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转天清早，吃过早饭后，玉莲催着秦易坤往秦大老爷房里去了。玉莲则收拾了一下准备去找赵四姨娘套套话，看她那句“老爷怎么偏在这个时候叫人害了”有何典故。还没出门，吕婆婆跟前的小丫头过来传话，老祖宗吩咐准备家宴。
秦家上下几十口子人，准备家宴可不是小事儿，况且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了。玉莲问了小丫头才知道，二房里乔氏的相公秦易显昨日回来了。
打发走小丫头，玉莲吩咐叫来负责预备家宴的老妈子。问了以往家里都是怎么准备，叫她照着天际减些，拟出个菜单送来。老妈子应了差事退了下去。
忙完了这一出，玉莲问好儿道“你之前听说过叔叔要回来吗？”。
好儿摇头道“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刚刚少夫人问家宴的事儿时，我出去问了，好像是突然回来了。连乔夫人都是回家后才知道的。”
玉莲暗自揣度着，秦易显放的州离家一千多里。按理说要回家，应该会事前知会一声，可家里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接到，人就回来了。这还不算，放外任的官员是不可以擅自回家的。别在出了什么事儿？
好儿见玉莲面色凝重道。“少夫人，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啊？”
玉莲摇头道“不好说。这两天你机灵点，盯着那院里，有什么事儿立即来回我。他出什么事儿到不打紧。别连累了咱们。”
好儿点头记下。
这时老妈子拿着菜单子来会话，玉莲听她报了一遍，将其中一些做法复杂的去掉，换了些好吃又简单的菜品。吩咐下去准备。因近中秋，家宴所需一概都有限。又叫福儿吩咐戏班子准备几处老祖宗爱看的戏，就算是准备妥当了。
这一来一回，临近晌午，玉莲才到赵四姨娘房里。
门前好儿派来的人见少夫人来了，迎上来请安道“少夫人您快去看看吧，怕咱们下毒害她，早饭就没吃。方才丫鬟送水进去，被她打了两巴掌。这会儿在哪儿哭呢。”
玉莲顺着那丫鬟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正在廊下抹眼泪。两个年纪稍大些的正在劝她。
“我当什么事儿呢。”玉莲笑着吩咐道“去准备一桌子好菜来。”说着提裙子上了台阶。门前的小丫头挑起软帘，玉莲正要抬脚进门，就听房内厉声道“谁？”
“四姨娘好厉害啊”玉莲面带笑容地走进去道。
“怎么会是你？”
见来人是玉莲，赵四姨娘略有些惊讶。她以为白玉莲现在巴不得自己死了。
“不是我，还能有谁啊”
房内光线昏暗，玉莲才从外边进来，十分地不适应。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能看清房内陈设。秦家的窗多外边一圈窗纸，中间一块玻璃。比起全用窗纸不知道亮堂多少。多少人家都艳羡不已。可赵四姨娘偏偏将玻璃用纸糊上，加之此时是晌午，太阳照不见西厢房，房内更暗了。
“好好的屋子，弄得跟山洞似得做什么？来人把窗户上的纸撕了。”坐定后，玉莲吩咐道。
房外有小丫头听见了，进来回话道“四姨娘害怕有人害她。”
玉莲道“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小丫头没干再打擂台，上前将窗户上的纸撕了下来。一下子屋子里亮堂起来。玉莲瞧见架子床上挂着的幔帐全都放了下来。透过幔帐，依稀能看见赵四姨娘的身形。
“大白天的你坐床上干什么？”玉莲起身上前，一把拉起幔帐，之间帐内床上，赵四姨娘里外穿了两层衣裳，冬日里才用的厚棉被盖在她的身上，在她身后的小几上摆着一个茶壶和一个上下三层的点心盒子。赵四姨娘手里握着把绣花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玉莲，那神情，与被困的猛兽要做最后一搏如出一辙。
“你干什么？还想伤我不成？”玉莲问道。
赵四姨娘浑身绷得紧紧的。用手里的绣花剪指着撕掉窗纸的丫鬟道“给我出去。”
那小丫鬟赶紧退了出去。
“瞧把你吓的，绿竹跟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还能害你？”玉莲笑着道。
赵四姨娘警惕地看着玉莲，没有开口。
玉莲觉得没趣儿，一松手，放下幔帐，又走回椅子前头坐下。去端茶的好儿进来，将茶杯送到玉莲面前。玉莲摆了摆手，好儿退下。
玉莲开口道“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什么人把你吓成这样？”
“少夫人明知故问。”赵四姨娘道。
玉莲轻笑一声，赵四姨娘如此这般，怕得无非就是秦夫人和自己。秦夫人自然不必多说。怕自己除了因为那件事儿，再一个很可能是她怕自己担心她生了儿子，跟秦易坤争夺家产。所以要在孩子降生之前除掉。
玉莲道“夫人哪儿不不用怕，外边有我的人，会保你周全。至于我，你更不用担心。因为我知道，你怀的根本不可能是大老爷的。”
“你胡说。”原本只有恐惧的赵四姨娘，言语中夹着几分愤怒。“我算过日子了。一定是老爷的没有错。”
玉莲道“我劝你还是跟我说实话，不然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赵四姨娘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是老爷的，一定是老爷的。不是老爷，还能有谁呢？”
听了她这话，好儿笑着道“四姨娘，这话说了你自己信吗?”
