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偷,你偷走我的银子!」
划破天际的一声喊叫如铜锣响起般,铿锵有力、落地声洪亮,宛如平静的湖心忽然投入千斤巨石,白浪溅高三尺余,落下无数涟漪向岸边漾去。
一时间整间茶楼鸦雀无声,众目灼灼地往倚窗二楼雅座一瞟,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微露疑色,半晌後,大夥又谈笑风生地品茗。
事不关己何必惹是非,哪有贼儿绫罗绸缎的穿得好似大家闺秀,面容姣好谈吐高雅,单侧面一瞧就足以称之为美人之姿,何须做贼自贬身价。
何况有哪个偷儿敢大大方方的出现在失主面前,无疑是自往虎口里投,让人逮个正著。
所以一切又恢复平静,仿佛未有刚刚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没人当一回事的赋诵风月,为繁华似锦的杭州城带来更多的文史。
「请问银子刻上你的名还是你的字,怎么它还有主人的?」人家哪有偷,不过是大鱼吃小鱼地黑吃黑而已。
人娇嗓音柔,甜甜腻腻犹似刚起炉的雪花糕,含在口里化在心里,叫人酥软软的温了心房。
「那明明是我的银袋,去年中秋在京城李老爹的铺子买的,我记得很清楚。」她还讨价还价了老半天,李老爹才肯割爱。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你如何肯定它就是你的呢?」相仿的银袋满街都是,市集卖荷包的摊子随便一挑有一成排一样。
「我……我……」要什么肯定,那根本就是她刚失窃的随身物。
「我知道没钱装阔是不好的行为,但也不能诬赖别人偷钱,你有亲眼看见我行窃吗?」如果真被她瞧见了,那她也别想在这一行混下去了。
表情坦荡的罗菊衣看不出一丝心虚,以两锭银子打发唱小曲的姑娘,没有愧色的与主从三人并桌而坐,并「点了」一壶上等的碧螺春。
当然,寻常的茶楼酒肆哪有进贡的好茶,她点的是一壶热水,自备一小包茶叶放在器皿里由小二倒水冲泡,她自得其乐地跟著旁人学起风雅。
嗯,这窗外的风景好呀!有青山、有绿水,还有一头头很肥的羊羔子,出来一趟真是值得,不用来去匆匆赶著回林。
难得闲情呀!
「我……我是没看见你下手,可是那个银袋真的是我刚才掉的,袋口的丝线落了两针。」西凤急道。中原人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别人的银袋还占为已有。
拿高一看,罗菊衣惊讶的掩著唇轻笑。「真的耶!线掉了两针,和我一样不善女红。」
一听,气得想用鞭子抽她的西凤怒拍桌子。「谁跟你一样不善女红?我是找不到合适的丝线才姑且著用。」
「哇!姑娘好大的脾气,自个银两没保管好还迁怒他人,借题发挥找人晦气,这种心态真是要不得。」她的表情似在说:女红差劲也不会有人怪你,反正你这么泼辣可以驱魔避邪,连鬼也怯於近身。
「你……你……」西凤当真恼上了火,指人的手指因压抑不住的怒意而发颤。
「西凤,坐下,别引人注目。」
一句简单而清冷的命令消弭了她一触可发的杀意,悻悻然的收回放在鞭子上的手,她不怎么情愿的拨弄杯盘,令它发出扰人的声响。
「二少爷,绝对不能纵容不法之徒,一定要将他们绳之以法。」否则她绝不善罢甘休。
不懂刺绣和针黹是她心头的痛,她最恨人家说她不像个姑娘家,只会舞鞭和玩蛇没有教养。
「等我查明真相再行定论,勿妄加以臆测。」他心里清明得很。
「哼!」西凤赌气的一撇嘴,拿茶当酒猛灌。
气色不甚良好的楚天魂瞧她孩子气的行径未加多言,眼神清明的看向侧坐身边的率性女子。
「这位姑娘贵姓大名?」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娘说出门在外要小心行事,切记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她一向很听娘亲的叮嘱,不敢或忘。
闻言,他并未动怒地还以谦逊一笑,「在下是柳月山庄楚天魂,排行第二,并非拐骗良家妇女的坏人。」
「谁会把坏人两字写在脸上,你……咦!等等,你是楚家要死不死的药罐子老二?」跟鬼一样精明,却满身该死的病痛?
「放肆,我家二少爷福泽绵厚。」身康体健与天同寿。
一把锋利的剑往罗菊衣颈上一架,不见任何宽贷。
「游龙,别吓著了人家,把剑收起来。」他几时也学起西凤的冲动来著?
