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绮瑕睡得不安稳,为了想办法逃离「习艺苑」,她整夜辗转反侧,苦思着到底该用什么方法离开才好。
动了一整天的脑子,她决定抬出她公主尊贵的身分,在用晚膳前,硬逼一名侍卫替她弄张「习艺苑」的地形图。
侍卫惧她,乖乖替她找了张地形图,为此她还暗自得意许久,揣想自己或许很快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天甫亮,脑中的计划就悄悄成形。
仔细衡量一番后,卫绮瑕一确定计划可行,便收拾包袱,将其稳稳的绑在肩上,想趁着天色还未完全亮透,偷偷模模的往北苑而去。
听侍卫说,北苑有个偏门,守卫人数比起东、南、西三苑还少上几成,她一听便觉得那是个落跑的好去处,没等侍卫说完,便心急地回到寝房去,好生研究一番她的逃离路线。
这会儿也不知是因为天未亮透,又或是兼差的守卫偷懒,北苑居然不见半个守卫,让卫绮瑕一瞧这状况,乐得直想手舞足蹈,感谢天公愿意疼她这只小可怜虫。
可惜,她的得意持续不到半刻。
眼前有一面墙,墙旁的小门上了锁。她根本就没钥匙,若想到侍卫口中那个偏门,势必得爬过眼前这一道墙。
也不知道这北苑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她张望一番,居然就发现墙边摆着几张矮板凳,瞧见那矮板凳,她娇艳的眸不免闪过一丝雀跃。
墙不算高,有矮板凳的辅助,她应该可以顺利翻过。
当然,为了逃离这里,她做了万全的准备,身上穿的是利于跑跳的骑马服和宽口长裤,绝不怕春光外泄。
她思绪一定,快速搬来一张矮板凳垫脚,一站上矮板凳,便瞧见侍卫口中的那一道门,卫绮瑕露出一抹打从心底发出的欢喜笑容。
外面的世界正等着她啊!
她在心里吶喊着,正准备抬脚跨上墙的那一瞬间,一个沉肃冷漠得足以让全世界结冰的声音,冷不防的在她身后响起。
「公主想做什么?」
就着将明未明的晨光,轩辕老远就瞧见她忙碌的纤影。不消多问,他也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
听那冷嗓,卫绮瑕机伶地大抽口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居然会背成这样,想偷跑都还会落得被「牢头」当场逮个正着的地步。
「怎么?本公主想做什么,轮得到你干涉吗?」暗自藏下懊恼的情绪,她摆出公主架势,用万分傲慢的语气问道。
无惧于她的气势,轩辕冷冷看着她。「公主难道就不能安分些吗?」
「不能。」她答得很干脆。
「那就休怪末将无礼了。」既然他领了圣旨密令,就有责任看管她,不能让她轻易离开「习艺苑」。
他的沉肃笃定,惹得卫绮瑕心火大炽。「你敢!」
轩辕刚毅的唇线微扬,朝她露出一抹让人猜不透心思的笑,那副模样再次激得她更想挑衅他的能耐。
她倒想看看,他能有多大的胆子敢违背公主的命令。
「我现在就要爬过这面墙,离开这里。你最好识相点,不要阻止我。」她撂下狠话,表情十足野蛮。
「公主没法儿爬过这面墙的。」他答得气定神闲,不动如山地杵在原地。
他藐视的态度,让卫绮瑕愈发的斗志大增。
「哼!我偏偏就要爬给你看!」
墙不高,约莫一个轩辕再加上一颗梨子的高度而已,脚下搬张凳子垫着,就不信翻过这面墙会难倒她。
只是有个包袱在身上,实在是不太好行动,卫绮瑕气喘吁吁地先把身上包袱甩过墙,没想到另一边,却有一声哀叫响起。
「妈的!是哪个混蛋敢偷袭我!」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墙的另一端传来。
她一愣,不知方才为何没发现墙的另一端有侍卫守着。
她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是本公主!」
一听到那娇悍的呛声,对方狠狠倒抽口气,敛下怒意,毕恭毕敬的问:「公主,需要属下把您的包袱归还吗?」
「不用!」翻了翻眸,卫绮瑕无力地道。
那个侍卫是笨蛋吗?她摆明了想要逃跑,他还费事地把包袱丢还给她做啥?
