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习家钱庄的恶名远播,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凡是在钱庄借了钱不还,抵押品立即没收,绝无转圜的余地,所以,只要提到“习家钱庄”四个字,众人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习家钱庄的老板习有财还有另一项让人诟病的嗜好,那就是贪好,除了元配钱氏为他带来万贯的嫁妆之外,他还娶了三位姨太太。元配与二姨太都只为他带来一女,幸好三姨太总算生下子嗣,帮习家留了个后。
可是,习有财没有因此而收敛,在一年前,居然又迎娶了一位比自己小上二十多岁的四姨太,享尽齐人之福,若不是他对元配还有些顾忌,恐怕还会效法皇帝,来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呢!
元配钱氏心里明白,要不是自己带来庞大的嫁妆,只怕丈夫早把她打人冷宫,所以只要自己的地位巩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好过让丈夫常去那些花街柳巷、青楼妓院,没事还带个什么病回来,那他们这一家子往后要靠谁。
钱氏知道自己无法生个儿子,将来习家的一切也不可能传给女儿玉琤,所以,费尽心思要为她觅得一位如意郎君,风风光光地把宝贝女儿嫁出门,因此对于女儿的栽培,可说是不遗余力。提起容貌秀丽。琴棋书画通晓的女儿,钱氏便有无限的骄傲,将来她的女婿可得要是一等一的人才才行。
每日晌午过后,从一处女子的绣房内便会传出天籁般的琴声,以及宛如黄莺山谷的吟唱声,随着徐徐的清风和满园的花香味飘荡在空中。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汪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这阙晏几道的《临江仙》是在描述歌女小苹的心境,当她见到落花和微丽清美的春景,及燕子双飞的景象,感到春光将尽,不由得悲从中来,惆怅不已。
吟唱的女子嗓音清润,悦耳动听,不过,却唱不出词中饱含愁苦的韵味。想当然,一位养在深闺、从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家国秀,只凭想象也只能为赋新词强说愁。
“啪——”一阵鼓掌声来自于坐在弹琴女子对面的少年。那是一位长得很秀气的男孩子,明眸皓齿,差不多十七八岁,待琴声一停,很捧场地用力击着双掌。
“你弹得真好,歌也唱得好好听,姐姐,你好厉害喔!”少年晶亮着双眸,不吝啬地给予赞美。
原来他们是一对姐弟,弹琴的姑娘是姐姐,只见她笑得含蓄,美目却难掩受到称赞的喜悦之色。
“玉芃,其实只要你肯花心思去学,也可以跟姐姐弹得一样好;姑娘家别老是舞刀弄剑,免得以后没有婆家愿意要你。有空的时候,让姐姐教你,只要我们处处留心,娘不会发现的。”
啥?敢情面前这位男装打扮的少年竟然是女儿身!
若仔细观察,“他”浑身上下的确是带了些脂粉味,骨架也较男子纤细些,身高和一般女子差不多,“他”便是习家的二小姐习玉芃。
习玉芃闻言做了个鬼脸,“我的好姐姐,你可别逼我学琴,那比杀了我还难受,到时那把琴就很可怜了,倒霉地要受我的折腾,总之,你还是饶了我吧!”
