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关上的大门,仅留侧门供地下室的赌客及楼上房间的男女进出,一切回归夜的平静。
秋末冬近的时节,萧条的大马路上有些凄凉,空气中带着些寒意,阿烈……也就是石孟-因前些日子机车送厂修理,所以改以步行回家。
其实银色撒旦和她的住所相隔满远的,但怕牵连外婆受累,她坚持在外租屋,克制亲情之苦鲜少回家探望外婆,仅以电话联系问安。
大概这两年打架打出心得,胆子也练大了,她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巷道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可以沉淀不少心情。
不过由于太过静谧,她总觉得暗处有双犀利的眼睛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令她有种被束缚的压迫感,每每想挣月兑却使不上劲。
她曾刻意地去聆听细微的足音,但都只有风的呼啸声,有时她会暗笑自己太大惊小怪,杯弓蛇影的自己吓自己。
可是直觉上,她感觉被跟踪,甚至更可笑,她产生一种荒谬的想法,有人正在她身后保护着她,所以她才能安心的一路无忧。
今日,那种莫名的感受更强烈,她知道和神秘客见面的机会近了。
「嗟!又在胡思乱想,哪有人会笨到保护一个身无钱财的人,除非他脑袋坏了。」
这段话随风轻飘,即使细如蚊鸣,仍让隐身在人行道树上的黑影眉头一拢,十分不以为然地看着这个外观似男孩的大女孩。
突然,静得连落叶掉落都几近听闻的巷口,出现几道魁梧的人影,手持刀棍面带凶光的挡在她面前,似有要将她大卸八块的意味。
「好狗不挡路,天还没亮,你们不是应该回去看门。」她不在意地吊高唇角讥讽。
「臭小子!用不着得意,稍早欠下的债,大哥我来讨回。」说话的男子大约三十郎当岁,一副流里流气的欠扁模样。
石孟-想了一下,原来他是调戏卖槟榔阿妹的登徒子,九点多时才被她教训一顿,害她赶不及上班,没想到他挺有耐心的,杵在巷口等她。
大概他也了解银色撒旦禁止械斗,所以在大寒天等着她,这等愚蠢之事值得嘉奖,她会好好地送份重礼给他。
「大哥。」石孟-唇边有道不难察觉的讽色。「你想断几根肋骨?我允许你自行选择。」
带头的年轻人横眉竖眼地挥动手中的开山刀,刀锋在月光反射下显得阴冷阴寒,闪着夺魂的血腥味。
「死到临头还要耍嘴皮子,老子我就从你那张专骗女孩子的俊脸下手,看哪个妞还敢再要你。」
一个手势一挥,五、六名大个子刀棍齐下,刀法棍势凌乱无章,志在教训眼前这名好管闲事的小子,力道不受控制地猛挥猛砍。
打架经验丰富的石孟-,知道闪身扭腰躲避锋利的刀面,以手臂抵挡结实厚重的长根,乘机攻击他们身上的脆弱点。
但毕竟她是名十九岁的豆蔻女孩,徒手对付数名手持武器的大男人,有些力不从心地被划了几刀,而被她以重拳击伤的男人则愈发愤怒。
原本只想教训教训的想法,演变成欲置她于死地的杀红了眼,所谓失去理智的蛮人是不懂出手轻缓。
「去死吧!臭小子,阎王爷在点召了。」年轻人亮晃晃地薄刃高举直劈……
身上伤痕累累,新创加上旧伤口,她已分不清血由哪里流出,全身的气力几近耗尽,全凭一股不服输的意志力在硬撑。
在一把寒意迫人的开山刀从面门正劈时,她以为人生将走到尽头,谁知峰回路转,那把刀在她面前滑落。
陡地她一个左手反握住刀子,一个男人的哀嚎声止住了其他正在攻击的伙伴。