「可是轩辕师傅交代,公主随时会逃跑,命令我们要坚守这一道门,绝对不允任何人通行。」
微瞇眸,她不悦地问:「谁告诉你,本公主要逃跑?」
尴尬的呵笑声传来。「轩辕师傅和『习艺苑』里的所有侍卫都告诫过。」
听他左一句轩辕师傅、右一句轩辕师傅,卫绮瑕不禁气得娇喝。
「别再跟我提轩辕师傅!」
虽然本尊就在身后冷冷看着,她依旧视之为无物,干脆把他当雕像。
「可是……」
「是轩辕师傅大还是本公主大?」
「……」犹豫了片刻,他有些为难地道:「公主大。」
轩辕挑眉,听两人几近幼稚的对话,忍不住开口:「快到用早膳的时辰了,还是请公主先下来吧!」
「不要!」越发挑衅地攀上墙头,她不驯地应了句。
轩辕双手环胸,虽板着一张脸却也不阻止,只是静静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开口提醒。「公主会受伤的。」
「受伤就受伤!」
他冷哼了一声,大大不认同她近乎耍脾气的任性行径。
耳底落入那微乎其微的冷哼,让迟迟未能顺利攀上墙的卫绮瑕,又羞又怒地迁怒他。「你……你哼我?」
「对,末将认为公主在做蠢事。」轩辕相当诚实答道。
他刺耳的回答,让她气得直嚷。「你滚一边去,就是因为你杵在那边当门神、乱哼我,才害得我没法儿翻过墙。」
着实拿她没辄的轩辕大叹口气,干脆提议她:「公主要不要先用完早膳再来翻?没体力的话,什么事都没法儿做。」
不知为什么,只要一听到他沉稳得毫无波动的嗓音,就让卫绮瑕心里涌出更多的愤怒,她气得直跺脚。
「你你你你你……」忘了自己还踩在矮板凳上,她一个激动,一脚踩了空——
「啊——」她顾不得面子,失控地惊呼出声的瞬间,突然感觉到一双健臂揽住她的腰,稳稳将她抱住。
卫绮瑕诧异地眨了眨眸,相当讶异他迅捷如电的身手。
这时,一抹沉嗓在耳畔边响起。「公主,时辰还早,请克制自己的音量。」
那声娇喊力道十足,震得他现在还耳膜发疼。
剎那间,一阵热烫烫的红潮涌上卫绮瑕的脸颊,她恼羞成怒地一把推开他。「走开!不用你帮!」
轩辕配合地让她推退一大步,肃着脸抱拳沉道:「是。那晚些末将再差人把包袱送回去给公主。」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平板的语气中,暗藏着浓浓的讽意。
卫绮瑕心不甘情不愿地挪移脚步,却不经意瞥见他高大的身形往另一侧走去,蓦地,她圆瞠着眸,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笨到如此地步。
墙的另一侧就有座院落,瞧他态度如此从容自若的模样,很显然,那应该是他的寝房所在。
顿时,卫绮瑕浑沌的思绪像被猛敲一记,这下她总算明白,为何北苑的守卫人数会比其它几苑还少上几成。
有大将军镇守在此,会有哪个不要命的笨蛋胆敢在太岁爷上动土?