“真是搞不懂你,明明是个姑娘,偏偏爱打扮得像男人,气得爹都不愿认你这个女儿,这对你有好处吗?听姐姐的话,趁早换回女儿身,我会请娘帮你留意适合的人家,一定帮你挑个好丈夫。”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习玉净是真心喜欢她的,尽管娘不是很乐意接受,不过,看在她平日无人作伴聊天的分上,也就不再有异议。
习玉芃受了惊吓地从椅上跳起来,“姐姐,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这辈子我是不想嫁人了,你可别要大娘帮我找婆家,否则,我就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玉芃,这万万使不得,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你可不要乱来。”习玉琤已经习惯这种安逸的生活,要是哪一天流落在外,铁定会活不下去,所以,压根没想过离家出走这种荒唐的事。
“谁敢碰我一下,我就跟他拼命!姐姐,你忘了我会功夫吗?而且,我打扮成男人,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我其实是个女的,所以安全得很。”
习玉琤吓得心脏都快没力了,她竟然还一副不在乎的模样,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玉芃,答应姐姐,不许有这种离家出走的念头,知道吗?不然,我可是要生气了。”她杏眼圆睁地怒斥道。
“好嘛!好嘛!好姐姐,你不要生气了。我向你保证,除非必要,不然我是不会随便离家出走的,这总可以了吧!”见最喜欢的姐姐气得鼓起两颊来,习玉芃赶忙进行安抚的工作。
她无奈地睨了妹妹一眼,“要是哪一天你真的离家出走,我就再也不认你这妹妹了!每次都要说出这些吓人的话,我只有你这个妹妹,可不想失去你。”
习玉芃感动地搂着她香喷喷的身子,娇憨地笑道:“幸好在这个家还有姐姐肯对我好,不然,我真的待不下去了。我知道爹并不喜欢我,有没有我,对他根本不痛不痒;大娘之所以容忍我,是因为有你帮我说好话;而三娘和四娘见到我,那表情就像我是透明的一般视若无睹,所以,这个家能让我留恋的就只有姐姐了,要是姐姐哪一天讨厌我,我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傻瓜,姐姐怎么会讨厌你呢?”她温柔地抚着习玉芃束起的发丝,劝诱地道:“你是我的好妹妹呀!只要你肯听爹的话换回女装,不要有事没事就顶撞他,多顺顺他老人家的意,我相信爹也会慢慢喜欢你的。”
“姐姐,并不是我要顶撞爹,而是他真的太过分了。
虽然人家欠我们钱,可是,他们也是因日子过不下去才要靠借贷度日,要是有钱,早就还了,多宽限人家几天又怎么样呢?反正我们家有的是钱,不差那几天,爹就非把人家的祖屋没收不可,这不是逼人家去死吗?我实在是看不过去才求他,又不是要跟他作对。”习王亢理直气壮地说,她实在是看不过去爹仗势欺人的模样。
习玉芃虽知妹妹说得没错,可是,自己向来不过问爹的生意,连娘都不管了,她何必多嘴?徒惹得家里鸡飞狗跳罢了!而且,那些生意又与自己无关,不需要她去烦恼操心。
“爹有爹的做法,你就别去管了。玉芃,你这好打抱不平的毛病要是不改,将来嫁了人,在婆家可是会吃亏的。人家还以为我们没家教,身为女子也要干涉男人的生意,这是不对的。”在她从小接受的思想中,女子的责任就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伺候好丈夫和公婆,其他的就不需要管,也不觉得该管。
习玉芃捏紧小拳头,气愤不平地道:“我讨厌当女人,为什么女人就活该受男人欺负,被男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女人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思想,更有自己的抱负理想,不只是生孩子的工具而已,连姐姐这么出色的人也这么想,那女人一辈子在男人面前也休想抬得起头来了。”
习玉琤倒抽一口气,面露仓皇之色,轻声警告道:“玉芃,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辞在房里说说可以,可别到外面乱说月阿是会吓坏人的,到时,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个离经叛道。不守本分的女人,还有谁敢娶你?不准再说这种话了,知道吗?”
