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清柔悦耳的丝竹声在原本该是静谧的夜里悠扬。
净玥被搂在宽大温暖的怀里,专属玄契的男性气息充斥在她鼻间,她半阖着眼,感觉被眩惑了。
「喜欢吗?」挑起她的发丝轻闻,玄契漾起迷醉人心的笑颜。
「喜欢什么?」
「看妳喜欢什么?」他笑,胸膛轻轻起伏。
浓密的睫掩住她的眼,净玥的心都要酸化了。
「朕许妳一个愿望,妳要什么,朕都赏给妳。」他执起她的手,握在温热的掌、心里。
「什么都可以?」
「嗯。」魔魅的眼隐含笑意。后宫三千佳丽,他只专宠她,这份殊荣她不会不知道。
他很好奇她会想要什么?
先要名分吗?至少住在宫里头不会身分尴尬,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会想要独占后位了?
女人哪!再怎么变也是贪心这些东西吧!
他很有耐心,也十分期待她的回答。
「民女……」避开他会左右人心的目光,她扬起一抹笑,「想要师父们的自由。」
笑容敛起,玄契剑眉微拧。
所有的回答都好,就是这个答案会惹怒他。
「不是说好别提这件事,」俯身执起酒斛,他不悦地道:「怎么又提起?」
她让他捉模不定,难道她对他不曾动心?不可能,自己无远弗届的魅力,他比谁都清楚。
净玥咬住唇,难解他变化莫测的脾气。是他要许她一个愿望的不是吗?怎么好端端地发起脾气来。
「朕说过,只要妳乖乖地待在朕身旁,朕自会放她们自由,」见她神情落漠,他更加烦躁,「更何况她们待在宫里不愁吃穿,朕也没有亏待她们,只是让妳们见不着面而已。」
「那么皇上又为何非要囚禁她们老人家不可?」
望入那双再澄净不过的眸,玄契微微瞇眼。「那是朕唯一能锁住妳的方法不是吗?」
一种奇异的感受紧紧包裹住她的心房,他很想要留下她吗?
「所以别再提起妳师父们的事,」玄契将杯内的酒一饮而尽,在她面前提起那两个老尼姑,让他没来由的感到心里不舒服,「扫朕的兴。」
「民女知错。」净玥垂下螓首。
其实她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想留在这个拥有孩子脾气的男人身边,暂时忘却师父们的安危。
因为,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寂寞又缺乏安全感。
这小小的贪心,她会好好地锁在内心深处,不泄漏半分。
「除了这件事朕不能允妳,妳就没有其它的愿望吗?」他不死心的再问。
玄契好听的嗓音拉回她飘远的思绪,她一怔,抬眼望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
「没有了。」她摇头。
玄契薄怒地重重地吻住她的唇,将她紧紧地压向自己。
这个女人让他难以掌握,好像永远也无法将她锁在身边,彷佛她是天上的云,碰触她,是他亵渎了。
「净玥姑娘,您最喜欢什么颜色?」小喜抽出一卷又一卷的布匹,找得满头大汗,「水湖绿?女敕鹅黄?还是粉紫色?」
净玥抚着腕上温润的玉,眼儿不自觉地往宫门外瞧去,心中挂念的是俊俏挺拔的身影。曾几何时,她已经开始期待他的到来,可能是从他赠玉的那一天吧!她的心慢慢地陷落、再陷落……
小喜发现她并不是很专心,她菱唇微弯,浮上一抹笑。「净玥姑娘,您在等人吗?」
净玥猛地回头,双颊整个泛红。「我、我没有在等皇上……」
「奴婢没说您在等皇上。」小喜一笑,其它宫女也掩唇偷笑。
净玥的脸更红了,她不知所措地站起,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净玥姑娘,再过不久就是皇上的寿辰,每位姑娘都会打扮得花枝招展、明艳动人,如果您想得到皇上的心,可得好好的下工夫。」
「皇上的心?」净玥心头一震。
小喜的话重重地敲在她心版上。
她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念头了?