看来,那个笨蛋就是她。
卫绮瑕满心不甘,蜜色娇颜一阵青、一阵白。
想不到她的第一次逃离任务——失败,还是十分丢脸的大失败。
卫绮瑕发现,她要逃离「习艺苑」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那个严肃忠心到极点的轩辕很碍事之外,整个「习艺苑」为了皇室子孙的安全,本来就安排了层层守卫,让她是插翅也难飞。
终于意识到这一点,让卫绮瑕的心情顿时沮丧到了极点。
没想到却在她神思悠悠恍恍之际,轩辕沉肃的声音又在耳畔边响起。「公主,这是您今后的习课表。」
「我不学。」支着下颚,她连瞧都懒得瞧他。
自从上一回逃月兑失败,她对他很有意见。
唱反调成了她的拿手绝活,撇开与轩辕的私人恩怨不说,这里尽是她素未谋面的兄弟姐妹,让她心里真是别扭极了,哪还有心思去学那些有的没的。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她很快就会想出离开这里的方法,所以那张习课表根本派不上用场。
「这是皇上旨意,公主一定得遵从。」
「谁规定皇上的旨意,就一定得遵从?」她压根不把她那个皇帝老爹放在眼底,更何况是听从他的安排。
「皇上……规定的。」
没料到他耿直到连这句也答,她轻啐了句。「专制。」
她不以为然的轻蔑态度,让轩辕大感不快。
在他心里,弘定皇帝是位明君。不管是彼时以自己的生命,支撑即将崩散的天阙皇朝,抑或是今日圣明的君王,如果没有弘定皇帝,就不会有天阙皇朝。
他不希望她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父亲。
「请公主修正对皇上的态度。」他拧眉沉声开口,表情不自觉凶恶了起来。
见他恶狠狠的脸,她的心陡地一震,娇悍的气势顿时缩了泰半。
「我要怎么待他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插手。」卫绮瑕心虚地偏过蜜色娇颜,避开他的眼,低声嗫嚅了句。
压根不知道她被自己凶恶的脸给镇住,轩辕继续说:「不管如何,他都是妳爹,也是救天阙的英雄……」
「你别说了,在我心里他是个坏父亲,我根本就不想听到有关他的事!」卫绮瑕摀住耳朵、撇开头,完全不想去听他或看他。
不难发现他对她那皇帝老爹的崇敬,关于她皇帝老爹的丰功伟业,她也知道了不少,根本不需要再听他歌功颂德一番,她拒绝接收关于皇帝老爹的一切。
脸一沉,轩辕抿唇不语,无法反驳她的话。
以她的立场来说,弘定皇帝的确不是个好父亲,若再与其它皇室子弟相较,她得到的父爱也确实少得可怜。她会对弘定皇帝如此恨,是众人意料中之事。
发现轩辕真闭上嘴不说话,让卫绮瑕忍不住挑起细眉。
「怎么?我这么说他,惹你不快了吗?」
这一阵子相处下来,她发现只要这忠心严肃的家伙一板起脸来,她满脑子想造反的念头,几乎就会在瞬间冻结,莫名其妙就被他制得服服贴贴。原本她那无人不惧的娇悍气势,被他利眸一瞪,就犹如初雪见阳,咻地蒸发得一滴不剩。
偏偏她又矛盾得很,每每一意识到自己的不争气,她就会忍不住想捋虎须,想知道他能够容忍她到什么程度。
察觉她挑衅意味甚浓的眼神,轩辕敛眉淡应。「末将不敢。」
她皱起鼻子,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无妨,你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反正我迟早都会离开……」
听她这么一说,他郑重而严肃的开口:「请公主打消这个念头。」
「我偏不。」卫绮瑕桀骜不驯地抬高美颚,答得相当任性。
「妳知道妳若跑了,会牵连多少人吗?」轩辕努力不被她带着傲气的娇媚给诱惑,试着同她讲理,让她尽早打消逃跑的念头。
「那些人的安危,关我什么事?他既然敢利用他的威权,硬把我架来,我如果不逃,不就是个任人宰割的傻子吗?」
她任性的回答,惹得轩辕心里大为不快。他向来刚毅正直,绝不做会拖累别人的事,可是这个公主……
「任何人都感觉得到,皇上想弥补公主……」
「对不起,我真的感觉不出来。更何况本公主也不屑他的弥补。」卫绮瑕浑然不在意地呛堵回去。