「咱们的账该重新算一算喽!」明知体力不济,石孟-强装起凶狠冷硬的态度。
也许是她的气势惊人,再加上已有多人挂彩,他们有几分怯意,扶着手臂快断裂的男子匆忙离去。
此时,街灯下走出一名冷厉的黑衣男子,十分不悦地步向正以电线杆为依靠的女孩。
「女孩子不要太逞强,适时的呼救才不会送掉你那条微不足道的小命。」任性。
本来他不打算出手,看她能倔强到几时,没想到她身中数刀仍顽固地跟一群大男人拚斗,居然等着送死也不逃避。
根据多日来的观察,他确定她是任务中委任保护的那名女孩,不然他才懒得以消音枪震麻那持刀男子的手,让她得以反扑成功。
对于女孩子他一向反感,但是现在他真的很生气,竟然有人以自身的当沙包来训练体能,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维丝娜是他见过最疯狂的女人,如今又添了一人。
女人是世界上最难懂的动物,完全不讲理智只凭冲动处事。
石孟-勉强睁开被血染糊的眼,十分吃力的仰头看面前的这根大柱,「谢了,你的搭救。」
他真的很高大,在背光的阴影下,她只能看到大概轮廓,以及炯炯有神的两道眸光。
由于失血及体力上的耗损,她没听见他气恼的语气中对她性别的明白点出。
「太不可爱了!你真当自己是男人。」不可爱,大大的不可爱。
隐狼不客气地往她后领一捉,两眼像探照灯一样扫描她的周身,审视伤口出血量是否致命。
「你……我本来就是……」她想说本来就是男人!但在他凌厉的目光下缩回。
「女孩就是女孩!再怎么伪装也成不了真男人。」伪装术再高也高不过蓝蛇珍妮。
「不可能,我的男装扮相没人怀疑过。」从他不屑的语气中,石孟-知道自己身分已暴露。
隐狼从口腔冷嗤一声,「台湾的瞎子可真不少!明眼人只稍瞄一眼就知道了。」她还以为男人好扮吗?
常年见惯蓝蛇为伙伴们易容,他很容易就能分辨出真伪,他可不像伊恩那个笨蛋,只凭一张相片认人,徒惹笑话。
传真相片上的女娃虽然稚幼,但他仍细心地看相片上的日期往后推算年纪,不至于盲目的找寻昔日的影子而错过。
他是追踪高手,不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你跟踪我?」石孟-直觉地认定这点。
不错,有点脑筋。「我称之保护。」
「保护?!」石孟-发出短促的笑声「在我被打个半死的时候才出现?」
保护。亏他说得面不红耳不赤,真要等他来保护,只怕尸骨早已腐烂生蛆。
「正常的女孩在遇到危险时会大声呼救,既然你想逞英雄,我乐得凉凉看戏。」他没解释曾开枪相助一事。
正常的……女孩。她是吗?「你可以把手放开了,我相信自己站得稳。」她是在逞强。
不认命的女孩。隐狼看得出她身心已俱疲,偏偏爱赌一口气,真是太不可爱了。
麻烦就是麻烦,不管老的少的,只要是女人就代表麻烦不断,从无例外。
「哼!无自知之明的笨女人。」他手一松,任由她跌落地面。「站得稳?」他满脸不齿地冷睨她。
噢!好痛……
石孟-的确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当他手一离开,她的身体像无生命的破碎女圭女圭一般滑落,冰冷的柏油路使伤口一紧,痛彻心肺地冷汗直淌。
咬着下唇不让眼中的泪轻扬,她暗暗地仅凭最后一丝气力,慢慢地扶着别人家的围墙站立,全身的痛已非笔墨能形容。
「我……我没事了,你……你可以……走了。」
「是吗?你走两步我看看。」固执的女人,开口求人要她的命吗?