「是,二少爷。」表情不变,游龙冷然地收剑入鞘。
吓……吓死人了,他还玩真的呀!开开玩笑居然动刀动剑,江湖传闻本就如此,不能拿来挂在嘴上吗?
瞧瞧那脸上不正常的泛白,要说没病还真没几人会信,光是靠近他身边就能闻到一股淡淡药味,虽然不浓,却逃不过她灵敏的鼻子。
做贼就是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任何小细微都得观察敏锐,一个轻忽都有可能使自己送命。
毕竟她们姊妹游走的都是一些大门大户的人家,护院、侍卫肯定不在少数,有的甚至是江湖上喊得出名号的威赫人物,不谨慎点真要吃免费的牢饭了。
轻功绝顶但武功不济的罗菊衣还有一项不为人知的专长,那就是看苗头不对就准备开溜,不会傻得留下来等死。
瞧人家出手多快呀!扎扎实实地往她脖子一搁,以她偷鸡模狗的三脚猫功夫哪能接个两、三招,不赶紧在脚底上抹油怎么成?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是走错路、模错了门,千山万水不必再相逢,後会无期。
思及此,罗菊衣立即想起身要溜。
「姑娘请留步。」
不会吧!眼儿这么尖,她才一提脚就给盯上了。
「当是有缘坐下来一聊吧!在下还有事请教。」他应该不是食人猛兽,不至於吓得她退避三舍。
「呵呵呵!有缘、有缘,就怕剑老兄会有缘地抹上我这吞茶吞涎的咽喉。」说实在的,她还挺怕死的。
「姑娘言重了,我这位随从是过於护主心切惊扰了你,在下在此以茶代酒向你赔礼。」茶杯一端,楚天魂有礼的予以致歉。
先礼後兵,有鬼。「哪里、哪里,楚二公子客气了,小女子哪敢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她说得有几分怨,小嘴微噘,模样清丽可人,流露出被宠坏的小女儿娇气。
「姑娘毋需忧心,若无在下的命令,他绝不敢任意伤人,这点望请宽心。」剑不伤人,伤人的是人心。
楚天魂一再保证随从无害,儒雅的眼中透著与外表不符的刚毅,不卑不亢有著过人才智,圆滑的处事态度令手底下的人心悦诚服。
他也看出她手中的银袋确实为西凤所有,而且为她所喜爱著,但他并不急著为属下索回所有物,仅不动声色的静观其变。
不可否认那道女敕黄的身影十分吸引人,令他为之闪神地多瞧两眼,暗自猜测她的出身和来处,希望能与她相处片刻。
她有一双非常灵活的大眼睛,似吸收了天地灵气不带污浊,叫人一瞧打心底喜欢上。
「在下在下,听来多刺耳,你一向都这么多礼吗?」与他们罗家的随性一比真难适应。
罗菊衣有点受不了他一身文人气息,明明是个袖里掌控乾坤的市侩商人,偏生得文诌诌的如同一名白面书生,让人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罗家的教养不是三从四德、相夫教于,她们四姊妹从小背的是密密麻麻的盗训宝典,对於中规中矩的温吞男子不感兴趣,只有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走各的路没有交集。
敛眉一笑,状似谦和的楚天魂举杯一敬,「姑娘若不嫌弃,何不唤我一声楚二哥。」
「即使我是偷了你们银两的窃儿?」楚二哥?他倒真生冷不忌,一声二哥就想探她的底。
她可不是竹衣那个蠢蛋,人家随便唬弄两句就信以为真,义兄义弟相交满天下,不取代价地义助窃物。
「我知道并非你所为,而是一名七、八岁大的小乞儿。」他不会随意污-人,一双眼看得很清楚。
「也许是出自我授意呢!手脚下乾净的小乞儿通常有人在後头撑腰。」看他一脸冷静,她冷不防想起生性属狐的。
虽然他们的表情不尽相同,但那种令人心底发毛的感觉还真熟悉,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别人都是他手指下玩弄的小虫。
「但不是你,真正的幕後主使者不会以一副施恩的嘴脸走近失主,反而会拿著那笔银两大肆挥霍。」
或许她别有目的而来,却非小乞儿的头头,她身上没有混迹低下阶层的气味。
「施恩的嘴脸?」有吗?