一想到他的笑,净玥的心跳又乱了。
「那一天所有的嫔妃都会去,所以您可不能寒酸,小唐子千交代万交代要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保证皇上会被您迷得晕头转向。」小喜话说完,和其它宫女又笑了。
因为净玥不是妃子,又不会摆架子,所以小喜说起话来较没遮拦。
「我不是嫔妃。」净玥摇头,不愿和她们争宠。
「那有什么关系,皇上赏您的东西不会比她们少呢!?瞧这个--」小喜从中拿了件华美的锦织,「这布突狼王只献上三匹,皇上就赏了一匹给您,其它的都还锁在宫里头呢!」
小喜说完,旁边的宫女也点头附和。
「在皇宫里,谁是皇后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得宠,」小喜说得感慨,「如果皇上喜欢,就是小才人也会比皇后来得难伺候。」
「小喜,我说我不会是妃子。」净玥轻声提醒。
「这可难说,皇上现在那么疼妳,说不定妳明天一跃成了东宫娘娘,」小喜笑道,「皇后的位子现在也还空着呢!」
净玥也笑了,小喜的话说得她心头暖烘烘的。
她说皇上疼她……
「净玥姑娘,不如就用突狼王献上的布做衣服好了,这紫正合您的肤色,」小喜眼捷手快,「腰带就用那个颜色,因为要大宴三天,一两件绝对不够,上回听伺候萧贵人的环儿说,她足足做了两大箱,看来她真是想当皇后想疯了。」
「妳们似乎…」她斟酌言辞,「不是挺喜欢萧贵人?」
「不是每个主子都像您这么好,」一旁的宫女小玉忍不住说话了,「萧贵人架子大、心眼小,手段又残忍,动辄打骂,还逼死好多个宫女。」
听小玉这么一说,净玥突然想起绢儿。
不知她还好吗?
「小喜,小唐子公公在这儿吗?」另一头,没见过的小宫女匆匆跑来,她见到净玥先是一怔,旋即福身。
她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净玥,她没听说麒阳宫有其它娘娘。
「敏儿?妳怎么来了,」小喜十分惊讶,「妳怎么哭成这副德行,妳家主子呢?」
「小喜,妳知道小唐子公公在哪儿吗?」敏儿两眼又红又肿。
「应该在伺候皇上吧?怎么啦?找他有事?」
「娘娘……娘娘要被逼死了!」敏儿哭得肝肠寸断,「小喜,妳帮我找小唐子公公好吗?请他求皇上救娘娘。」
净玥先一步扶起敏儿,拭干她的泪,语调轻柔地道:「敏儿,妳先别哭,告诉我怎么回事?」
敏儿扬起泪眼看她,她的话有种魔力,可以镇定人心。
「娘娘她因为……皇上很久不曾临幸,精神已经到了崩溃边缘,」敏儿抽抽噎噎的,「今天好不容易心情好些,去莲园散心时又遇到了萧贵人。」
小喜柳眉一扬。「萧贵人又怎么啦?」
「她叫宫女们拿柳枝打娘娘,说她是狐狸精,要把她打出原形,」敏儿「咚」一声跪下,「求妳们赶快请皇上救娘娘,娘娘生病了,身体原本就不好,会被她们打死的。」
「妳家娘娘是……」
「绢儿,」小喜先一步回答她的疑惑,「您上次在九曲桥见过。」
「小喜,妳去找皇上,」净玥想也不想的指示,「我先去莲园一趟。」
「这样不妥,您不是嫔妃,就算过去也会被欺负。」小喜连忙阻止。
「两个人被欺负总比一个人被欺负得好,」净玥当机立断的下决定,「敏儿,先别哭,带我去找妳家娘娘。」
敏儿瞥了小喜一眼,见她点头,才放心的领着净玥快步离开。
不管她是谁,能住在皇上的麒阳宫里头,应该也算红人吧!
