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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驴而牧的青年人目光在那两名疾步而去的灰衣人背影上停了片刻,然后他转头看向屋檐下候立的两个布衣人,目露些许疑色:“他们是什么人?”
屋檐下的两人神情庄重而内敛敬意,但他们闻声只是摇了摇头。
青年人随即又道:“你们动手了?”
那两人又是一同摇头。
青年人沉默了片刻,接着他就席地盘膝坐了下来。这片浅草地也不知道是自个儿长成这样,还是经过庙里的僧人刻意的整理过,地表被密集交织的草茎铺满,均匀而没有其它的杂草掺入,就像一块承了天意的草毯,这么坐上去的人倒不用担心衣裳沾尘。
然而,屋檐下的那两个布衣人却对这一幕印象深刻。在他们眼中,那位受家主之命一路保护的岑先生一旦这么坐下了,要么就是他遇到了什么想不明白的问题,要么就是他要做出什么决定了。
岑迟的心里此刻的确盘踞着一个问题,这个问题需要一个决定,他犹豫了很久,今天终于决定做出一个选择。他垂眉沉吟了一下,然后再次抬眼看向对面的屋檐下,温言问道:“史公有没有跟你们说,叫我什么时候回去?”
两名布衣人第三次一齐摇头。
岑迟见状,脸上神情一滞,但很快那凝住的神情就被一片无奈的微笑铺开,他抬起右手平摊了一下,然后就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上的草屑。
这时,不远处有一小沙弥快步走了过来,直至岑迟跟前,他才合什一礼,语调平稳的说道:“岑施主,茶已煮好,溪心师傅在禅房里等你一同品茶说禅。”
岑迟合什还礼道:“有劳师傅,请稍等片刻,在下要先处理一点私人琐事。”
小沙弥悄然看了一旁屋檐下的两个站得跟木桩一样端正呆板的布衣人一眼,然后对岑迟温言说道:“那小僧先回避了。”
岑迟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目送小沙弥离开后,他忽然转头看向那两个半晌都没有挪开寸步的布衣人,目中神情让那两人的面色微动。
紧接着,岑迟就掏出随身的钱袋子,从里面倒出全部的铜币、碎银子,然后像扔石头一样间隔开来但又续接紧密的朝那两人砸去。一边砸,他还一边愤然道:“我看你们还如何装木头,不说话,我就打得你们说话。”
那两名布衣人断然没有料到,这位被家主重视和持有敬意的岑先生会突然来这么一招。一丝慌乱在他们眼中闪过,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因为岑先生的武功并不怎么高明,至少他们要对付起来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一番手舞足蹈,倒不是因为被岑迟的银子砸得躲闪不及而失态,只是为了将那些将要撒得到处都是的散碎银钱尽数接住罢了。
岑迟手里的银子扔完了,他这才停手,并长长的舒了口气。
那两名布衣人将手里的银钱合到一处,然后就见其中一人握着满掌的铜币银粒走了过来,他先向岑迟拱手一礼,然后开口道:“不知属下何故惹了岑先生气恼。”
岑迟不见悦色的笑了笑,说道:“你们若再不说话,我都快要以为,这跟踪我快一年的二位是鬼魂了!你说,一个人被两条鬼魂跟了这么久,能不恼火,能不想动粗么?”
那布衣人闻言,脸上滑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他摊开手掌露出那些银子,又说道:“如果此举可令先生祛恼,属下等原意再承受。”
“算了!”岑迟嘴里说算了,但还是将那一把自己砸出的银子收回,装入钱袋子里。将钱袋子放回怀中,他又感叹了一句:“不玩了,打人也是种力气活,而我打不过你们,这力气也花得亏。”
那布衣人敛容未语。
“想来我若问你们什么,你们也只是会摇头,那我就直说好了。”岑迟略顿语气的想了想后,接着说道:“史公一定是叫你们暗中保护我了,可今天你们被我发现了,回去也许会不太好交差,但你们现在可以放心了,我跟你们回去。”
布衣人闻言神色微讶,立即说道:“家主没有说让我们带先生回去。”
“这么说来,刚才你们摇头并不是在敷衍我了。”岑迟微微一笑,然后缓言道:“之前我不知道,所以也就没什么,可现在我知道身后总有两个人跟着,哪里还能静心游山玩水,这就回去了。史公费心了,派了你们两位高手守护我,想必我自己回去了,他也不会责怪你们什么。”
布衣人微微怔了一下,旋即拱手道:“谢谢岑先生的好意。”
“谢什么,只要回去后,你们别大舌头的把我在红景坊那儿……噢……”岑迟说到这里,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挪开手后又默念了一句佛偈,这才继续说道:“总之有些事你们明白的,也要拜托你们替我保管啊!”