“我不嫁人!我从十二岁开始,便故意将自己打扮成男人的模样,就是不想将来让爹觉得丢脸。爹可以不承认我这个女儿,但,我不会重蹈娘的覆辙,成了男人的玩物,等被玩腻了,就永无翻身之日。”从去世的娘身上,习玉芃看到了一个女人的不幸,她宁可选择当个假男人,至少免去被男人糟蹋的命运。
听了她的不婚宣言,习玉琤不以为然地攒起秀眉,“不会的,我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很好的男人,玉芃,不要灰心,凭咱们习家的家世,绝对挑得到门当户对。能真心相待的夫婿,”
习王芃在心底冷笑,也只有姐姐对外头的情形不清楚。习家在江南可是恶名昭彰,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是专门欺负穷人的大恶人,连一点为人所称道的评语都没有,有谁敢和习家攀亲带戚?姐姐真是太天真了。
“谢谢姐姐的安慰,我的心意依然不变,不过,我衷心希望姐姐能嫁得如意郎君,一辈子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
习玉琤娇羞答答地垂下灿动的美目,声若蚊蚋,“讨厌,妹妹取笑人家——”
“姐姐长得美,又多才多艺,男人只要见了,包准马上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这点小妹自叹不如,将来谁要娶到你,可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习玉琤双颊微红,瞠她一眼,“你今天这张小嘴像沾了蜜似的,要是肯对爹也这样,早就让他一肚子的气都消了。”
“哼,就算我跟他说几句好话,他也不会多喜欢我一分,我还是省点力吧!”她自己心里明白,自己在爹心中的分量有多少,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
习玉琤拿她没辙,细声细气地道:“你就是这副倔脾气,身为女子本来就该温顺点,才能博得丈夫的怜爱,否则,会受苦的。”
“我天性如此,这辈子是改不了了。”娘就是太温顺了,被人欺负到死也不敢反抗,她可不会!“姐姐,我们别再谈这些了,再过十天就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去买来送给你。”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缺,你还是把银子省下来,我知道,二娘没留下什么给你,自己留着用吧!有空的话,去买些胭脂水粉,姑娘家总是要打扮打扮,老是素着张脸,真是浪费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她轻拍下习玉芃脸。平滑的肌肤,尽管脂粉未施,但,那健康的肤色仍是让人羡慕。
习玉芃装出粗哑的声音,“我现在扮的是男人,要是真的涂涂抹抹,怕才是真的惊世骇俗呢!”
“还说呢!要是有人真把你当作男人,才叫有眼无珠。”
姐妹俩同时笑了起来。
在这毫无温暧、人情冷淡的家庭里,习王芃真的很感谢还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姐姐肯接受她、对她好。
@@@此时在习家的正厅里,习有财正拿着仆人买来的童玩向八岁大的儿子献宝,他肥胖的下巴赘肉因大笑而颤动着,矮胖痴肥的身躯正符合奸商狡桧的形象。
“纬儿,你看这纸鸢是爹特地命人做给你的,好不好看?喜不喜欢?”他一脸邀功地问道。对这独子,他可是宠上了天,要什么给什么,多少银子都花得下手。
“谢谢爹,我现在就要出去放纸鸢了。”有乃父之风的习明玮,小小年纪,吨位可也不小,抓着颜色鲜艳的纸鸢就跑出门。
坐在习有财身旁的钱氏连忙唤来下人,嘱咐着要他跟紧小少爷。他可是习家的命根子,不能出一点差错,即使她心里怄得要死,表面上可得佯装出关心的模样,好显示自己的气度大,产下习家子嗣的三夫人吴氏假笑一番,“多谢大姐这么关心玮儿,真心地接受他,我真是好感动。”这么虚伪的话,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
“哪儿的话,妹妹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有什么好分彼此的呢?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了。”钱氏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虚应道。
这两个女人,平时外表上相安无事,其实暗地里不断较劲,一个是努力地稳住自已的地盘,一个是仗着儿子想霸占元配的地位,可习有财还以为自己驭委有术,妻妾之间和平相处呢。
“是呀,是呀!”习有财附和着元配的话,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钱氏暗恼在心,要是自己不多提防一点,迟早被吴氏这女人给扳倒,哼I绝不能让她有机会爬到自己头上。
而吴氏皮笑向不笑地忖道:她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要不乘机爬上去,总有一天会被这女人踢出家门。
哼,别以为仗着娘家有钱就行了,大家走着瞧。
“大姐,再过几天就是玉琤十八岁的生日了,我叫人到苏州买了一块上好的衣料,要帮她做一件衣裳,待会儿我拿给你瞧瞧,选个样式,你觉得如何?”。“怎么好意思让妹妹破费,不过是小孩子的生日罢了,随便过过就好了。”钱氏没啥真心地笑道。
“玉琤可是咱们家的才女,就算是进宫当个嫔妃,帮习家光宗耀祖也绝对够资格,怎么可以随便过呢?我说的是不是,老爷?”