「妳——」从没遇过像她这么不识时务的姑娘,让轩辕恼得额际青筋陡现,恨不得掐住她美丽的脖子。
瞧他被她气得脸色发青,卫绮瑕心一凛,连忙扬高娇嗓,企图压过他的气势。
「怎么?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想吓本公主吗?」
吞下到嘴的话,轩辕闷声不语。
卫绮瑕十分得意,终于在他面前占了上风,蓦地脑中灵光一闪,唇畔扬起一抹让天地为之失色的娇笑。
「轩辕师傅生气了吗?」
轩辕怔了怔,狐疑地瞥了卫绮瑕一眼,想知道她突然「转性」的用意。
「你若受不了本公主,可以不必忍受的。」
瞬间明白她的用意,他淡道:「公主别白费心机了,不管公主做什么,末将都没资格赶公主走。」
闻言,眼前的娇艳笑脸倏地一沉,指向他的纤纤玉指气得直打颤。
「你、你你你……可恶!」原本她脑中那如意算盘才敲得正响,没想到仅瞬间就让他给毁了。
「末将鲁直,请公主海涵。」
见他浑不在意地朝她抱拳一揖,卫绮瑕气得直跳脚,完全瞧不清眼前的男人是怎样一个人。
他明明就是一个严肃又面恶的人,却总是在激怒她之后,又摆出一副完全包容她的宽大模样……惹得她都不知道是该惧他,还直接扑上前掐死他算了。
静静看着她气得咬牙切齿,直瞪着他的模样,轩辕莫名对她兴起一股想深入了解的冲动。
几番交手之下,他发现她很习惯以张牙舞爪的一面待人,那出于直觉的防卫反应,让她给人一种凶悍、不好亲近的假象。不了解她的人,或许真的就会这样被她给吓跑。
但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细细观察下,不难发现她其实是只纸扎的小母虎,杀伤力不大,佯装凶恶纯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
轩辕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推敲无误,他不自觉地放软了声调。「倘若公主气完了,记得把习课表带回去,免得忘了上课的时辰。」
「我不要!」
「那末将只有天天来领公主去上课。」
她不可置信地圆瞠着眸,不敢相信他居然会遵从圣恩到如斯地步。
开始习惯她艳美的脸,总是动不动就出现惊愕的表情,轩辕耐心地劝告她。「卑职希望,公主千万不要辜负皇上的用心。」
听他这么语重心长地补上一句,让卫绮瑕恼得揉掉他搁在一旁的习课表,忿忿的朝轩辕脸上掷去。「讨厌鬼!我讨厌你、不想再见到你!」
吼完,她头也不回地冲回寝房,关门上栓,拒绝再和他说一句话。
轩辕怔怔地杵在原地,看着她怒不可遏的背影,久久不能自己。
至今还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讨厌他,这感觉……有些诡异,像波澜不兴的湖水突然被掷了颗石子似的,在湖面上荡出涟漪,一圈、圈圈不断地在心间扩散……
「轩辕师傅,请你转达皇上,老夫、老夫没法儿教公主。」
「轩辕师傅,那丫头,噢,不,是公主,她、她实在太不象话了,居然和我顶嘴顶了整堂课,老夫也没法教公主。」
「顶嘴算什么?俺为了拿回示范用的长弓,足足、足足追了她半个时辰,她哪是什么公主?简直是泼猴,体力好得让俺差点追到断气。」
静静的接收来自四方的抗议,轩辕实在头痛到了极点。
屈指细算,卫绮瑕来「习艺苑」也才不过半个月的光景,居然就把整个「习艺苑」闹得鸡飞狗跳。
其实早在她开始上课的前三天,几位师傅就已经受不了她的劣行,纷纷同时上奏表明辞意。
这前所未见的情况,委实让弘定皇帝大伤脑筋,正苦思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时,却赫然发现,上奏的众师中独缺了轩辕。
为此纳斳大感意外,私下召见轩辕后才发现,似乎只有他才能够制得住卫绮瑕这个小魔星。
于是,皇帝又下了一道圣令,关于卫绮瑕在「习艺苑」的一切事务,全权交由轩辕处理,也就是说,现在卫绮瑕这小魔星归他管。
也因为这道圣命,让他三天两头便得因为她搞出的「丰功伟业」,被众师傅包围抗议。
轩辕苦恼地揉揉眉心,待几个授课师傅你一言我一语发泄完毕之后,才道:「皇上带公主来此处,为的就是让大家一起教、导正她。」