小喜匆匆地放下布卷,马上往另一头找皇上去。
「皇上?皇上?」听完小喜的话后,小唐子小心翼翼地轻喊,皇上正在午寐,等等起来心情不佳谁担待?可是偏偏又人命关天,他埋怨地瞄了小喜一眼,「皇上,奴才有急事禀报。」
「嗯。」玉屏风里面,玄契冷冷的应。
「绢儿娘娘出事了。」吞了口口水,他又恨恨地瞪了小喜一眼。
「……」里头没有声息。
「皇上?」小唐子不确定地再唤一声,冷汗滑过额际。
该不会又睡着了?他不会有胆再吵醒皇上一次。
「绢儿是谁?」玉屏风里终于传来问话。
小唐子嘴张了老半天。皇上忘记了?
「年前才册封为才人的绢儿,原本在萧贵人那儿伺候的婢女。」天哪!谁来救救他?他觉得再说下去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嗯。」
小唐子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嗯」一声是要他继续说还是要他闭嘴?
「你快告诉皇上,净玥姑娘也去了。」小喜重重的拧了他一把。
「净玥姑娘去做啥?」小唐子疼得龇牙咧嘴。
「救绢儿啊!笨蛋!」
小唐子被骂得一脸无辜。
「皇上,净玥姑娘也被卷进去了。」
「净玥?」里头总算有了回应。
「原本是萧贵人和绢儿娘娘的争执,没想到把净玥姑娘也扯进去了,」小唐子心巧,知道挑重点说,「萧贵人的脾气大,在她面前净玥姑娘一定会受委屈。」
话还在舌尖打转,小唐子已经看到一双龙靴在自己跟前。
「皇上。」小唐子行礼。没想到拿出净玥姑娘还挺管用的。
玄契蹙眉,神情冷硬,看来被吵醒脾气欠佳。
「人呢?」那女人蹚什么浑水?
「在莲园。」
冷冷地哼了声,玄契往莲园的方向走去。
女人善妒,后宫争宠在所难免,不懂她跟人家凑什么热闹?萧贵人心机重、手段多,到时受了欺负怨不得别人。
时正晌午,阳光正烈,刺得教人睁不开眼。
猛地,玄契脚步一顿,瞇眼瞧着不远处挣扎的两人半晌,突然提气纵身向前飞掠。
「皇上?」小唐子惊喊。
来不及了,一名鹅黄色的身影投入池底,他只来得及搂住欲跟着跳下救人的净玥。
「妳疯了?」他低喝,「妳知不知道那有多深?」
「可是绢儿……绢儿她……」净玥回头,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令他看得心都拧了,「我要救她。」
玄契把她纳入温暖的胸怀中,她的泪浸湿他的衣,「别哭了,朕会找人救她,她不会有事的。」
那只是安抚她的谎言,莲园从先太皇时就有了,撇开它水有多深不谈,底下的烂泥足足可以掩没一个人。
绢儿这一跳必死无疑。
「绢儿……」净玥紧抓住他的衣服,难过得不停啜泣,她从没见过人死,更没看过任何人发生不幸。
玄契双手紧紧抱住她,如果方才净玥跟着跳下,他可能会抓狂。
「萧贵人把珠钗丢进池底,所以绢儿才会跟着跳下去,我要拉她拉不住。」净玥的泪止不住,越流越多,「如果我早来一步阻止,或许就不会发生悲剧了。」
玄契眉心紧锁,她被吓坏了。
「皇上。」小唐子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跑来。
「把这池子抽干,找出绢儿。」绢儿什么模样他早忘了,但他不想再留着这个池子。
「还有珠钗。」净玥低语,「求求你。」
「把珠钗和绢儿找出来。」玄契重新下令。
「遵旨。」
「我……我好想吐。」净玥一阵反胃,不停干呕。
「想吐就吐吧!」轻抚着她的背,他道。
「皇上……」小唐子心一惊,千万别吐啊!皇上身上穿的是龙袍。
「我……」净玥全身虚软,无力地挂在他身上。
「朕带妳回去休息。」不顾众人的低呼,玄契打横抱起她。
「皇上,奴才找人扶净玥姑娘。」小唐子低语。
「不必了,你把朕交代的事办妥就行了。」玄契冷冷地道。
他的心像被净玥永无止境的泪给滴穿了,又怎么可能把她交给别人?
