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他的死对头,也是他最痛恨的对象之一,因为那人,他头一次尝到何谓恨意。
“那个男人也不知打哪来的,平空出现在人质府,还自称与太子颇有交清,让人质府官员方寸大乱。”简直是凶神恶煞,他一出现,什么好处全落空。
男子沉吟了一下。“形容他的长相。”
太子宫的人马他知之甚详,全在掌控中,鲜少有人是他不识得的,说是了若指掌点也不为过。
“他身长六尺,体格精实,两道浓眉黑又密,像是两把倒插的剑,眼睛嘛很骇人,仿佛能一眼看透你在想什么,让人直发毛,鼻子……”
吃了闷亏的监管官员得不到利益,慌忙地赶来向靠山通风报讯,加油添醋将把事态说得严重,十分气愤地诉说前因后果。
由于有利可图,沾得上边的官员不在少数,其中以面容俊秀的男子获利最半,他也是操控全局的主使者,以利喂养党羽,壮大实力。
他一边评估着局势,一边听着陈启文形容坏事者的样貌,心头顿对打了个突,此人的模样听起来似乎与太子十分相似……
等等,莫非真是他?
太子失踪一事在朝野中流传,找不到主子的太监心急如焚,因此回宫享告,圣上知悉,立刻下令全力寻找太子。
如果陈启文遇见的那名男子真是太子,那就表示他出了城,不在皇城内,任凭皇上派出多少人手也不可能在城里找到人,而城外地大茫茫,要找人更不容易。
呵呵,这是老天给他的大好机会,流落在外的太子呀!这回看你还往哪跑,你不死,我就没有出头天。
“呃,大人,你在笑什么?”感觉有点……阴沉。
“陈大人,想不想把所有好处都拿回来?”诱之以利,人人趋之若鹜。
“想,当然想,我快被钱荒逼得走投无路了。”他回答得极快,一肚子苦水想吐。
边于挥霍的人一旦没钱作威作福,那比死了还可怕,少了银两的陈启文连美妾也供养不起,她半夜卷走了首饰,跟一个油贩走了。
“咐耳过来,我教你一条生财之道。”只要没了阻碍,大半江山将落在他手中。他是有才华的,谁也比不上他。
“真的?”喜出望外的陈启文走近,赶快将耳朵靠过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耳语后,狼狈为好的两人都露出满意的笑意,眼神一对上,互有算计,似乎对远大的前景抱极大的期盼。
人是贪心的,有利可图为什么不要,只有傻子会把银子和权力往外推。
这厢讨论的是如何打开僵局,再创新局势,想要封官进爵,就要心狠手辣,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陈启文不过是一枚棋子,冲释陷阵有他的份,可是万一事迹败露,他亦是身先士卒的那个人。
请君入瓮的设局人已将计划全盘琢磨得天衣无缝,他自负才奢过人,精心策划凡近完美,谅谁也看不出他牵涉其中。
而于此同时,人质府正在翻上整地,一片荒芜翻出新上,一块块的菜圃方正成形,只差播下种子,等它发芽,长出女敕叶。
居安思危,这是南青瑶身为质子多年的心得,凡事靠自己总是比较妥当,政局随对在变,谁知今日的朋友不会是明日的敌人。
虽然东方珩取笑她多虑,但她仍坚持已见,不仰赖他人,有了菜圃就能自给自足,不用担心再来几个贪官污吏,搜括他们仅有的财物。
“休息一下,喝口茶吧!”瞧他累出满头大汗,真有些过意不去。
南青瑶小心地跨过堆积杂草的小土堆,满脸笑意地迎上前。
“怎么是你送菜来,侍香呢?又跑到哪偷懒了?”真是个被主子宠坏的懒婢,常常不见人影。
“她有事,一时半刻抽不出空,由我来送也是一样的。”不过是一杯茶而已。
东方珩接过茶色清澈的碧螺春,小口轻吸。“再怎么说你是千金之躯,她一名小小侍女怎能放下主子不管,真应了那句恶奴欺主。”
“恶奴欺主?”她嘴侍一笑,娇颜染上一层光彩,“你误会了,东方公子,是我交代她去办事,并非她故意放着正事不做。”
正在后院煎药的侍香不知有人在前头讨论她,她手指熟练地从腰际掏出一只药包,轻轻打开,将黄色粉末倒入煮沸中的药炉。
这本来是她驾轻就熟的差事,不过因为良心有点不安,手抖了一下,一些细末不小心被风吹走,沾在一旁碌硒的绣巾上。
“什么事这么重要,非要赶在这一刻办妥?”东方珩着实不解。
其实他早就发现,每到特定时辰,侍香便会消失不见,大约一、两个时辰才会现身,遮遮掩掩地把一瓷盅带进南青瑶房里。
起先他不以为意,姑娘家总有不好道给外人知的私密事,他若多问,反而让人尴尬了。
可是次数一多,不得不心生疑窦,她们主仆俩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令他好奇又在意,他不喜欢这种被瞒在鼓里的感觉。
“这……”她迟疑了下,不想张扬打小带来的毛病。“她,没什么,就是一些绣线的问题,说了你也不会懂。”
她撤了个小谎,扯开话题,不希望他追根究底。
南烈国大公主身子骨差是众所皆知的事,但是南青瑶刻意隐瞒,叫人以为她健康无碍,为的是不给别人增加麻烦,博取同情。
“是吗?”他唇线一抿,小有不悦。
她眼神回避,不敢直视他。“这边的上翻得差不多了,过三天能播种了吧?”
