的双肩一直在潜意识里绷紧。
注视了那长蟒一眼,刑风手中搭着箭与弦的手忽然用力绷紧,近距离射穿了那长蟒的七寸。这条有可能还攒着一口气要发动垂死之际的猛攻的长蟒终于死了个九成,完全丧失了危险性。
直到此时,刑风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握着弓的手慢慢垂了下来,并且还在微微颤抖。高度的注意力集中和精神紧绷,瞬间放松下来时,让他的大脑有那么片刻的空白。他无瑕去想,也没有去注意,那群围着宋德的学子们中,有一个看向他的学子眼中浮起一丝讥讽,低声对宋德说道:“不愧是猎户之子的出身,能赶尽杀绝,不惧血腥呢”
宋德闻言只是温和而平静的说道:“这次多亏了邢师弟出手,我才逃过一劫。没想到今年幼学来了这样一位好手,令人兴奋。”
他说完不再看刚才讥讽刑风的那人的脸色,径直就向刑风走去。
“邢师弟,刚才真是多谢你了。”走近刑风的宋德向他满怀感激的一揖。
刑风听到宋德的声音,全部的注意力这才从那条青斑蟒身上移开。他微微一愣后连忙还以一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能帮到宋师兄,我已经是十分高兴了。刚才令宋师兄担惊受怕,我实在过意不去。”
宋德微笑着说道:“师弟你别这么说,要从蟒口逃生哪能不冒一些险?不过刚才师弟那惊鸿箭连发,着实令我饱了一回眼福,这下刚才心里的惊惧顿时也就散去一空了。”
宋德的话语始终带着一抹赞意,令刑风潜意识里无比的觉得受宠若惊,但他肚子里的辞藻有限,接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谦虚下去。而宋德自自然然的将‘邢师弟’前面的那个‘刑’字也去掉了,更是令刑风这个救人者心里反倒对这个被救者萌生一丝谢意。
感恩之心的极致便是连别人接受了你的帮助都要心存感激。拥有这种感恩之心的人若不是真圣人,那就是内心十分的自卑,自卑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觉得自己不配帮助别人
正当刑风紧张得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的时候,林杉走了过来。刑风见宋德的注意力终于从自己身上移了开去,心里不禁轻松了几许,与宋德一同向林杉行礼。
林杉点头示意,先是目光上下的打量了一下宋德,温言说道:“你刚刚逃月兑险境,现在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适?”
宋德恭敬的答道:“学生一切无碍,多谢先生挂怀,这次多亏了邢师弟搭救了。”
对于宋德在自己面前感谢刑风的言语,这件事的过程他也是亲眼目睹了的。按常理来说,宋德会将此事再提一遍,是因为他对刑风真诚的心怀感激,但林杉并没有多说什么。
林杉只在对宋德微微一笑后转眼看向刑风,也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笑意渐敛,淡淡说道:“是不是忙于念书,许久没有拉弦了?”
刑风连忙应道:“入学后就一直没怎么练了,是我疏懒了。”
林杉肃然说道:“我不是要责怪你疏于练箭,而是怪你忘了常识。许久未拉弦,今天连射三箭,手都开始发抖了,难道都不知道自己揉捏放松手臂经络?”
林杉看似责怪的话语中实际上是含着实实在在的关心与重视的。
身体四肢猛然发力,常人很容易因此挫伤筋骨。即便是习武之人,看似凌厉的动作其实也都是有辅助的步骤来保持其流畅和稳定的。而这些常识,习练过箭术的刑风即便不能全知道,最少也知道射箭练习方面的自我保护常识。只是他因为刚才注意到的琐碎事太多,才会在一时之间忘记。
此时经林杉一提,刑风顿时意识到自己的疏漏。他也不多说什么,连忙用刚才用来撑弓的左手揉捏起刚刚猛拉弓弦,此时正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的右手手臂。这时右臂一弓起,他才感觉右手不仅有些月兑力,还有轻微的麻木感,果然是因为刚才拉弦时用力过猛所造成的肌肉疲劳。
而林杉已经转眼看向宋德,开口说道:“此地荒郊野外,我们没有工具辅助探看这蛇洞是不是连体洞,但这里不是居住区,所以也没必要驱蛇。你去告诉学子们叫他们不要擅动,免得有可能惊动蛇群。让学生们先用石头把那蛇洞洞口盖严实,周围做上标记,现在还是蛇冬眠的季节,没有人弄出大的动静就无大碍。”
宋德领命离开,林杉望着他走远了些,这才抬步走到那条已经死得差不多,但还在神经性抽搐的长蟒身旁。略一沉吟,他就将衣袖慢慢捊起,接着从袖口里抽出一叠白绢垫在手上,然后就去握那长蟒的蟒尾。
这时书院院长正好走来。他虽然身为一院之长,经历过许多书院生活中的风雨,但很少直接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所以他在看到林杉要去握起那蛇尾时,潜意识里就想着劝阻。
就听院长站在丈余开外喊道:“木文,要不要找个学生来帮忙?”
林杉已经是隔着白绢将那莽尾握起,他闻言朝院长微微一笑说道:“别喊他们了,免得吓着他们。”
就站在近处的刑风听到林杉与院长的对话回过神来,连忙跑近林杉身边说道:“先生,这种粗活还是让我来做吧。”
“粗活?”林杉饶有意味的把这两个字从刑风的话语中挑了出来,着重念了一遍,然后他表情平淡的说道:“只是找个地方扔了这条蟒蛇,不是多重的担子,没有多远的路,这样的小事就不用抢着去做了。”
“噢。”刑风感觉到林杉话语中的异样气息,只好闷闷的应了一声。
正当他发愣之际,却又听已经走出数丈的林杉回头朝他喊道:“你跟我过来,有些话我要告诉你。”
林杉这话一出,刑风禁不住的心中就有些发紧,急忙小跑着跟紧了林杉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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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里用的‘里’是传统的距离度量,不等于公里,约莫就五百米左右,为了扔一条蛇尸用不着不行一公里吧。青斑蟒是杜撰的,如有雷同算我诡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