看着皇上离开的背影,小唐子忧心地皱眉。
皇上对净玥姑娘的在意好像太多了些,这已经违背当初的本意,可是这样并不对,她是传说中的天女,是来灭皇上的呀!
「妳好些了吗?」才睁开眼,就看见一双熟悉的眸子。
净玥撑起身子,脸上的泪痕未干。
「我第一次见到人连睡觉都会哭呢!」他低笑,黑瞳在黑暗中闪烁。
「绢儿她……」
「别再提绢儿了,」幸好现在没点宫灯,不然净玥一定会瞧见他不耐的神情,「倒是妳,有没有舒服点?」
「嗯。」
「有就好。」他的话虽带着讥讽,却不失关心,「还没走到麒阳宫,妳就晕了。」
「您一路抱着民女回来?」记忆在她脑海中浮现,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别再自称民女,我听了都烦。」」样是邪气狂狷的笑,此时瞧去不再那么难以亲近。
「天要大亮了?」宫门外头隐隐透进几丝曙光。
「还累不累?」他突然问。
「民……我才刚睡醒。」净玥及时改口。
「那就行了。」玄契取下黑色的龙纹披风,朝她伸出手。
净玥眨眨眼,将他握住。
彼此手心相贴的感觉,让她怦然心动。
「带妳去看一样好东西。」他笑。
两人悄悄地越过宫门,在不惊扰守卫的情况下,从花园的密道离开皇城。
他从隐密处牵出高大的骏马,两人一骑往太阳升起方向奔驰。一路上,他贴心地用披风将她包住,不让她受到风寒。
太阳完全升起,玄契束发未冠,在点点金光的照射下,俊美得恍若天上的神祇。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悬崖边才停住。
狂风吹乱他们的发,玄契星眸里火光跳跃。
「那就是问天台,」他轻声道,「我要祭天的地方。」
净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座高大的石台傍山而建,无数名工人背着大石来回奔波,工程浩大得令人震撼。
吴老伯的小儿子是不是也在其中?
「我要问天,所以兴建问天台。」玄契语气平静,环住她的手倏然收紧,净玥讶然地看他,他不是不信神佛?又要问天什么?
「妳看,壮观吗?」漂亮的凤目微瞇,他笑问。
轻轻地颔首,净玥的心无端端的发疼。
他是不是也带绢儿来过此处,一样朝她笑得这般灿烂?
「妳怎么又哭了?」她的泪滴落他的手背。
「没什么。」
「妳是想起绢儿吧?」他只是不想管,而不是不懂女人心,「我不会这样对妳。」
水汪汪的美眸凝住他,他刚刚说什么?这是承诺吗?