见她有意回避,他顺着她话尾一接,“你想种什么菜?我们东浚国靠海,土地盐份较高,不是什么菜苗都种得活。”
“咦!是这样吗?”她托着香腮思付,神情专注。“啊!对了,该好好谢谢你,要不是有你帮我们,单靠我和侍香,恐怕得个把月才能整理出一小块地。”
“不用客气,我白吃白住这些天也该有所回报,何况你两只胳臂时加起来还没有我的粗|我怀疑你拿碍动锄头。”东方珩开着玩笑地执起她的皓腕,想与自己的粗腕做一比较,谁知五指一触及凝脂白玉,脸上的笑意变淡了。
清朗的眸光赔沉,多了一小簇火苗,他深不可测的双撞凝视着,一股不知名陌生的情愫暗生,将眼前人儿的娇容刻上心版。
清丽婉约的贞静公主,是他少年对期定下的新娘,玉佩为证,天地为媒,为什么他不能拥她入怀,尽情地疼爱她?
思及此,东方珩握着她的大掌放开,以指摩挲那比花瓣还柔女敕的嫣红唇瓣。
“东方公子,你……”她想提醒他此举不宜,但是游移的指月复在唇畔流连,她呼吸一室,红了梨颊。
“叫我东方,或是衍,我允许你直呼我的名讳。”她有双动人的菊剪水畔,明亮又充满灵性。
他允许?好猖狂的口气,心弦一动的南青瑶看着他菜鹜不逊的神情,脑中顿时有所领悟,以他不凡的气度和谈吐,绝不是平凡百姓,更非骗子。
可是,他到底是何身份呢?是皇室宗亲,或是被赐姓的功臣之后,与东浚国太子又有什么渊源,能让他以此为筹码,威胁人质府官员。
“瑶儿,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神色认真得让我不知该不该打断你?”她恍神时会垂下蝶般长捷,微动两下,模样迷人。
“没什么,我……等等,你刚叫我什么来者?”她大概走神,听错了。
“瑶儿。”他眼底嘴笑,神色带着纵容。
南青瑶一听,粉女敕小脸雾时通红一片。“于礼不合,东方公子太造次了。”
“瑶儿、瑶儿,喊起来挺顺口的,倒是公子这称谓听着刺耳,下次不许再喊。”她是他的太子妃,他可不许她拿礼教那种死物阻隔在两人之间。
“东方公……你……呃,靠得太近了,我……”轻嗓雾然而止,她目光越过他,看向远处某一点。
耳力过人的东方珩早她一步察觉身后的异样,他不动声色地装没发现踮着脚尖,偷偷模模从他后头走过的人影,想看看这对主仆在搞什么鬼。
南青瑶不做解释的匆匆告退,他假意土没翻好,拿着锄头翻动几下,一见两人鬼鬼祟祟的闪入屋里,他立即放下锄头,足尖一点,快速地来到门边,推开一条细缝往里瞧。
“公主,这药你要趁热喝,别又凉了才入口,你的身子禁不起折腾,要勤喝药才好得快。”公主好像又瘦了,脸上微带憔悴。
“行了,别像个老嬷嬷爱唠叨,我的身体自己清楚得很,再多的药也根治不了这一身老毛病,不过夜里好眠了些。”
“公主,你不要说丧气话吓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老天爷向来疼惜好人。”
侍香心疼着受苦的主子,两眼泪汪汪。
她涩笑。“哪天我若不在了,你就想办法回南烈国,我在床底下藏了一包首饰,够你变卖当回去的盘缠。”
天有不侧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必须为侍香做好打算。
“公主,我生气了,你怎么可以抛下侍香不管。”就算是死,她也要跟着公主。
“我……”她也不想,可是世事难料。
“我不会让你有事,天下之大,我相信总有个良医能医治你的病。”原来这就是实情。
“东方公子?”南青瑶惊愕地捂着胸口。
奥吱一声,东方珩推门而入,他信步走到侍香面前,端走她手上冒着白烟的汤药。“快喝,不准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你……你把碗给我,我自己会喝。”他怎么躲在门边偷听?
“我喂你。”从未服侍过人的太子殿下舀起一匙汤药,稍微吹凉才送到她嘴边。
“我不……嗯!好苦。”苦得舌尖全是那股难闻的味。
他轻笑。“有那么苦吗?瞧你像个孩子似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真的很苦嘛!不信你自个儿尝尝看。”她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像在撒娇,眼波流转媚态横生。
东方珩当真尝了一口,入口的药味让他一拧眉心。“是很苦,下回我带山楂片让你去苦味。”
“下回?”她微征。
“你不会以为我只喂你这一回吧!到你病好之前,你的每帖药都由我亲自喂。”侍香这丫头肯定拿她没撤,还是由他亲自监督怕苦的她把汤药喝光比较妥当。
“东方公子,你不用费心,我有侍香照料……”一只长茧的长指抵住她唇瓣,不许她拒绝。
“叫我珩,还有,不必再身和翅来煎药,以后需要什么药材尽避开口,不论多昂贵,我都有办法弄到手。”
清风徐徐吹来,花香为伴,栽下的种子已发芽,细小的一抹绿意,煞是讨喜。
午后的金阳和照,整治完人质府官员的东方珩闲来无事,便在中庭舞刀弄剑,锻链体魄,增进武功修为。
在他一番小小施压下,南烈国公主及其他国家的质子生活明显获得改善,而总是欺压人质的陈启文也一反常态,对各国娇客相当礼遇,和善得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是东方珩还是无法放下戒心,他没忘记灯会那夜的遇袭,以及陈启文背后的主使者,加强自身的武艺有利无害,意外往往在最不设防的一刻发生。
陡地,有树枝被人拨动的细微声响,他目光一锐,软剑向前一递。
“谁?”
树叶动了动,一只手拨开椅树枝哑,一个男人缓缓地从树后走出。
“是我。”温润的嗓音似在笑。
“是你?”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