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就像八点档连续剧一样急转直下,亚茵安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夸张的情景,如今才知道整天和她吵架的冷面恶魔其实大有来头,居然是堂堂晁氏集团的继承人。
晁氏集团耶!身价破亿的黄金单身汉。
“少爷,大家都很想你,你什么时候才要回去?”坐在沙发另一头的萧唯安问道,激动的情绪到现在仍然无法平复。
相对于他的激动,晁允雍太过平静的态度反而显得诡谲,他敛下眸,语气极轻。
“我没打算回去。”
“少爷!”听见他的回答,萧唯安忍不住扬高音量,静静当观众的亚茵不禁悄悄用手捂住耳朵,终于明白遭受高分贝噪音攻击有多恐怖。
她下次说话绝对会轻声细语,真的。
“少爷,你怎能不回去?那里是你的家呀!晁氏集团还等着你接手。”
“我已经离开了。”晁允雍淡淡提醒。
“少爷,人可以离开,血缘是月兑离不了的,晁氏集团永远都是你的,老总裁还在等着你回去团聚。”
“两年前我离开的时候说得很清楚,从此晁氏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你不用再劝我,我不会改变心意。”
“事隔两年,你也整整放逐自己两年,难道你到现在对那件事还耿耿于怀吗?”萧唯安低声问。
晁允雍薄唇缓缓绽开一抹笑,极冷。
“你说,换作是你你能忘记吗?”
从前种种历历在目,只要他闭上眼,残酷的情景就会在眼前重演。锥心刺骨的痛他无法忘怀,早已深入骨血里。
说穿了,他并不气晁子诺,毕竟他是自己的亲哥哥,他所看清的是女人的善变残酷。
“少爷——”
“别叫我少爷,”晁允雍蹙眉,“我已不是晁家的人。”那一年他冷心离开时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回去。
“少爷,”眼看哀求无效,萧唯安决定动之以情。“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可是你能不能回头想想,谁又来体谅老总裁呢?他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他不能再失去你。”
晁允雍扬眸瞅他,幽闇的眸光疾闪而逝。
“这一年来老总裁的身体很不好,对公司的事常感到力不从心,没人能分担他的忧劳,罗医生一直告诫他要多休息,否则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
偷偷觑了眼不发一语的晁允雍,萧唯安鼓起勇气续道:“虽然老总裁嘴巴不说,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很思念你。这一回,我也是受他所托,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带回去。”
“……”
“我猜,老总裁的病有一半也是因为思念成疾……”
“够了,你不用再说了。”冷冷打断他的话,晁允雍的声音像冰,他起身。“你回去吧!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他下逐客令。
“少爷!”
“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不可能回去,你走吧!别再来烦我。”
“不!若是你执意不回去,那么我也住下来好了!”眼看晁允雍的态度无可转寰,萧唯安牙一咬道。
“咦?”安静坐在一旁看戏的亚茵忍不住惊呼出声。
“什么?”晁允雍愣住,没料到萧唯安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陪你留在这里,反正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你喜欢留在这里,我就陪你留在这里。”萧唯安年轻的脸庞浮现一抹坚决。
“你疯了吗?你在晁氏的地位是靠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来,跟我毫无关系,你犯不着这么做。”晁允雍粗声道。
他远居这里就是想图个清静,没必要越挤人越多吧!有亚茵这只小麻雀已经够吵杂,再加上他的话……
他还要不要过日子啊?
“我不管!当初要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顺利完成学业,更别提有现在安稳的生活!”萧唯安执拗地道。
“就算如此,你也不用非要黏在我身边不可。”额角青筋微跳,晁允雍咬牙反驳。
他当初只是做个顺水人情,他不用学古人报恩那套。
“我的心意已决。”萧唯安坚定地迎上他的目光。
“这里已经够狭窄,没有你住的地方。”晁允雍危险地眯细黑眸。
有种错觉,继亚茵之后,他的理智神经再次频临崩断边缘,全拜眼前的“牛”所赐。
固执,难以沟通。
“我可以打地铺或是睡客厅,我都不介意。”萧唯安斩钉截铁的回答。他已经答应老总裁会将他带回去,就算耗上一辈子他也要做到。
“可是我介意!”