「我保证不会伤害妳,」他吻干她的泪,「无论发生任何事,只有妳负我,绝不会有我负妳的时候。」
净玥点住他的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他缓缓含住她的唇,来回磨蹭,「我绝不负妳。」
是夜,一轮新月皎洁如勾。
「在看什么?」长袍覆上她冰凉的肩头,温热的唇在净玥的耳边厮磨。
净玥娇躯一颤,咬着唇没答话。
「怎么不睡?」玄契低声问道。
「在看月亮。」她轻声道。
「这么有雅兴?」明明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他仍执意陪她,「我陪妳一块儿看好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当两人独处时,他已经不自称朕。
净玥覆上他搂住自己的手,眼眶不禁发热。
第一次陪寝是不愿意,第二次陪寝可说是不小心,可是之后的第三次、第四次……夜夜的缠绵,已经没有任何为自己推托的借口。
她缓缓地闭眼,明白自己沉沦在他密密编织的网中,像被缚住翅膀的蝶,已经不能展翅高飞。
这男人太让人心醉。
轻微的声响惊动了玄契,他睁眼,黑眸冷光乍现。
「退。」他低喝,搂住她的身子往门内退。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冷冽的剑光落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两名黑衣蒙面人持剑从屋顶翻下。
玄契握了下净玥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昏君,我要你的命,替天下无辜的苍生报仇。」右边的蒙面人沉声开口。
「有多少百姓因为水患而饿死,你却在这里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另一蒙面人愤怒地接腔。
玄契剑眉微拧,他不是开放义仓赈灾了?哪来的百姓饿死?
「我要取你的头向天下人谢罪!」
冷冷一哂,玄契无所谓地挑眉。「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两名蒙面人来势汹汹地朝他攻击,漫天的剑网笼罩住玄契,刀光剑影、招招阴狠,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净玥咬着唇强自镇定,他手无寸铁,怎么能对付他们?
「有刺客。」她毫不考虑地大声呼救。
「闭嘴!女人!」一名蒙面人朝她扑去。
玄契眼尖先一步挡在净玥身前,明明能躲开却没躲,让剑锋硬生生穿透他的左肩。
「不!」她掩唇低呼。
玄契眼睛眨也不眨,白皙如玉的手聚气印上他的胸膛,将他重创于数步之外。
鲜血瞬间染红了龙袍,形成诡谲的血痕。
瞄了伤口一眼,玄契凤目微瞇,阴鸷的眸光教人不寒而栗。
影突然从天而降,手持利刀将两名蒙面人逼出宫门外,闻声而来的禁宫侍卫马上将他俩团团围住。
「皇上!」小唐子惊骇地瞠大眼,「您受伤了。」
玄契没搭理他,走到被压制在地上的两名蒙面人身前。
「说!谁派你们来的?」他冷冷地问。
「你这昏君,人人得而诛之!」其中一名蒙面人呸了声。
「有骨气,但希望你的骨头够硬。」他狠狠地踩在他的手上,「有本事就别让朕套出话来。」他仰眸,「将两人押进天牢,朕要亲自审问。」
「是。」影亲自陪同禁卫军押解刺客。
眨眨眼,净玥好下容易回过神,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颊。
她无力地靠在椅旁,一颗心仍剧烈的跳动着,跳得她胸口好痛。
刺客给她的震惊虽大,但仍大不过方才玄契残忍寡绝的神情,那模样不是骇人两个字就能形容,邪佞的模样彷佛变了个人,已经不是她熟悉的玄契。
御医得到消息,火速前来麒阳宫帮皇上疗伤。
「其实,皇上刚刚明明能避开,」在小唐子经过她身边时,净玥低语,「他是故意不躲。」
小唐子脚步一顿,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最后深深一叹。「其实皇上并不是很在意自己。」
净玥扬眸看他,不懂小唐子的意思。
「妳久了就懂了,」小唐子摇头,「如果皇上有一天真的信任妳的话,妳就会懂奴才的意思。」
他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却在净玥的心头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天还未亮,细不可闻的申吟声惊醒净玥,她直觉地伸手覆上玄契的额。
「好烫。」她低呼。
两道浓眉紧锁,如墨乌亮的发丝贴在颊边,他睡得很沉,口中却喃念着听不清晰的话语。
「父皇……儿臣会听话……别讨厌儿臣……父皇……」
御医临走前曾吩咐过要注意他的状况,果不其然,高烧得令人担心。
「小唐子,」掀起帷帐,她唤道:「拿干净的水和布来。」
「是。」小唐子立即将水盆端上。
她拭去玄契的汗珠,这才发现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穿着单衣不曾月兑下。
「净玥姑娘,」小唐子在一旁恭敬开口,「您在做什么?」
「皇上高烧不退,不将他身上的汗擦干,我担心他会再次受寒。」
「奴才冒犯了,」小唐子在确认她衣装整齐后,靠近床榻,「这种事奴才来做就成了,您一夜没睡,先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我……」
「净玥姑娘,」小唐子客气地截断她的话,「皇上有些习惯是不容许冒犯的,奴才相信您明白。」
她担忧地看了眼昏昏沉沉的玄契。小唐子似乎很担心她看见他的果身,为什么?
