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哪日秦家老祖宗对自己说“不能坏了规矩”后，玉莲便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进了冬月，秦易坤无事可做，每天待在家里陪着玉莲。昨夜开始下雪到早上仍未见放晴，更又越下越大的苗头，窗外的天儿阴沉沉。
正研究那个坏掉的西洋钟的秦易坤见玉莲又走神了。故意弄想了那西洋钟，回过神儿来的玉莲看着秦易坤正对着自己笑，知道他是在故意吓自己。生气道“吓坏了我怎么办？”
秦易坤笑着将那西洋钟推到一边儿，道“你怎么了。这几天魂不守色的？”
玉莲模了模自己已经渐渐显露出来的小月复道“那天老老爷出殡，老祖宗叫我过去说话。她说咱们家长房头一胎生男儿是规矩，叫我不许坏了规矩。”
秦易坤笑着道“从来都是你定规矩，谁敢叫你守规矩？”
“跟你说正经的呢。”玉莲撅起了嘴。
秦易坤收了笑容，道“那我也跟你说正经的，生男生女那老天的安排。不是咱们想要什么，就来什么的。老祖宗说她的，难道你生了女孩儿，她还叫咱们丢了不成”
“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玉莲道。
“好了，笑一笑。”秦易坤道“别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邹眉头。我认识的白玉莲可不是个会担心这些事儿的人。”
“你知道我担心什么？”玉莲问。
秦易坤见她考自己，笑着道“你担心的无非就是孩子一落地，却是个女孩儿，惹老祖宗不高兴，往后不在给您撑腰。夫人她们趁机有怨抱怨有仇报，对不对。”
玉莲见他果然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微微一笑。
秦易坤道“这些你大可以不必担心，年前各房叔叔就丁忧。那些个女人一定是每天争风吃醋，攀比谁的衣服漂亮，首饰新鲜。哪里还有人会想起你。何况你现在也不当家了，也不管事儿了。她们争的东西你一样都没有，只要咱们不去理她们，她们是不会有闲情来招惹咱们的。”
“这个我也知道，可是夫人她没事儿啊老爷病着，赵四姨娘有了身孕，躲她远远的。我要是真的生了个女孩。她一定回老祖宗给您弄回来十七八个小老婆，说不定蓉儿也得被她给弄进来。到那时，老祖宗一定不会帮着我说话。”
秦易坤笑着道“说来说去，你是担心这个。”
玉莲抬眼看着他道“我不担心这个，还担心什么？我告诉你，我眼睛里不揉沙子，你要是敢做对不起我的事儿，你看我怎么治你。”
秦易坤立即举双手投降道“姑女乃女乃，您上回折腾的那几天，已经快要我的小命了。我还想留着这条命跟你一起安享晚年呢。可被再闹得像上回一样了。”
“上回是哪一回？”玉莲疑惑地问道。
秦易坤见她竟然都不记得了。提醒道“就是你陷害蓉儿那回，好几天都不理我，我磨破了嘴皮子说了半天，你是回一句，还是叫我快去忙。乖乖，下回怄气，你打我，骂我都心，只是别在那样了。”
玉莲想起自己懒懒的不想动的那几天，笑着道“原来你怕这个。往后我可知道怎么修理你了。”
秦易坤将身子挪到窗户前，背对着窗外，将玉莲拥进自己的怀里，抚模着她那微微隆起的小月复。道“你呀，看着风风火火，实际内里却是个极脆弱的。我那天生气，跟你发火是因为你竟然以身犯险对付蓉儿。凭你的心机，想要将她撵出去还不是小菜一碟。你却用了最险的一招。我是怕你发生意外。”
“你是怕我出意外，还是肚子里这个。”玉莲指着自己的小月复道。“上次我跟你说，我绝食的七天，你也没像那天那样发那么大的火儿。”
秦易坤笑着道“你们两个现在是一起的，我担心谁都一样。”
玉莲翻身掐着秦易坤的耳朵道“我告诉你，孩子落了地，你要是对他比对我好。看我怎么修理你们两个。”
秦易坤笑道“没见过你这样做娘的，自己孩子的醋也吃。”
“我就吃醋怎么了。”玉莲笑着道“我就是醋缸醋坛子。”
秦易坤拉着玉莲的手道“敢问醋坛子，院子那个扫地的丫头打算怎么处置？这丫头可是越来越不老实了。”
玉莲知道他所指的是小蝶，笑着道“她是老祖宗送来的人，我一直都没想到好办法，既不惹老祖宗，又能将她撵出去。不过你刚刚给我提了一个醒儿。”
秦易坤疑惑，“我提醒你什么了？”
玉莲一脸神秘地道“你自己猜猜”
秦易坤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跟玉莲说过的话。还是想不出是什么？
玉莲见他仍想不出来，道“傻蛋。”伏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末了笑着问道“怎么样？”
秦易坤皱着眉头道“这能行吗？别弄巧成拙，到时候你要怎么收场。”
玉莲笑着道“我收什么场，我说了什么了吗？这件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儿，我白玉莲是什么人，怎么能容忍自己房里有小妾。”
秦易坤竖起了大拇指，道“虽然点子有点老，但是成功的机会很大。”
玉莲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眼太坏了，害人的招儿一个挨着一个的。”
秦易坤笑着摇头道“只要不害我就行。”
“真虚伪。”玉莲笑着白了他一眼。
“那我该怎么说，你觉得不虚伪。”秦易坤反问道。
“你应该说咱们两个一样，都是坏了心眼的。所以才凑成的一对儿。”玉莲道。
“这个听着叫人觉得恶心。”秦易坤道。
玉莲跟秦易坤在房间里说着话，门上却来了客人。