“如果你介意就跟我回去吧!不然我是不会离开的。”
“你——”一股闷气堵在胸间,快把他气到吐血了。晁允雍恶狠狠地瞪住他,偏偏拿他莫可奈何。
“随便你!”咬咬牙,晁允雍甩头就走。
他不管了,他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是吗?唯安已经找到你了。”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女声,她是晁允雍最亲近的表姊,也是吴绮娟的母亲余巧慧。
“知道我住在这里的人只有你,所以——”晁允雍话到舌尖顿住。
“没错,是我告诉他的。”她很大方的承认。
“表姊,你这样不是分明为难我吗?”晁允雍叹气。
换作别人还好,偏偏找上门的人是唯安,他就像甩不开的牛皮糖,怎么赶都赶不走。
“我不是为难你,我是不让你为难自己。事情发生两年,七百多个日子过去,若有什么也该放下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曾说过不会回晁家。”
“我也没说过要你回晁家,我只是要你下山,别再把自己封闭起来,那不是你。”她语重心长地说。
“表姊,我——”晁允雍还想说些什么,无奈客厅传来的吵杂声响让他住口。
“咦?感觉你那里倒是挺热闹的。”听见话筒那端传来的喧闹,她微讶。
“嗯,因为唯安留下来的缘故。”晁允雍不情愿的承认。
原本有亚茵的日子就已经不得安宁,现在又多了唯安,简直就像幼稚园大班吵翻天。
“这样也好,我一直怕你会太孤僻。”
“可惜我怀念从前安静的日子。”闭闭眸,晁允雍咬牙道。
“但我怀念从前的你。”余巧慧笑答。
匆匆收了线,门外的吵闹让晁允雍无心多谈,他面色不豫的走出房门,正好看见各据餐桌一端的两只斗鸡。
“你居然煮这种东西给少爷吃!”指着桌上看起来就不甚营养的菜肴,萧唯安瞪着亚茵的表情仿佛她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煮这种东西有啥不对?他吃了将近一个月,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他嫌弃的表情让亚茵气鼓了腮帮子。
“这……这种东西你居然让少爷吃了一个月?”萧唯安的神情像是快晕倒了。
过去少爷在家吃的方面都很健康,果汁要现榨、食材要最新鲜,绝非眼前的猪食。
“不行吗?”亚茵不服气地眯细美眸。
人家她已经很尽力了,想她在家的时候连锅铲都没拿过呢!
“天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尽责的女仆!”终于,萧唯安受不了的拍额大吼。
“喂、喂、喂,说话小心一点,谁是女仆啊!”亚茵吼回去。“你才是厚着脸皮硬要留下来的食客!”
“若你不是女仆,那你是什么?”
“我是受托来照顾他的人。”这两者的差别天差地远,千万别混为一谈。
“女仆!”听完她的解释,萧唯安下定论。
“可恶,你——”
“难道你们就不能和平相处吗?”被他们整天吵吵闹闹的声音吵得头都疼了,走出房门的晁允雍冷冷打断他们对话。
“少爷,你看看这小女佣煮的东西能吃吗?”见他出现,萧唯安立刻转头寻求支持。“她怎能煮这种东西来毒害你的身体?”
“这位厚脸皮的食客,请问你说毒害是啥意思?还有,我不是小女佣!”灿眸仿佛要喷出火光,亚茵咬牙切齿地警告。
“唯安,她不是我的女佣。”晁允雍淡淡解释,亚茵立刻得意地朝萧唯安示威。
嘿嘿!总算有人仗义执言了。
“少爷……”萧唯安心里不平衡地喊。
“女佣不会这么笨手笨脚。”晁允雍慢吞吞接上一句。
“喂!连你都欺负我!”亚茵气恼的跺足。还以为他是站在自己这边,听完话才知道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总而言之,这种东西你绝对不能吃,会危害健康。”萧唯安大声宣告。
“不能吃,难道你煮吗?”亚茵牙尖嘴利的反问。
“就算要我下厨,也总比残害少爷的健康来得好。”萧唯安激动的说。
听着他俩像小朋友一样斗嘴,偏偏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晁允雍脚跟一旋,悄然无声地走出屋外。
他真怀念一个人安静的日子。
先搬出舒服的椅子,然后找个最佳的视野,最后端出刚泡好的清凉柚子茶放在旁边,谭亚茵拿着空白笔记本一坐下来,享受悠闲的午后时光。
啊~~这才是人生嘛!