习有财连连点头称是,“不错,要是有进宫的机会,我一定让玉琤去试试运气,说不定还真有希望当上国丈,哈——”
钱氏瞪了吴氏一眼,要是真把女儿嫁进宫,那以后不是没多少机会再见到她?这吴氏分明是看她们母女不顺眼,想借机拆散她们,她可不会让她如意。
.“老爷,你别以为国丈好当,要是一个不小心惹恼了皇上,脑袋可是会搬家的,还是挑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比较稳当,你说是不是?”
他看元配脸色不对,立刻见风转舵,赶忙扯开话题,“呵…·夫人说得对!对了,我打听到一件事,说不定是玉琤的姻缘真的到了。”
“什么事,你快点说呀!”钱氏一听与女儿有关,自然心急了。
习有财眼露贪婪之光,“两位夫人可曾听过滕园?”
“滕园?”钱氏与吴氏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女人就是没有见识。滕园的主人可不是平常人,在江南的名气虽然不大,但是在北方,只要提到风云牧场,无人不知,可说是首屈一指的大富户,光是拥有的土地就有好几万顷,只是养养牛羊、卖卖马就有银子赚。这么好赚的生意,要是有机会,我也要试一试。”
只要是能赚钱的生意,他都想凑一脚。银子谁不喜欢,只可惜苦无机会罢了!现下机会来了,哪能眼睁睁看银子长翅膀飞了?
钱氏困惑地问道:“那跟玉琤又有什么关系?”
“那关系可大了。听说,滕家有三个儿子,个个都长得英俊潇洒,到现在都还没娶妻,要是玉琤珍能嫁给其中一个,当上滕家的少女乃女乃,一生享尽荣华富贵,我们习家往后的生意多少还可以沾点光,岂不妙哉?”他是商人,当然要精打细算,养大女儿,总要为他带来些好处才划算。
“老爷,这真是个好消息!大姐,恭喜你了,这么好的人选,玉琤琢可别错过了,你说是不是?”吴氏似真似假地连连道喜。
习有财也极力想撮合两家的婚事,“听说滕家二少爷已经到江南来了,我还在想找个机会先上门拜望,把关系先打好——对了,玉琤生日那天,就邀他来家中做客,凭玉琤的姿色,哪个男人不动心?说不定根本不必我开口,他就请媒人上门提亲了,嗯!这倒是个好办法。”
“老爷,就不知那位滕家二少爷人品如何,要配得上咱们玉琤才行。”当娘的,总要为女儿着想,即使两家门当户对,要是对方是个纨绔子弟,岂不害了女儿。
吴氏讽笑两声,“大姐,像滕家这种北方富豪,说不定人家还要挑我们,还轮得到我们挑他吗?玉琤也老大不小了,难得能找到相配的对象,可别让他从手边溜走,到时,可是后悔莫及。”
钱氏想想也对,若滕家真如老爷说的那样,确实不失是个好对象。
“老爷,那你打算怎么做?”
习有财拍下大腿,“过两天,我就带着一些贵重的礼物登门拜访,顺道邀请他到府里做客,也好给他们年轻人制造机会,两位夫人觉得怎么样?”