他绝对明白众人的感受,在教育过一个又一个优秀谦恭的卫氏皇家子弟后,完全叛逆的卫绮瑕,的确让人头痛。
但也只有轩辕自己知道,她是典型的欺善怕恶。
在他面前,她这只纸扎的小母虎根本讨不了半点甜头,只要被他厉眸一瞪,她就乖得像小羊,半点都不敢造次。
「轩辕师傅啊,那是不可能的事……」
语重心长的声浪立刻如排山倒海般涌来,轩辕蓦然间发现,弘定皇帝真的丢了个大难题给他。
「天底下没有绝对的事,更何况才几日,请各位师傅不要这么快就放弃她,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圣命难违,还请师傅们多多体谅。」
众师傅闻言,无不摇头叹息。他一抬出「圣命难违」四字,众师傅就算没命同那顽劣公主折腾,也得咬牙撑下去。
见众人一脸无奈,轩辕面色凝重的问:「公主她……现在在哪?」
皇上将她交给他,她便是他的责任。即便明白那刁蛮公主不会给他好脸色,他还是得硬着头皮承揽她的一切。
「老夫实在气不过,就留她在习字堂里默读军法,要她没默完就不准用晚膳。」
轩辕垂下眸,掩去眸底的惊愕,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人称好好先生的陆师傅,竟会以如此强烈的方式来处罚人。
至于卫绮瑕……不消多问,他几乎可以猜到,她的反应会有多激烈。
思及此,额际隐隐抽痛,他希望她不要把学堂拆了才好。
天色渐暗,透过窗扉撒下满地金灿的黄昏霞光,很快就被夜色取代,大地立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皇家子弟学习的大屋里没有暖炉,当入夜后的阵阵冷风由门缝钻进屋子里时,整间学堂就充斥着一股寒意。
此时,下了课空荡荡的学堂,卫绮瑕独自一人,缩着肩蜷缩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着厚厚的军书,不停叨叨絮絮。
「臭老头,本公主不背就是不背,你有本事的话,就饿死我、冷死我。」
「唉,不过能就这么死了多好,至少还可以陪娘亲一起在黄泉底下,好过一个人孤伶伶的过活,真的好辛苦……」
为了逼「习艺苑」的授课师傅把她踢出去,她打定主意要彻底使坏,虽然早料到不会有太好的下场,却没想到机关算尽,独独栽在那个教授军法的陆老头手中。
当那个陆老头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罚她时,她可以感觉她的「兄弟姐妹」们偷偷打量她的眼神。
她努力漠视那些似关切又似同情的眼神,浑然不在乎自己会得到什么惩罚,只是更加刻意地把厚厚军书由第一页撕到最后一页,直到下课。
当陆老头发现被他视为圣典的军书,竟被剥得只剩层皮时,气得差点没吐血。
但碍于她重不得、轻不得的娇贵身分,他只能忍着怒气,重新再给她一本新的军书,顺道点了她的穴,让她乖乖坐在位置上动弹不得,直至下课。
虽然下课后穴道就解开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气得大发雷霆,最后又落得被留堂察看的命运。甚至于为了防她逃跑,那个陆老头还叫人在习字堂门外上了锁,硬是要她乖乖留在学堂里忏悔默书。
被迫关在习字堂里的她,恼得直想再撕烂眼前那本臭军书。无奈,她又饿又累又冷,根本没力气再撒泼。
沦落到如斯地步,卫绮瑕既恼又沮丧,恨自己的命怎么会苦到连死都不能死得干脆些。
虽说静澜山苑幽静了些,但至少让她衣食无缺,从没饿过一顿、挨过冷,哪像现在……思绪至此,她忍不住又怨起她那个寡情老爹。
娘死了,放下她一人在静澜山苑又何妨,既然他能对她母亲如此狠心,何不寡情到底呢?卫绮瑕愈想愈恼,小手一挥,气愤的扫掉搁在桌上的军书。
碰的一声巨响,重重撞入耳底,她懒得理会,直到那沉重的铁靴声硬生生介入她忿然的思绪。
卫绮瑕的心莫名一凛,不消多问,她也知道来人是谁。
轩辕默默拾起厚重的军书,搁在桌案上,他凝着她蜷缩的凄凉背影道:「这里入了夜会凉些,公主得尽早适应。」
弘定皇帝以相当严格的方式在教育着他的孩子,所以在「习艺苑」里吃的用的全比照军营,不分尊卑一视同仁。
听他一丝不茍的话语,卫绮瑕心头的那把怒火燃得更炽。
他来做什么?看她笑话吗?