「净玥姑娘,劳烦您回避一下。」
净玥颔首,转身出去吩咐小喜煎药。
折腾了一夜,玄契的高烧总算退下来,净玥半跪在床边,就这么倦极地睡了。
等玄契醒来,纳入眼帘的就是她憔悴的容颜,他挑起她散落的发丝,眼底的黑影清楚可见。
「皇上,您醒了……」小唐子眼尖,在看见玄契要他噤声的动作后,将剩余的话吞回月复中。
「她怎么睡在这里?」玄契的声音有些哑,唇都干裂了。
「回皇上的话,她亲自照顾了您一整夜。」小唐子刻意压低音量。
亲自照顾他一整夜啊!而不是叫其它奴仆。
玄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头好像软软的。
「皇上,您好多了吗?」小唐子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转千折,担忧地上前一步,「要不要奴才去唤王御医过来瞧瞧?」
「免了,」玄契坐起,他想抱净玥上床休息,没想到任何轻微的一个动作都会让他疼得冷汗直流,「朕没事。」
「皇上,您别动啊!」小唐子紧张的心都快从嘴巴跳出来,要净玥姑娘去床上睡,把她叫醒不就得了,何必要亲自动手,「您的伤口会裂开的。」
他声音下自觉地高亢,惊醒一旁浅眠的净玥。
玄契不悦地扫了小唐子一眼。
「皇上,您醒了。」净玥见他脸色好多了,不禁松了一口气,玉手抚上他的额,「您昨夜烧了一夜。」
「妳担心我?」她的手冰冰凉凉的,贴在他的额上好舒服。
「当然。」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那笑,教他瞬间失了神。
「小唐子,」玄契回头,避开她的容颜。「朕要沐浴。」
「皇上,您的伤口还不能碰水。」
「啰唆,」他恼怒地蹙眉,「快去。」
「遵旨。」
五片花瓣貌的池子冒着温热的水气,玄契站在池边沉思了一会儿,对扶他进来的净玥扬起笑。
「今天由妳来伺候我吧!」
「皇上!」小唐子失声尖叫。
「小唐子,朕怎么觉得你今天特别的聒噪?」玄契睨他一眼。
「万万不可啊!皇上,」小唐子吞了口口水,眼睛瞪得好大,「不行啊!」
「没你的事,退下吧!」玄契心意已决,摆了下手。
「皇上。」小唐子急道,只差没冲过去阻止了。
「朕叫你下去。」玄契隐隐有了火气。
「奴才遵旨。」他苦着脸,不甘愿地退到另一边候着。
「帮我更衣。」背对着净玥,玄契轻声道。
净玥轻轻拉开他的衣结,在看见他的果背后,美眸不自觉地睁圆。
「这是……」她想碰,却不敢。
本该是肌理分明、光洁的背上,却有个清晰可辨的烙痕。
他是尊贵的皇上,怎么会有这种属于奴隶的印记?