“就照老爷说的吧!”钱氏没有意见。
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习有财等着要抓住滕家二少爷这只金龟婿,幻想着从此财源滚滚而来,这辈子享用不尽。
华灯初上,在夜市里做生意的贩子也摩拳擦掌地忙碌起来,准备大展身手,不断吆喝客人上门,整条街道顿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不论是日常吃的、用的、穿的,应有尽有,便宜又实惠,只等着眼尖的客人来挖宝。不消多久,四方涌来川流不息的人潮,一时万头钻动,各式各样的摊贩让人瞧得目不暇给。
追风从街头一路逛过来,看得眼花缭乱。在北方也有类似的市集,可是,只有特定的日子才有,不像江南每天都能见到,追风觉得相当新鲜有趣。
未料,他才一闪神没注意,已经不见主子的身影,急得他顾不得观赏沿途叫卖的摊贩,此刻赶紧找人才是最重要的事。
“二少爷、二少爷——原来您在这里,您走得那么快,小的还以为跟丢您了。”幸好二少爷鹤立鸡群的身高很显眼,一下子就找到了,追风三两步就追上来,不敢再心不在焉了。
滕伊寒拥有北方汉子特有的高大身躯,虽不壮硕,但比起南方的男人,浑身散发出的压迫感足以让人屏息。只见藏青色的长衫裹着他强壮精干的体格,笔直有力的长腿在行走,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是威风凛凛的将军正在巡视领地,全然不把周遭的喧闹放在眼里;就连身旁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让开路,让他丝毫不受阻碍地通行。
他就像栖息在草原中的猛狮,慵懒地打着呵欠,但只要遇到敌人侵人他的地盘,便能在一瞬间扑向对方,展开反击。
昨天傍晚进了滕园,休息了一晚,滕伊寒脑中不断思忖着,要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姓习的女人带回北方。遭遇可怜是她家的事,他可没太多的闲工夫去应付那种胆小如鼠、见了男人就会尖叫的女人。要是可能的话,他宁可将她打昏,直接用麻袋一装,扔回北方,也算完成娘交代的任务了,事到如今,他还真有些后悔,他是发了什么神经才会接下这种无聊的工作?这笔账,他会记到大哥和小弟身上,要不是他们,自己干啥为了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来这种乏味无趣的地方?!滕伊寒已经开始怀念北方的大草原了。
听见身后追风气喘如牛地奔来,他斜睨了一眼,他不喜欢这地方,可不表示别人也跟他有一样的想法,“你要是想逛就留下来,我先回去了。”与其在这里人挤人,不如回去陪他的爱驹,这一路上,真是累坏它了,得好好地奖励它一番。
追风想留下来,可是,又不能离开主子身边,真是左右为难。
“二少爷,您就再多逛一会儿,您不觉得江南的夜市真是五花八门,什么玩意儿都有吗?小的听滕园里的人说,江南的小吃是色。香、味、形俱全,不尝一尝太可惜了二少爷,不如吃个消夜再回去吧。”
追风胆子越来越大了,这二十天相处下来,人变得比以前唠叨,而且,见了他也不再吓得直发抖。滕伊寒有些懊恼地撇了撇薄唇,早知道就不带他来了,免得老有人在他耳边罗里巴嗦,“我不想吃,要吃你去吃。”他向来没有吃消夜的习惯。
追风搔搔头,干笑道:“二少爷不吃,小的怎敢放肆呢?”
膝伊寒睨睇他,淡嘲道:“你都已经比以前放肆了,怎么会不敢呢?”
“小的不敢,二少爷要是不想吃,那我们就回去休息好了。”追风忏悔地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用正眼看他,可扑鼻而来的香味,让他偷偷地咽了一口唾液。
滕伊寒懒懒地打量一下前头不远的摊子。那是用棚子搭出来的临时食堂,摆设虽简陋,可是,所烹煮的全是道地的南方吃食,酱鸭、酱汁肉、炒肉团子、虾肉汤圆。
馄饨、苏式面点——看得人垂涎三尺。
这一瞧,肚子还真有些饿了。滕伊寒瞄向追风,见他猛吞口水还真是可怜,他这主子总不能虐待下人,连顿消夜都舍不得请。
“不要再看了,快点过去占两个位子吧,别人要捷足先登了。”在滕园里,下人煮的多半都是北方的吃食,或许该换换口味。
追风笑开脸,迅速地应了一声,手脚利落地抢下一桌,恭请主子人座。
“你平常做事要是有现在的一半机灵就好了。”滕伊寒嘲讽地道。
追风被削得简直快没脸见人了,“小的以后一定会好好努力,不会让二少爷失望的。”这主子说话就是爱冷嘲热讽,还好这段日子相处的时间比以前多,也慢慢模清他的个性,不然,真要引咎自杀不可。
“每个人资质有限,我也不会要求太高,只要能让我耳根子清净一点就好了。”滕伊寒嘲弄地笑笑。
追风只能一径地傻笑,主子向来保持沉默是金的最高境界,刚刚二少爷的意思,大概是要他少说话多做事吧!