罗菊衣模模相伴她十六年的柔女敕脸皮,不觉流露出得意扬扬的神采,她只是刚好走进和他们相同的茶楼,并非刻意尾随而至暴露身份。
以一个手法高超的贼来说,她很少有机会在大白天出现於人群中,与寻常人无异地逛起大街,买些姑娘家的胭脂水粉。
以往她只能在入夜之後出没,飞上人家的屋顶掀瓦翻砾,黑里去、暗里来,偷偷模模的见不得人,最怕十五月圆之夜不好下手。
她承认是有些不怀好意想让他们难堪,故意拿出被窃银袋里的银两打赏卖唱的姑娘,用意在於取笑他们的掉以轻心。
唯一的失算是她没料到那个冷面的家伙那么厉害,一出剑快如闪电,差点摘了她的项上人头,害她身首分离回姥姥家吃香烛。
「瞧你现在的模样就像吃错糕饼的小花猫,一脸错愕和不解。」不知错在何处。
楚天魂意味深远的噙笑,凝眸注视不怎么服气的小脸,心里浮起想娇宠她的念头,浑然忘却身体所带来的一连串病痛。
那是胎里带来的残疾,使他不能动刀习武,体力糟得让双亲一度以为养不活,几番折腾才勉强保有一息尚存获高人授助。
「你说我像小花猫?!」她哪里像猫来著?大姊才是四姊妹中有爪子的那一位。
他又笑了,「两腮一鼓,气呼呼的表情更像一只取宠的小猫。」
黏人又爱撒娇,却不许人搔弄它的毛发,温驯的外表下有著爱玩的任性。
「你,姓楚的,你存心要惹我发火吗?」下一次她会光临柳月山庄,偷光他的家产。
「心平气自和,姑娘的火气太大容易伤肝,在下……楚二哥倒有几帖良方治治你的心疾。」她的缺点是疑心病太重和不轻易信任人。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一桩,起码她能预先提防不轨之徒,躲过不必要的灾劫。
「你……」哼!不气、不气,气了就中了他的诡计。「心机真重。」
「咦,你说了什么?」他似乎听见什么心很重之类的自言自语。
罗菊衣佯笑的拈起莲花指轻点穴心。「我是说楚二哥太过忧虑了,小妹的身子骨向来康泰,小病不生、大病不长,绝对活得比你久。」
「那倒是,看得出来。」肤白胜雪,两颊桃红像掐得出水来,似不曾有过波折的活得开怀。
他羡慕她有颗如鸟儿一般轻盈的心,无拘无束地潇洒来去,不须背负沉疴和责任。
什么看得出来?这是一种讽刺吗?她不豫的嘟起嘴。「我也看得出来你走不到柳月山庄,迟早客死异乡无人收殓。」
她话一说完,忠心护主的游龙又准备抽剑以待,烈性的西凤则怒目横视按著腰间软鞭,随时等著缠上她那不知死活的颈项。
「呵……嗝!咳咳……承蒙……关、心……」笑岔了气的楚天魂猛然一咳,脸色发白地连连挥手要随从不必惊慌失措。
「你没事吧?二少爷。」即使主子扬手一阻,冷脸蒙上忧色的游龙仍上前一探。
「没事、没事,不用紧张,只是气不顺而已。」还没人敢当他的面谈论生死,她真是勇气十足得令人赞叹。
「都是这个小偷的错,她不该诅咒二少爷遭逢不幸。」什么没事,血色全失像是又要发病了。
「西凤,不许莽撞行事,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两人太容易草木皆兵了,当他是易碎的雪花一碰即化。
「可是你的脸色真的很差,我……」我怕你挨不过,被个贼婆一语成谶。
他苦笑的自嘲著,「你几时见我脸色好过?不就是这样了。」
这也是他年近二十七仍不肯娶妻的原因,他不想拖累一名无辜女子的终身,未曾有过画眉之乐先守望门旁,一生了无生趣地常伴孤星残月。
「二少爷何必自暴自弃,世上能人异士甚多,总有一天会遇上能彻底解除你宿疾的名医……」西凤脸一沉倏地回头,「你一直拍我肩膀干什么?想早日下地府受刨肉火刮之刑吗?」
笑得可人的罗菊衣率直地摊开女敕白手心,咯咯地笑眯了眼,「有毒哟!采自叫人狂笑至死,吐血而终的『笑口菊』,入喉毙命省得烦心。」
「你……」都什么节骨眼了,她还想找死。
笑口菊,又名琉璃菊,黄瓣中心带著红蕊,雌蕊绒生三芽含有剧毒,看似与一般市售的黄菊没两样,但是轻划花瓣或根茎会流出似血的鲜液,味如腥甜的鲜血。
误食者通常活不过一个时辰,一开始就像止不住笑的痴者傻笑不已,继而越笑越炽到五脏俱伤,狂呕月复中血直至断气为止。
虽然毒会害人,但同样也具有医疗的功效,经由多种药材相生相克的大火提炼下,笑口菊的毒反而能解百毒,一颗小小的药丸奇效无比。
罗菊衣能在江湖上贼名远播,名列四君子中的菊,靠的可不是运气和侥幸,卓然的轻功和灵巧的双手助益其大,轻而易举的盗取宝物,和令人闻风丧胆的笑口菊。
只见她顽性一起的眨眨眼,足踩莲花似的轻点两下,一个蝶舞燕行轻翩而至,将两指夹住的黑色药丸往楚天魂的嘴里一塞,随即如飞云流泉的攀坐上梁柱,俯视三双怔愕的大眼。
「你……你到底给我们家二少爷吃了什么?!」怎么他的脸色全黑了,不复先前的苍白?!