所以他讨厌女人不是没有理由,该死的不自量力,妄想当个活石柱。
一步都很困难,还要她走两步?「我的事……不要……你……你管。」
「我高兴。」才怪。
若不是自己太鸡婆要任务,也不会找个麻烦上身。失算,太失算了。
「你高兴我不高兴。」她勉强咬紧牙根才说出这一句完整的句子。
隐狼以身高压迫她的视觉,「我不负责你的喜怒哀乐,用不着在乎你高不高兴。」
「你混蛋。」脑部缺氧,令她忍不住想骂人。
「想知道混蛋下一步要干什么吗?」他冷笑着靠近她的脸。
这一刻,石孟-被他眼中的冷骇住,在她来不及做好防备时,整个人像布袋一样地被他甩在肩背,头下脚下的倒吊着。
「你快放我下来。」她觉得呼吸困难。
「不要想命令我,乖乖地待着。」隐狼了解她之所以没有挣扎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
她头好晕,浑身难受得要命,「求……求你……放我下……下来。」
她已经顾不得眼前的男人如何刁难!口齿含糊地开口要求,只求片刻的舒坦。
「女人。」
他手一转,改背为抱,将她置于怀中。
他不承认怀中失去血色的苍白女孩勾起他潜伏的同情心,一切都是为了任务而已。
不过,他讨厌女人是众所周知的,即使是伙伴受伤,也不见他亲手地怀抱在胸,顶多背上一段罢了。
天色大白,徐徐的暖阳照在窗台上,委靡不振的向日葵垂首,像它无助的主人少了一丝生命力。
「该死的男人,居然一掌劈昏我。」
石孟-拄着下巴生闷气,她从没这么窝囊过,被个男人「抱」回家也就算了,连上个药都不得有异议,简直是当她不存在。
不,应该说没有发言权。
这个男人太危险!危险到她居然有一丝窃喜。
无法否认的一点,她在他怀中有无尽的安全感,尽管他老冷着一张脸对人,而且口出令人气恼的言语。
「女人,床的功能是休息不是发呆。」
回过头,石孟-的眼底有抹恼色,「叫我阿烈,还有,我已经睡太多了。」
昨天凌晨上完药,就被强制休息,到了晚上该去工作时,他竟然自作主张的替她请假,还不惜一掌劈昏她,省得浪费口水周旋。
从父母过世后,她还没睡过整整一天,最多不过十个小时而已,害她不仅伤口疼,连带着筋骨也跟着酸涩不已。
「少说废话,女人,快吃。」隐狼随手丢了一包烧饼油条和温豆浆。
她接过一看说道:「我不吃早餐。」
昼伏夜出的颠倒生活,别人的下午茶时间才是她的早餐,而午餐则是晚上八点,至于晚餐嘛,刚好是别人家吃宵夜的时刻。
「管你吃不吃,一份早餐五十块,记得付现。」不知好歹的女人。
一大早隐狼到楼下买早餐,原本只想填饱肚子,不管楼上那个麻烦,但是瞧她一身是伤不方便下楼,才顺便帮她买一份。
难得一次好心被拒绝,他的脸色可不好看。
「我又没拜托你买。」石孟-小声地咕哝。
偏他耳朵尖得很,眉间笼罩黑气,「走路费一百,一共一百五十元,不许赊账。」
「一百五十元?!你土匪啊!怎么不去抢银行比较好赚。」哪有人走路费比早餐贵两倍,存心坑人嘛!
虽然一百五十元不算什么,但是总还是钱啊。
「抢银行是犯法的事。」而且太简单,他不屑为之。「对了,诊治费两千。」
「诊治费……两千?你……你……我又没有要求你替我包扎。」什么嘛!她像凯子吗?
口中塞满食物,他头也不抬地补充,「药粉五千,我不介意收支票。」
收……支票,五千?那一小撮白色粉末敢狮子大开口,「你要抢也得看对象,乞丐的钞票你下得了手吗?」
「你是乞丐吗?」隐狼讥讽地住她身上一瞥,表示乞丐住不起公寓。
「这……这不重要,你凭什么向我要钱,我的薪水还不够付房租呢。」无赖!
「银色撒旦月收入上百万,这还不包括抬面下非法的收入,不要顶着老板的光圈哭穷。」好「贵」的房租。
「你调查我?!」石孟-心生警觉地盯着他吃相甚雅的脸。
这么说也差不多,寻鼠和他等职,「收起你的猫毛,你不是我的对手。」他见她毛竖得像被人踩了尾巴。
他慵懒的态度令人冒火,好像在提醒她爪子不够利,不如去月下喵两声,说不定会碰到一只瞎了眼的笨耗子。
「为什么调查我?」
「因为我太闲了。」嗯……肚子不太饱,他看向她手中原封不动的食物,「嗟!不吃给我。」
她下意识地听从他的话在食物换手之际突然缩回,「一百五十元。」
「好!不过你付。」转得满快的,知道讨价还价的生存法则。
「我付?」石孟-双眼一瞪,音量不由得提高。
隐狼拍掉手上的碎屑点头,「你浪费粮食,我资源回收,一百五十元。现在你一共欠我七千三百元整。」
「天呀!你一定是商人,而且是大奸商。」她死也不给手中的食物,明知不饿还硬啃烧饼油条喝豆浆,说什么都不能便宜那个痞子。
「奸商?!我是不是该多谢你的赞美?」周恩杰才是「大」奸商。