最近小老头萧唯安老是跟她过下去,她做这个也嫌、她做那个也嫌,分明鸡蛋里挑骨头,搞得她快精神崩溃了。好不容易有个他不在的下午,她当然乐得清闲。
晁允雍从后屋的窗户看出去,只见亚茵坐在那里已经好一段时间,非常努力用功的低头苦干。
难得见她有如此安分的时候,晁允雍难掩好奇的走出屋外,无声地在她身后停步。
“你在做什么?”
“咦?”小小的吓一跳,亚茵直觉合上簿子,回过头。“你一向都这样神出鬼没吗?”她没好气地问。
幸好她不是水母,会越吓越小只。
“我无意吓你,我只是好奇。”他平静地道。
“我在画画。”咬着清凉柚子茶的吸管,亚茵老实答道。
“画画?”晁允雍有些惊讶地扬眉。当初在邓家超市的时候只是单纯以为她喜欢画,没想到她对绘画也有兴趣。
“很奇怪吗?”啧啧,他的表情真欠揍。
“不!我只是——”顿了下,他斟酌言词。“我只是惊讶而已。”眼前古灵精怪的小女生怎么看都跟艺术气息四个字扯不上关系。
“哼!人家我可是知名大学美术系毕业的高材生呢!”亚茵不服气地嘀咕。
“哦?”听见她的回答,晁允雍一副失敬、失敬的神情。“我有这份荣幸欣赏一下吗?”
定定看了他的俊颜许久,亚茵终于递出手中的簿子。
当他怀抱着期待的心情打开画本。
原本以为在这种山明水秀的地方,她笔下的世界也该是同样美好,没想到画本里画的竟是颗骷髅头,阴森的荆棘从空洞的眼眶钻出,有名小女孩站在一旁,睁着一双诡谲的大眼睛,肩膀上停了只巨大的乌鸦……
这幅画跟眼前的美景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的表情似乎不满意呢!”亚茵噘唇咕哝。
“与我的想像有很大的落差。”晁允雍将簿子归还。
“你以为我会画什么?眼前风光明媚的美景?”明眸里闪耀着一种调皮的光芒,亚茵贼兮兮的反问。
不只是他,其实大多数的人看到她也会有同样的错觉。
定定看着她慧黠的眼眸半晌,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恋上这样的神情。
“不管是什么,都不会是你画笔下阴森恐怖的世界。”晁允雍含蓄回答。
“从小我的画就是这样稀奇古怪,当然不至于让人瞧了心里不舒服,但总画不出温暖明亮的东西。就像我喜欢黑色的南瓜、黑色的猫、还有黑色万圣节,最喜欢的卡通是圣诞夜惊魂,说不定和我异于常人的思考模式有关吧!”亚茵皱皱鼻尖。“所以四年前的那一天,当我第一次看见‘雍’的画,心里受到的震撼难以用笔墨形容。”
听见她提起“雍”,晁允雍墨黑色的眸子里幽光闪过。
“你对他很有兴趣?”
“你说‘雍’吗?”亚茵扬眸望他,用力点头。“嗯,我非常、非常喜欢,绮娟笑我走火入魔了。”
“对一名素未谋面的男人,你怎能如此笃定?”他语气难测。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是否喜欢都无法确定,那他还能确定什么?”亚茵笑咪咪的反问。
嗯,这是个好回答!
“可是你喜欢他什么?就因为你看过那幅画,所以你喜欢他?”犹豫了三秒,晁允雍又问。
不明白她怎能轻易将喜欢说出口?
“我不单单只是喜欢‘雍’,而是喜欢能画出那种温暖的‘雍’,我相信能画出‘蓝’的他,必定有颗超温柔细腻的心,这才是他深深吸引我的地方。”亚茵的笑容好甜,竟眩惑了他的眼。
所以她喜欢的不只“雍”,还有他?!