布衣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伸出两指在自己的双唇上轻轻一压,接着说道:“先生尽可放心。”
岑迟闻言点了点头,两人的这番话刚说完,就听一个语调平静但语势深远的声音传了过来。
“岑施主这便要走了,何以这次会这么仓促呢?”
不远处,一名素衣僧人缓步行来。他刚才让那两个灰衣人无比忌惮,而身携护卫岑迟安全的两个布衣人在看见这僧人后,也是很自觉的退开去了数步外。这名僧人即是刚才小沙弥来传话,在禅房中煮茶等岑迟的溪心师傅。
“让大师久等了,实在抱歉。”岑迟面向走来的溪心双掌合什,语含歉意的说道:“岑迟乃一俗人,实难摆月兑俗物,还差点因此扰了大师的清修之地,令罪过愈深,我再难继续留下叨扰,这便走了。”
“岑施主严重了,贫僧虽然每日吃斋礼佛,功课足备,亦不过是食五谷嗅五味的寻常人。小庙有新客,贫僧理应迎待,何来叨扰之说。”溪心行至岑迟面前三步处站定,温言又道:“心中若有佛,天下皆修行地,你我只是修行的方式不同罢了。一件事上总是会带着一种责任的,岑施主不像贫僧这样怯世避俗,即便离去得仓促,贫僧又有什么理由责怪你?”
岑迟脸上的歉意逐步消散,他没有再说什么,溪心授予的豁达之意他已尽数收纳,并了然于胸。诚意告辞后,他就牵着那头驴出庙而去,两名布衣人也是一同向溪心合什致歉,再才紧跟在岑迟的身后离开。
出了小庙,走在竹林间,一直处于沉默之中的岑迟忽然开口道:“你们可知刚才那两个人是什么人?我们出小庙的路他们至少也同行过一段,然而他们却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不简单呐!”
随行其后的两名布衣人又是习惯性的摇头,不过其中一人很快的恍然发觉,走在岑迟身后摇头,别人是会看不见的,脸上尴尬意一现后,他才开口道:“也许是跟属下一样的人。”
“你是说……家丁?”岑迟迟疑了一声。
布衣随从想了想后说道:“应该算是家丁中的高手,京都像这样私下培养死士的府邸并不少,这已是半公开的秘密。”
岑迟如喃喃自语一样又道:“他们不是为我而来,又会是为了什么呢?”
从那两人离开时略显怯意的目光来看,他二人的功夫之精深,虽然能擒得了自己,却不是这两名布衣随从的对手。如果那两人是为自己而来,想必现在早已经被这两名随从打趴下。显而易见的问题,岑迟直接就略过了。
“不瞒先生,他们追的是另外两个人。但那二人属下也看不出身份,只知其轻功卓绝,在我等之上。不过,他们本身的武功或许并不太高,所以面对追击者,才会一直选择逃跑。”布衣随从难得的说了一句长话,还略带的进行了一番分析,末了他终于还是点明了主旨:“要将那四人都留下,在属下的能力范围内难度不大,但家主明令属下只负责护卫先生的安全,所以属下必须选择避开一切枝节,便放他们去了。”
岑迟呵呵一笑,感叹道:“有些枝节想避免它也还是发生了,如果今天不是有那几人忽然闯入,我还不知道是哪一天才知道被你们俩跟踪了呢!”
刚才说话的那名布衣随从闻言面色微窘,语气有些发干的说道:“这的确是个意外。”
岑迟没有再说话,他轻轻晃动着手里的牵驴绳,那绳子的一端都被他耍弄得起了绒,而他脚下步履的速度渐渐愈发慢了。
那名布衣随从见状心里有些着急。之前他俩人处于隐秘的跟踪状态,经常是岑迟在前面走,他俩在后面歇,那时岑迟想怎么闲晃都不要紧,反正他俩总有追上的时候。可是现在,他俩走路的节奏要与这位散漫先生一致,就如一个平时习惯急步行走的人忽然要陪着一位蹒跚老人散步,那滋味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一名布衣随从有些忍不住了,他刚才直面过岑迟的性情,觉其不是特别刻板之人,所以他才敢开口委婉的说出心里的话。
“岑先生,属下跟随你多天,却一直只见你牵驴而行,这是为何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