脑中顿时闪无数个想法,她用力咬着唇,极力忍下喉间涌上的那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瞥向那本被他拾起搁在桌案上的书,忿忿然一扬手,再次扫掉他的好意。
轩辕耐着性子重新拾起书,他正声道:「公主若默记好陆师傅交代的功课,就可以走了。」
「我不想默军法也不屑默。」
无视她语气里的不满,轩辕语音徐声开口:「那末将陪公主一起默。」
他不动如山的沉定语气,犹如火上加油,激得卫绮瑕更气恼地朝他怒吼:「我说我不想默那狗屁军法,也不需要你陪!」
她的声音响亮,足足在空荡荡的学堂里,回荡了许久才消散。
「末将没聋,听懂了。」他刚硬的脸部表情波澜不兴,丝毫不被她焦怒的情绪影响。
瞪着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木然峻容,卫绮瑕被他气得头昏眼花,直想窝进睡榻里,什么都不想,好好睡上一觉。
主意一定,她立即起身推开他,没想到才一个动作,冻得发僵的腿就让她整个人一个踉跄,直接扑倒在他怀里。
轩辕没料到她会突然压上自己,被她猛力的动作逼得往后倾倒,高大的身躯撞翻了四周的桌椅,双臂却自有意识地将那尊贵的娇软身躯护在怀里。
「公主没事吧!」生怕她会受伤,他的声音多了一丝激动。
被男性宽大温暖的怀抱紧紧圈护住,卫绮瑕没受一丁点伤,只是细女敕的额撞上他若钢铁般的下颚,疼得她不由得迸出泪。
「呜……你好硬,疼死人了!」一连串小意外彻底把她惹恼,让她忘了他那副宛如铜墙铁壁的硕健身躯,气得抡拳搥他。
但一出手卫绮瑕便后悔了,因为现下她不但是额头痛,连手都很痛,那感觉让娇女敕的她落泪落得更凶。
瞧她哭得可怜兮兮的模样,轩辕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怎么像个小娃儿呢?」
卫绮瑕狼狈地吸了吸鼻头,狠瞪了他一眼。「要你管,本公主就爱哭得像个小娃儿,怎样?」
他挑眉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还有,明明就是你的错,你身上是灌了铜还是注了铅,浑身硬邦邦的,撞得人疼死了。」
轩辕一怔,表情更无奈了。
身为武将,本就该把身材练得结实壮硕,让自己不被轻易撂倒,这是成为强者的首要条件,他又不是故意要撞痛她的。
「是,是末将的错,让末将帮公主瞧瞧有没有撞伤。」
忘了两人此时女上男下的姿势有多暧昧多僭越,轩辕小心翼翼地拨开她额前浏海查看。
没想到他一靠近,温热的男性吐息立刻逼近她,见他那双黝黑的眸子十分专注的看着自己,这种亲密让她蜜色的女敕颊登时染上热气。
「你、你别碰我,我没事。」
卫绮瑕慌乱地想拨开他的手,却在他粗砺指尖不经意与她指尖相触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一股酥麻直渗入肌肤、穿透血液,惹得她的心跳如擂鼓。
卫绮瑕被那种强烈的感觉吓坏了,她连忙挣扎着想起身。
「我、我我……要起来,我……我没事。」
她柔软的胸脯贴在他身上左磨磨右蹭蹭,让轩辕的身子猛地一震,一股血气突往他脑门窜,让他险些喷出鼻血。
「请公主镇定,别在末将的身上……动、动来动去。」他很勉强的维持恭敬的语调,粗声开口。
卫绮瑕却根本不懂他此时的煎熬,她羞恼道:「我要起来!」
她的双掌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胸口沉稳的心跳跃动由沉稳规律渐渐转为节奏急促的律动,砰、砰、砰……
为什么他的心会跳得这么快,快到连带影响她的心也跟着失控?