听见她用如此认真的神情告诉他喜欢的人是自己,晁允雍一时之间胸臆间涨得满满,却分不清是什么感觉,静静望住她认真的小脸,声音微哑。
“你没见过他本人,怎能确定他有颗超温柔细腻的心?”
“不是跟你说过从画里的世界可以看清一个人的本质吗?我敢打赌他一定是!”她异常坚定。
“……你错了,‘雍’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敛下俊眸,晁允雍缓缓开口。
或许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正想反驳,一句话还在舌间跳动,亚茵美眸忽地一亮,猛然跳起,差点打翻清凉柚子茶。“难道你认识‘雍’?”
是了,他当然有可能认识“雍”。如果“雍”会在邓家超市留下画,代表他们有一定的交情,在这个鸟不生蛋、乌龟不靠岸的穷乡僻壤,大家多是互相熟识的朋友,说不定他知道“雍”是谁。
“谁说我认识他?”被她激动的态度吓了一跳,晁允雍皱眉。
“你一定认识,不然你的语气不会如此肯定。”亚茵美眸灿灿发亮。“拜托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不认识!”他冷淡地别过俊颜,刹那间有种作茧自缚的错觉。
好端端的,和她讨论起“雍”做什么?!
“拜托!只要你告诉我,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亚茵可怜兮兮地哀求。
“我说过不托识。”
“晁先生、晁帅哥,拜托你~~”
“你缠着我也没用,我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晁允雍不自然地别开脸,语气微冷。
“小气,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我整整找了他四年!”听见他坚持不肯帮忙,亚茵气恼地道,声音微微哽咽。
四年?她竟为了一幅画找了他四年?!
晁允雍惊讶地回眸瞧她,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执着?
“算了,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总有一天我会自己找到他。”负气地收拾东西,亚茵头也不回地走回白色木屋。
小气鬼!不跟他说话了!哼!
“你为什么非要见到‘雍’不可?”他被她的偏执搞迷糊了,就为了一幅名不见经传的画,这样值得吗?!
“因为从我第一眼见到他的画起,我就深深喜欢上他,若要说是爱也行。”脚下步伐一顿,亚茵回头道。
总觉得她的论调荒谬可笑,晁允雍不以为然地眯眸。
“你怎能对从没谋面的人妄下定论?如果‘雍’是个女人呢?或者他早有妻室?甚至他可能是已经一脚踏入棺材的老头,那你要怎么办?”
这就是女人,轻易的说出爱跟喜欢,却不明白其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肤浅!
“晁先生,你知道什么叫命中注定吗?”谭亚茵踩着稳定的步伐走回他面前。她仰起头,用一种极为坚定的表情同他说话。“‘雍’对我来讲就是如此,因此,你的以上种种推论皆不成立!”
她坚定的语气和神情深深震慑住晁允雍,有那么一刹那间,他冷硬的心竟然软化。
但也只是短短的一刹那,晁允雍别开俊颜,不再看她灿亮如火的眼。
“天真。”他冷冷地丢下话。
这世上最奇怪的感觉莫过于吃醋,尤其是吃自己的醋,更让人觉得荒谬可笑。
晁允雍像只焦躁的狮子在房里来回踱步,纷乱的脑袋却理不出一个头绪,每每想起亚茵对“雍”的执着,就像有根刺扎得他心里极不舒服,坐立难安。
其实他就是“雍”,“雍”就是他,他没什么好不舒服,但纵使如此他依然很难释怀。
亚茵喜欢的人是“雍”,代表她所喜欢的是从前的他,而不是现在个性阴沉不定的晁允雍……可是话说回来,无论她喜欢的人到底是“雍”还是他,他又何须在意?
那他到底是在烦躁什么?
有种感觉,当他开门迎上她那双慧黠灿亮的眸子时,平静的日子就已离他远去;当她闯进他人生的那一秒,他的生命就已经改变。
亚茵斩钉截铁的声音一遍遍回响在他脑海,混乱了他的心思,晁允雍仰倒在床铺上,一手横在额间,闭眸。
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