「这是父皇在我五岁生辰时,亲手帮我烙上的。」背对着净玥,他步入池中,口吻是那么云淡风轻,彷佛在诉说他人的事情。
「很痛……吧!」眼前模糊一片,净玥感到喉咙紧缩,几乎发不出声音。
「这么久了,怎么会痛。」他笑。
她深深吸口气,缓和自己的心情。她能明白小唐子不愿让她瞧见的原因了。他是皇上啊!却有如此沉痛的过去。
「先皇为什么……」
「因为他老人家厌恶我。」玄契依然在笑,那笑却更扎痛她的眼。
「妳在掉泪,因为我吗?」他掬起她颊上的泪,「别傻了,这么久了怎么会痛?」
净玥摇摇头,泪似断线般的滚落。
「还是会痛吧!」她俯身搂住他的颈项,将自己冰凉的颊贴上他的,「痛的是你的心啊!」
玄契一僵,她的话重重敲进他心里最脆弱的角落。
他已经忘记他从什么时候起下再掉泪,不会在偌大安静的宫殿夜半惊醒,好像就在他亲耳听见父皇说厌恶他开始,他就懂得一个人乖乖地躲在寂静的角落,不再奢求讨父皇的欢心。
他是个没人疼的孩子。
「别哭了,妳在哭什么呢?」他抱住她,将她拉进水里。
「我在帮你哭,」净玥哽咽,原来小唐子所说的「他不是很在意自己」是这种原因,他父皇下喜欢他,连他自己都讨厌自己了吗?「你哭下出来的伤心,我帮你哭尽。」
玄契不语,只是把她搂得更紧。
他有个冲动,想要不择手段将她留在身边,这份心思,上天会愿意让他完成吗?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个女人。
牢房里火光微弱,两名刺客被高高吊起,玄契一脸高深莫测,在他们身前背手而立。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没人派我们来,」被吊在右方的男人意识还算清醒,他咬牙切齿地道:「像你这种昏君,死有余辜!就算我们失败,还是会有其它人来取你的项上人头。」
唇瓣微勾,玄契居然笑了。「只要他们有本事,要拿尽管拿去。」
「你不要以为你的守卫森严,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
玄契不耐烦地蹙眉,朝他们逼进一步。
「你们不说出幕后指使者也行,朕问你们,你们说义仓没开是怎么回事?」
「你少装蒜,你在皇宫里养尊处优,哪会了解百姓的疾苦?没想到你连义仓都不肯开放赈灾!」说到此,男子喉头一紧,「我爹……就是被活活饿死,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玄契挑眉,薄唇紧抿。
他可不是天生的皇帝命,他之前所受的苦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义仓没开放是怎么回事?十多天前在大殿上,他明明亲口允了吴大人。
邪魅的眸子在笑,冰冷寡绝的光芒教人不寒而栗。
他正愁找不到借口找吴大人麻烦,现在可好了。
目光调回他们身上,玄契突然摆手。「放了他们。」
「是。」狱卒领命。
「你要放了我们?」两名被抓的男人惊愕。
「朕也不怕告诉你们,要杀朕朕随时候着,」他眸中幽光一闪而逝,「反正朕也不是挺想当皇帝,只不过不想称了他们的意!」
他们是谁?蒙面人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玄契真的要放了他俩?他俩原本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玄契冷冷一哂,脚跟一旋走出天牢。
吴大人啊!吴大人!当年你非要逼死朕的帐,这下可以一笔一笔慢慢算了。
无数的宫灯结成灿烂的灯桥,将夜点缀得像白昼般明亮。御花园里挤满了人,祝寿的文武百宫、来回忙碌的宫女、随音乐起舞旋绕的歌姬,一眼望去好不热闹。
今儿个是圣上二十寿诞,大赦天下赋税减半,皇宫内连续大宴七天。
净玥姗姗来迟,她一身浅紫色的华丽宫服,腰绳系上的纤腰不盈一握。