大雪天，门上老婆子以为没人会来了，便栓上了门，躲进房里烤火。来求玉莲早点送自己离开秦家的赵四姨娘叫了半天的门儿，才有人处来应话。
赵四姨娘的月份比玉莲大，她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开门儿的老妈子见门外是她，迭声赔不是道“实在不知道是姨娘来了，这大雪天的，姨娘不在房里躲着，怎么出来了。”
陪着棉斗篷的赵四姨娘，脸被冷风打的通红，她道“我找少夫人有事儿，快去传话。”
老婆子引着她来到上房门前，隔着厚厚的帘子回道“少夫人，赵四姨娘来了。”
玉莲坐起来道“这个时候她来干什么。”
秦易坤道“请进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玉莲推着他道“你去里间躲躲。”
秦易坤下地穿鞋，闪进里间。玉莲扶了扶头上的朱钗，嘴里道“请姨娘进来吧。”
站在门口的赵四姨娘吩咐跟着绿竹在外边等着，独自一人进了上房。
赵四姨娘虽然是秦大老爷的妾，身份地位却不比正房夫人玉莲。所以玉莲仍坐在炕上。只是嘴上让着叫她坐。
赵四姨娘也识趣，见炕沿边上摆着两张小圆凳，随便挑了一个坐下。一直在下房里跟福儿几个说话的好儿亲自端茶进来。
玉莲道“这是参茶，你喝吧。”
有些犹豫的赵四姨娘轻轻地抿了一口。
玉莲见她还是那么地小心，笑着道“这北风烟雪的，姨娘急着来找我，究竟什么事儿？”
赵四姨娘看了一眼退立在一旁的好儿，踌躇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少夫人说过要送我离开秦家，眼看要到年下了，我这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了。不知道少夫人什么时候才肯送我出去。”
玉莲见她大雪天地跑来见自己，就为了这件事儿。不耐烦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夫人现在正盯着你呢。我没机会下手。”
“少夫人您就发发慈悲，救救我吧。”赵四姨娘突然从小圆凳上滑到地上，跪着道。
被她吓了一跳的玉莲忙吩咐好儿扶她起来。
重新坐稳了的赵四姨娘哭着道“今天早上夫人领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妈，冒着大雪来我房里。什么也没说，就叫那老妈妈看看我的肚子。夫人走后，我不放心，就叫绿竹拿着银子去夫人房里打听。结果不打听不知道，原来那个老妈妈是夫人花大价钱请来的，专门瞧女人肚子里怀得是男是女的。我一听就知道不好。”说道这里，赵四姨娘站起身，道“少夫人您说过你要抱我跟我月复中孩子一命，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玉莲摆手道“你先坐下，夫人带那老妈妈去看你时，说了什么没有？”
赵四姨娘摇头道“什么也没说，就是叫我站起来，给那老妈妈瞧瞧。”
玉莲又问“那绿竹除了打听到那个老妈妈是看胎的，还有打听出什么了。”
赵四姨娘又摇了摇头。“夫人对我恨之入骨，她这么做一定有是图谋，我怕她已经准备好要在我的儿子落地后，害死我了。”
“儿子”玉莲道。
赵四姨娘点头道“我请府里上了年纪的老妈子瞧过，她们十个有九个说我这胎是男孩儿。”
玉莲往赵四姨娘肚子上瞧了瞧，因她还披着厚厚的披风，所以看不见她的肚子是什么形状的。
玉莲道“你先回去，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叫人去打听的。再往后有什么事儿你叫丫鬟来回我就行了，也不要再让绿竹拿着银子去打听事儿了，只怕人家收了银子也不告诉你实话。”
赵四姨娘见玉莲好像并没有上心，起身道“少夫人，我们娘俩儿的性命可就系在您身上了。”
玉莲道“你放心回去吧。”
好儿上前扶着赵四姨娘道“姨娘先回去，少夫人这边自然有办法。姨娘只需静静地等着就行了。”
比起玉莲，赵四姨娘更愿意相信好儿。因为她看上去就可靠。
“好儿姑娘，我知道你在少夫人跟前能说上话。求您劝劝少夫人，这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好儿点了点头，送赵四姨娘出去，然后又回到上房内，道“少夫人，要不要我使人去问。”
已经从里间出来的秦易坤道“依我看娘只不过想看看赵四姨娘怀的是男是女。”
“事关夫人，你就不敢深究了。”玉莲道。
秦易坤立即调转话锋道“不过查清楚也好。”
玉莲白了他一眼，好儿道“那我去了。”转身出上房，回到下房里吩咐一个小丫头出去打听。约莫两柱香的时辰，小丫头回来，叫出好儿，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伏在耳边同好儿讲了一遍。好儿先是一怔，而后是一脸的惊讶，最后从袖口里掏出一块银子给那小丫头，吩咐道“这件事儿不许再跟第三个人说，走漏了风声，仔细你的皮。”
小丫头得了银子，满脸笑容道“姐姐放心，要不是我嘴巴紧，姐姐也不会派这个差给我。”
好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丫头，等我回了少夫人，好好教教你，再过一二年也抬你做大丫头。”
“多谢好姐姐。”那丫头道了声谢，笑脸盈盈地进房烤火去了。
好儿来到上房玉莲面前道“少夫人您猜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