伙计忙里抽空过来招呼,追风点好了想吃的东西,便乖乖地闭上嘴巴,不敢打扰主子沉思。追风偷偷打量主子,其实,二少爷和三少爷虽是双生子,两张相同的脸孔很难分辨彼此,但比起三少爷花蝴蝶的个性,二少爷可就有性格多了,如果他是女人,也会选择他。
菜很快就上桌了,虽比不上大饭馆的手艺,不过,也算是蛮道地可口了,滕伊寒咬了口酱汁肉,酱汁腌得人味,肉质鲜女敕,咸淡适中,吃来并不输给名厨所做的。
“老板呢?叫你们老板出来。”席间,响起一声不善的吼叫声。
几名相貌偎琐、气势凌人的男子站在摊位前大吼大叫,带头的老大双手叉腰,一副神气活现的痞子样。
正在掌厨的老板丢下铲子,忙不迭地过来陪笑脸,哈腰作揖道:“大虎哥,请您小声一点,不然会把我的客人吓跑的,您要的,小的已经都准备好了。”
恭敬的他将沉甸甸的钱袋交到带头老大手中。只见带头大哥抛了抛钱袋,衡量一下重量,确定一个子也没少,才没有当场发标,“谅你也不敢骗我,还有,下个月你这摊位要多加十两银子。”生意好,当然要加收费用了。
老板顿时脸色发青,两腿发软,“大虎哥,两个月前不是才加过吗?为什么下个月又要加?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再这样下去,一个月赚的都不够给您了。”
“你可以选择不给,那么,下个月起我就把这个摊位让给别人——给不给随便你了。”带头老大摆出一脸无赖相,“你这位子可是很多人肖想的,要是你不摆没关系,多的是人抢着要,你自己考虑看看。”
说完,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走到对面的摊位去了“大虎哥——”老板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咕哝,“一个月要付三十两,我连本钱都不够了,还要付伙计的薪水,日子怎么过下去?没有赚还要自掏腰包,真是没良心——”
他也只敢在背后偷骂几句,不然,恐怕从今晚开始就不用做生意了。这些地痞流氓倚仗着没人敢出面和他们对抗,就光明正大地做起无本生意,每个月按时收保护费,要是不给或给得少,那就每晚来闹场捣蛋,让你做不成生意,直到你乖乖地交钱为止。
“太过分了,这条路又不是那些人的,凭什么要大伙儿交钱?非有人出面教训他们一下不可,”追风看不过去,说着就要起身付诸行动。
滕伊寒冷笑,“你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一世,今天教训了他们,明天照样会跟今天一样,你总不能每天都来跟他们打一次吧!”
“二少爷,那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主子的头脑可是他比不上的,问主子准没错。
滕伊寒一脸讥诮,“除非他们肯团结起来,将那些人赶出这条街,不然,谁也帮不了他们,不过,以人们怕事的心态来看,他们只有继续任人宰割的分了。”
话才说完,果然听到对面的摊位传来刚才那位带头老大的叫嚣怒骂声,接着,一名白发老翁形状狼狈地被拽到地下。
“死老头,你敢没经过我王大虎同意,就私自跑到这里摆摊子,你是活腻了是不是?”
那张牙舞爪的模样把老翁吓得脸色苍白,险些两眼一翻、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