「这位姊姊的记性真是不好,不都说是毒药了,你还问。」
她当然很怕死咯,刀剑无眼可不能伤了她无瑕肌肤,可是若说她对什么自信满满,那就是外公传授的绝顶轻功,打不赢人家她还可以跑,御风而行她最在行了。
「你竟敢毒害敝庄二少爷,找死!」游龙的剑才一出鞘,一只比女人骨骼稍大的手按住他的剑柄。
「我说过的话已无举足轻重了吗?」一阵气血翻动,他感觉有股恶臭由月复中升起。
手臂一僵,游龙刚毅的脸绷得死紧。「二少爷,她不怀好心想害死你。」
让他杀了她再取解药,永绝後患。
「我还没死,不是吗?」他自认不会看错人,那位身手不凡的姑娘并无害人之意。
「可是……」万一出了事就来不及了。
游龙、西凤的著急可见一斑,两人的神情都蒙上一层嗜血的杀气,一左一右护卫他们唯一认定的主子,不容许他受任何伤害。
「没死不表示不会死,瞧你全身像浸过煤油一般没一处可以见人,我看你就别再苦撑了,一死百了早点去投胎。」唉,她这算不算说风凉话呢?有点大姊的恶毒心态。
老在罗梅衣婬威下求生存的罗菊衣,多多少少染上一些坏习性,善良有余之际不免想使些心眼,瞧瞧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能整得到人。
在罗家,她是一向乖巧听话的三妹子,大姊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敢有个人意见加以顶撞,否则下场只有四个字:惨不忍睹。
不过一出了千枫林她就本性毕露,好动、贪玩又爱捉弄人,见到好对象绝不放过的戏要一番,直到她觉得开心为止。
挑上楚天魂的原因是因为他太气定神闲了,人家杀到他门前还沉著应对,毫无影响一丝一毫。
她最讨厌那种「我就是看透你」的人,和她狡猾多诈的大姊一样高深莫测,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叫人心生忌惮,猜想他到底会使出何种诡计回敬她。
「如果死能获得解月兑,那么阴曹地府将鬼满为患,无我容身之处。」死,很简单,但活著的人会更辛苦。
所以还不到他死的时候,怕阎王爷不收。
晃著脚,裙摆飞著,罗菊衣一点也不在乎底下人的议论纷纷。「你把生死看得很淡,因为你老在鬼门关前徘徊的原故吗?」
换成是她就没那等豁达,肯定哭得死去活来被大姊一脚踹晕。
楚天魂呵呵一笑,一口黑血溢至舌尖,「我不怕死,只怕死得不值得。」
「何谓不值得?」难道他想带著一身金银珠宝陪葬?