「她是谁呀?」
「是嫔妃吗?没见过啊!」
「像仙女下凡似的……」
「要坐在皇上身边,看来是新宠了。」
净玥甫踏入安平殿,众人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玄契眼底划过一丝惊叹,被她的美丽震慑住。
他起身握住她雪白的柔荑,让她在身旁坐下。
净玥的螓首垂得很低,不习惯这样公开的场合,更别提大家的焦点都在她身上。
「怎么不抬头?」玄契已经喝了一些酒,俊美的五官更动人心魄。
净玥抬眸望他,心跳一时乱了拍。
「别害羞,妳很漂亮,」他贴在她的耳边低语,炽热的唇眼看就要碰上她的,「所有的女人中,就只有妳让朕心动。」
如此亲昵的动作,让净玥的脸更红了,美眸流转一圈,发现有好几道又妒又羡的目光投向她。
玄契大手紧搂住她的纤腰,贴心地拿了椰糖糕送至她唇边。「味道挺不错,妳尝尝。」
「皇上,我自己来就行了。」她伸手要接,却被他躲开。
「朕偏要喂妳。」玄契不允,漂亮的凤眸戏谑地瞇起。
「皇上……」她不是嫔妃,出现在此已经够奇怪了,如果皇上对她又特别宠爱的话……
「妳再不愿意,朕就亲口送到妳嘴里,」他低语,「当着众人的面吻妳,朕可是一点也不反对喔!」
净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他竟敢说出如此不顾礼教的话。
「净玥,朕没什么耐心。」他笑。
明白他说到做到的个性,净玥乖乖地咬了一口。
堂下的众嫔妃顿时气红了眼,一向都是她们伺候皇上,何时曾让皇上亲手喂过什么来着?
「好吃吧?」他擦去她唇边的糖粉,「朕知道妳喜欢,特地吩咐人做的。」
净玥微微一笑。
入口即化的糖糕,软棉在嘴里,甜在心里,是种宠溺的滋味。
玄契温柔的样子让众臣子侧目,虽然以往他不至于沉溺,可是也不曾见他对谁特别好过。
就算是萧贵人也没有。
萧贵人故作镇静地啜口酒,其实心中暗潮汹涌。
她认得她,勾引皇上勾到她宫里的贱女人,皇上身边的位子根本不应该是她!
玉指用力握得泛了白,萧贵人恨恨地咬紧唇。
「皇上,您身边的倾城佳丽是……」秦驸马好奇地问。
「朕心目中最心爱的女人。」他朝净玥眨眼。
她惊讶地回望他。他是不是醉了?竟会这样承认他们的关系?
「臣等怎么不曾见过?」
「既然是朕最心爱的女人,你们怎么可能轻易见到呢?」玄契似是而非地答道。
「这么说来,」会当上驸马爷就是因为嘴甜,秦驸马巴结的笑,「臣等就快有皇后了。」
闻言,萧贵人不禁一僵。
玄契偏着头没答话,脸上的笑意难以捉模。
让净玥当他的皇后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秦驸马总算提了一个有建设性的意见。
这件事就吩咐小唐子去办。
见他不语,一种酸泡泡在净玥心底发酵。
她突然想起他要许她的愿望,她希望自己在他心中是特别的、与众不同的。
这样算不算是贪心呢?
秦驸马等不到皇上点头或否认,尴尬的执着酒斛站在原地。
玄契轻轻笑开。「朕不急,你们倒挺急的。」
萧贵人不轻不重地放下杯,清脆的碰撞声引起众人的注意。
「皇上,」她扭着臀娇嚷,「人家今天还没祝贺您呢!」她走到玄契的另一边轻轻跪下,美眸不忘恶狠狠地瞪了秦驸马一眼。
秦驸马识相的闭嘴坐下,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他还是闪开一点好。
「哦?」香风袭来,艳丽的娇颜在玄契眼前放大。
转移话题也好,他想给净玥一个惊喜。
只不过,该怎么跟她解释她师父们的事?
净玥不自觉地移开目光,看他和其它女人如此接近,她突然觉得胸口好闷。
掌心被人轻捏了两下,她见到玄契朝她若有似无的笑笑,彷佛教她别担心……
净玥无声地叹息。
这样的男人教人怎么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