“你们是想夺老爷家产，故意陷害我。”赵四姨娘激动道。
“一次是陷害你，难道两次也是？”玉莲语气平和道“我瞧你也怪可怜的，本来想你帮我一次，咱们两个就算扯平了。这件事儿我就烂在肚子里。可你却用这件事儿来要挟我。”
“哼，你那么好的心？”赵四姨娘不削道。
好儿气道“比别不识抬举。就凭你，少夫人要想办你，不知道有多少种办法，看没回都给你留活路。”
“她只不过看我还有利用价值罢了。”赵四姨娘道。
见眼前这般光景，玉莲知道赵四姨娘轻易不会再信人了。
“少夫人有什么事儿直说。”赵四姨娘道。
“我想送你出去。叫你们一家三口团聚。”玉莲道。
玉莲的这个想法太诱人了，赵四姨娘不由得动了一子。随即她又镇定下来。
“少夫人说什么，我不明白。”赵四姨娘道“我是老爷的小妾。如今老爷虽病了。可我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怎么能弃他而去。至于少夫人说的什么一家三口团聚的话，我就更不明白了。我现在不就在老爷身边吗。”
“这么说你不想离开秦家？”玉莲见赵四姨娘不识好歹，有些生气了。
“我什么要离开秦家？我还等着我儿子将来给我养老送终呢。”赵四姨娘道。
“那你就等着吧。”玉莲生气地起身道。“只怕你活不了那么长。”
赵四姨娘冷冷地笑了一声道“这个就的看少夫人的了。”
“这话怎么说？”玉莲问道。
“我虽然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可眼睛耳朵和脑子却都看见了，都听见了，都想到了。就大爷做的那些事儿，不想不连累秦家被抄家都难。”
玉莲猛地抬头盯着幔帐后的赵四姨娘。
好儿赶紧快步出去，到门前瞧是否有人在门口偷听。幸好，因玉莲来了。院子里的丫鬟全都散了，此时院里空无一人。
“昨儿晚上我才想明白。”赵四姨娘笑着道“看来往后我们母子少不得打扰少夫人了。”
听了赵四姨娘这一番话，玉莲非但没走，反而坐了下来。
赵四姨娘以为自己捏住了玉莲更要命的把柄。可见玉莲不走了，她又心虚了。
“我以为你很聪明。其实你最傻。”玉莲道。“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不说。偏你要说破了。你这分明是逼着老祖宗要你的小命。”
“她老人家怎么会要我的小命。”赵四姨娘不解道。
“你以为没有老祖宗撑腰。易坤敢做掉脑袋的事儿？”玉莲道“要不是易坤，秦家早就败落了。”
赵四姨娘仍不明白。
“我看你还是乖乖地听我吩咐，离开秦家，跟那个人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生活吧。”玉莲叹气道“你以为仗着肚子有个孩子，就能在秦家分得一杯羹？我告诉你，将来分家的时候，秦家一定什么都不剩了。”
“我不信。”赵四姨娘道“我知道老爷自己有个小金库。也知道里边有多少钱。这些连秦夫人都不知道。那笔钱是我的。”
玉莲笑着道“这个易坤早知道了。不怕告诉你，两年前老爷小金库的银子就已经被易坤花光了。”
赵四姨娘一听这话，急得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玉莲面前道“那银子是老爷的。也有我的孩子一份。”
“当然有。”玉莲道“不然老爷哪里来的钱，买你进来？”
赵四姨娘想起自己当年卖身的银子是一百两。
“不用吃惊。”玉莲道“要不是易坤经营有方，秦家根本就不能保有这么一大份产业。本来易坤计划着再劳累一二年，多积累些家产，秦家的元气还能恢复。可现在老祖宗收回了产业，交给了乔夫人。我估模着也就三四年，这个家就要败落了。”
“你骗我。”赵四姨娘道“在你眼里，我算什么。你也没必要跟我说这些。我看你就是担心我的儿子将来跟秦易坤争夺家产，所以想现在将我们母子骗出秦家。”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玉莲道“实话告诉你，你们能瞧见的我的嫁妆只是冰山一角。秦家现在只是一个空架子，一方一房一房地分下来。最后能落到我手里的能有多少？我跟你说这些，一来是想劝你趁早给自己做的打算，是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二来我希望秦家能有人听我说这番话。”
赵四姨娘呆住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这么说秦家就完了？”
玉莲道“你自己不也说，大老爷是被人害的吗？”。
赵四姨娘喃喃道“看来是真的了。”
“既然你说大老爷是被人害的，那你知道是谁害他吗？”。玉莲紧接着问。
“我不知道他是谁。”赵四姨娘紧张道“不过老爷跟我说过，如果有天他出什么事儿，一定是有人害得他。就在他发病前两天，老爷跟我说，他已经查出那个人是谁了，只是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儿。那几天我不舒服，整日昏昏沉沉的，也没细听他说什么。”
这时，好儿进来道“饭菜做好了。少夫人是现在就摆进来，还是？”
玉莲见从赵四姨娘哪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道“摆进来吧。”又对赵四姨娘道“就当是可怜你自己的肚子里的孩子。只吃点心，不出七天，你肚子里的孩子就得被你饿死。你放心，想要除掉你，我有个千万种办法。下毒是我最不可能用的。”
说完玉莲起身离去。
赵四姨娘看着一桌子可口的饭菜，咽了咽唾沫。最终放弃了继续吃点心的想法，走到桌子前。
离开赵四姨娘的屋子。玉莲吩咐好儿道“你去回大爷。叫他回家来说我有要紧的事儿找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