「譬如与姑娘闲聊至今,尚未得知姑娘的芳名。」此乃一遗憾。
「咯咯……我排行老三,名字当中有个菊,为免你死不瞑目,就唤我一声菊妹子吧!」反正天大地大,两人绝无再碰面的机会。
「菊妹子……」
细念著这名字,他抑制不住胸口的热血奔腾,一个仰身喷出口中鲜血,人如离了魂体的躯壳般虚软无力,需要有人一旁搀扶才不致跌落。
但是古怪的事发生了。
一吐完血,原先的黑气由眉心一直消褪至四肢,肤染血色少了苍白,除了没什么气力之外,他给人一种月兑胎换骨的感觉。
虽然他看来并无大碍,可是神情凝重的游龙和西凤仍不放心,眼神露凶地咬咬牙根,提防梁上佳人再下毒手。
「你知道吗?我最痛恨表面道貌岸然,其实私底下老谋深算、一肚子鬼的人。」她的眼中说著他就是那种人,一脸阴险。
想笑却笑不出来的楚天魂轻咳了两声。「菊妹子下来喝杯茶吧!姑娘家老坐在高梁上并不合宜。」
「碍著你的眼了?」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啃著甜栗子往下丢掷栗壳。
不巧地,她抛掷的都是同一人,在落到那身月牙白的衣裳前,总有只多事的手为之一拨。
「高处本就风险多,一个好人家的姑娘不会盘梁而栖。」他的眼神很平静,看不出那些微波动的关注。
哼!迂腐。「谁说我是好人家的姑娘,刚刚还有人说我是贼呢!」
谁要当足不出户的闺阁千金,闷都闷死了,她还是宁可当个贼。
「西凤的言语失当,妹子就海涵包容,别与她一般见识。」他本想起身致礼,却力不从心的跌回座位上。
见状的游龙、西凤赶紧上前一扶,对梁上的佳人投以怪责的一瞟。
「妹子来、妹子去的听得好不舒服,那杯茶你好生的喝著吧!姑娘我要当贼去了。」没时间陪他闲磕牙。
江山多妩媚,满地宝藏藏,趁著大姊还没来逮人前,她要痛痛快快的玩个过瘾,将未来半年可能遭禁足的份一口气玩尽。
至於底下的他就抱歉了,姑娘她不玩了,她可不想在接下来的日子都得面对同一张无趣的脸孔。
「等等。」
「还有事?」罗菊衣以不耐烦的语气回道。
「麻烦将怀中的银袋留下。」楚天魂笑得好像云中白龙,不具威胁性却有一定的威仪在。
「一个还两个?」她表现出好商量的神情,同时掏出两个银袋勾在指上晃。
「端看你的善意如何,我不为难。」君子之风,泱泱大度。
「既然不为难我就收下了,多谢楚二哥的慷慨解囊。」想钓她的良心还早得很,矫揉作态想骗谁?
有哪个贼会归还失物?岂不坏了道上的规矩。
他失笑的摇摇头,「没有银袋我们就回不了庄,你忍心见我们被当成白食客给扔出茶楼?」
楚天魂的居心并不单纯,即使少了他和西凤的银袋他们也不会坐困愁城,楚家的产业在杭州城内仍有几处店铺,只需派人去取现银即可,不致如他所言的处境堪虞。
不过心思缜密的他的确怀著一份私心,光是排行老三,名字当中有个「菊」不足以满足,他想得知的是她的真实身份,以及来自何处。
城府深沉是为商之道,有哪个商人不狡猾,若是无法习武是他的遗憾之一,那么行商才智便是上天给予的补偿,让他崎岖的人生多一条平坦之路。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别指望我善心大发的伸出援手,除非……」她语带玄机的盯著他胸前的羊脂白玉,露出垂涎的神色。
「除非什么?」了然於心的楚天魂为之失笑,随她心意的一问。
真讨厌的笑脸,他到底又看出什么?「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想要得到某物就得付出代价。」
「譬如……」他等著她开口。
「以物易物你懂不懂?干我们这一行不能空手而归……」啊!糊涂,她怎么说溜了嘴?!
「你们这一行?」听起来和贼月兑不了关系,难道她是盗字辈人物?
蓦地,江湖传闻的四君子忽然跃入脑海里,他暗斥无稽地视同巧合,不能因为名字中有个菊字就将其联想一起。
只是他心里有个疑惑的声音说道:四君子不可能是女儿家吗?世人的眼都被蒙蔽了。
「你耳朵别那么尖成不成?想要银袋就拿你胸口的羊脂白玉来换。」懒得和他罗唆,一句话直截了当。
反正今日他不给,入夜之後她就模了去,叫他得不偿失。
「我……」
他正欲解下通体雪白的玉佩,一旁的游龙连忙出声阻止。
「万万不可呀!二少爷,羊脂白玉可是你……」婚配之物。
话未竟,朗声轻笑的楚天魂将一块荷叶糕往他嘴里一丢,让他无法说句完全话。
「无妨,她爱这块羊脂白玉就给她吧!千金难买早知道。」他面露诡笑地安抚难得变脸的随从,轻易地解下祖传之物。
「可是……」她是个贼呀!他在心里请求二少爷勿做出无法追悔的决定。
「别再相劝了,我自有打算。」心中有把尺,自是衡量。
商人不做亏本生意,以「物」易「物」他深觉值得,就看她懂不懂个中意味。
不知怎么了,罗菊衣忽然感到一股凉意由脚底窜起,好像有人在算计她似的,自投罗网地走入自己掘好的陷阱,从此万劫不复。
奇怪,大姊也到江南来了吗?为什么她有不寒而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