就在卫绮瑕怔惑之际,屋外窸窣走动的声响,让她的心猛地一窒。
「谁?是谁在外头?」
「末将不知道。」感觉到她的焦急,轩辕无奈开口。
就怕让人瞧见,他们此刻暧昧得很容易让人误会的状况,卫绮瑕急着想从他身上爬起来。
「有人来了,我们……你、你快让我起来啦!」
可她愈急,身子扭动得更厉害,手忙脚乱地制造出更多声响。
「不想让人发现就噤声。」大掌落在她的后脑,轩辕使劲将她压进自己怀里,尽量屏息不让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馨香,有机会钻入他的鼻息。
但是他这一个动作,让两人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又立刻贴得密不可分。
她娇女敕的脸被迫偎靠在他的颈肩,呼吸吐息里尽是他揉着尘土及草原的气息,粗犷而野性。
出乎意料之外的,卫绮瑕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像风拂过草原的原野气息,让她有种想飞的冲动……
轩辕不知她内心悠转的思绪,待脚步声远去,他立刻拨开倒一地的桌椅,腾出个空间,将压在身上的娇躯移了过去。
「末将无心冒犯公主,请公主降罪。」他飞快屈膝跪地道。
她眨了眨眸,还未定的思绪,被他突如其来的迅捷反应给吓着,两人间暧昧的氛围也在瞬间跟着消散。
「你……」
他们身边都是被他撞倒的桌椅,就算被他清出一方置身之处,也仅容得下她,她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在眨眼的瞬间,跳出这团混乱当中,朝她伏地请罪。
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卫绮瑕十分讶于他矫健的身手,她猫似的艳眸滴溜溜的转了转后,唇角忽然扬起愉悦的笑。
「你真的要本公主降罪?」
轩辕跪得直挺挺,等待降罪的意图很明显。
「那就带本公主离开这里。」
闻言,他绷紧下颚,脸色骤变地冷声拒绝。「末将办不到。」
虽然早知道耿直的他会说出什么答案,但卫绮瑕的胸口还是忍不住有些闷,她不悦的蜜颜染霜。「既然办不到,你又何必假惺惺要本公主降罪呢?」
略顿,轩辕神情严肃地道:「除了这点,末将任凭公主处置。」
她翻了翻眼,恨不得掰开他的脑袋,瞧瞧他顽固脑袋里装了什么。
「我不罚你,只要你带本公主离开这里,你懂不懂?」
他懂!再也没人能比他更深刻的体会到,她是如何无所不用其极,想尽各种办法,就为了离开这里。为了留住她,他可是由驰骋沙场的名将,彻底成了她的善后大臣吶!
「末将懂,但不能。」多说无益,他仅是用一双坚定炯然的锐眸,向她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
「难道你就不怕我告你一状,要了你的脑袋。」
「公主若真的觉得受辱,末将甘愿领罪。」
卫绮瑕错愕地看着他一副凛然赴义的大无畏神情,她恼得想扑上前去掐他的脖子了。这是她的欺负老师傅们的现世报吗?怎么他就有办法气得她七窍生烟,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在「习艺苑」里已经耗了太多时间,她不想再这么耗下去。
她想飞……最好能飞得远远的,永远不再踏上天阙的土地,不再与天阙皇室有任何的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