可惜奸不过他的亲亲小妻子,婚订了大半年,老婆是悠哉游哉地四处闲晃,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宠妻变妻奴,活该。
她平心静气的思忖了一下,「你到底是谁?」相处二十几个小时她竟忘了问他的身分,太疏忽了。
「隐狼,联合国干员,本名是哈维.郎纳斯,你可以称呼我哈维。」他不避讳地道出身分。
「联合国……」石孟-为之一惊,联合国怎么会找上她?「你们想要什么?」
「不是我们想要什么,而是谁要追杀你?」根据寻鼠的资料,似乎和中东的恐怖分子扯上关系。
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小女孩,手中握有何种秘密,怎会事经三年之后,还会有人要她的命?何况事发当时她才十六岁而已。
为了追踪她的下落,可着实浪费了他不少时间,若是物非所值,相对地他的酬劳随之递减,为了己身的「利益」,他希望抽中个「大奖」,以慰一路奔波之劳苦。
要什么?蓦然她灵光一现,莫非是……「他们已经杀了我的父母还不够吗?」
「看来你明-自己父母的死因,知道他们要什么。」难怪她得学习如何自保。
他看过她的身手不错,攻防进退有用脑子,出拳又快又狠,就是急躁了些,遇上真正的高手根本没三成胜算,很快就被摆平了。
而且就算她学得再精,一颗子弹足以致命,连跑的机会指数都是零。
「你真是联合国的干员?」石孟-的眼中有抹算计的光芒闪过,但不够快。
「我的任务是保护你,并揪出这只幕后黑手,不要妄想我会教你什么。」隐狼的嘴角有道冷冷的笑意。
太女敕了,如此女敕娃想设计他,再过十年吧!也许他会老得没有力气,任由她摆弄。
察颜观色是他们干这一行的专长,尽管她再怎么隐狼那份心思,也难隐狼眼的精光。
敏锐的家伙,一眼就看穿她的内心,「你没有办法一天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紧盯着我,总会有疏忽的一刻。如果我自保的能力够强,必要时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当然,有把枪防身更好。」
她相信他的身上不只一把枪才是,在当前的局势,枪比任何武器实用!不但可以自保亦可伤人。
「女人,你在污辱我的专业才能,不过我原谅你的无知,还有台湾的警察素质是差了点,但不至于无能到满街有可拾的枪支。」
愚蠢至极,敢怀疑他的能力,他会需要一个小女孩的保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隐狼撇嘴地用舌尖剔掉齿缝的芝麻粒。
「凭什么我要相信你的能力,谁知道你是不是敌人派来探我的口风,好伺机杀人灭口。」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少,毕竟在昨天之前他们是两条平行线上的陌生人——虽然她的心早已相信他。
「信不信,你人死了,舌头还有活动能力。」杀她?太浪费力气。
刷地,石孟-脸上浮起暗红色,「你在嘲笑我话多。」
「这是事实,不是嘲笑,而且我才不在乎你信不信,反正命是你的,你不想要我还乐得轻松。」
早说女人是麻烦的动物,先是质疑他的能力,后又疑神疑鬼地自创一番幻想,就算死了也不可惜。
这个男人说话真不客气,「你说话一定要这么毒吗?一点风度也没有。」
说起风度,隐狼眼前就浮现那张令人厌烦的有「风度」的脸——平野正次。「女人,换药。」
「不要女人女人的乱叫,我叫阿烈。」叫小猫小狗呀!「我自己换药。」
一次两千耶!再加上药粉五千,不出一个礼拜,她就得靠借贷过日子。
「随你,身上留下坑坑疤疤的不是我,你未来的老公不嫌弃就好。」不识好歹的女人。
瞧她手上那些伤口,才经过一天的时光就已收口结痂,要不是靠他那小小的万灵粉,哪能好得那么快,不知感激的笨蛋。
「要你管,你以为我家财万贯,买得起你的「贵」药。」她宁可忍耐几天,等伤口慢慢痊愈。
隐狼在心中暗叹,笨女人,笨到吃鱼都不剔刺。他不过说说而已,又没有真的要她付钱。
几千块台币还不够他塞牙缝呢!笨得要命。
石孟-小心地拆下绷带,一不注意扯裂了原本已结痂的伤口,微细的血丝倏地染红了洁白的绷带,她连忙要擦红药水止血。
一只手快速地握住她不设防的手,口气恶劣的直开火,脸色更是臭得活像吞了一只绿青蛙。
「笨女人,你不要浪费我精心的杰作,笨、笨、笨!换个药都能弄伤自己,你的父母真伟大,居然养得活你。」
提起父母,石孟-不自觉地抽动鼻子,强忍着悲伤不让眼泪流出眼眶外。
噢!要命。「不许哭!我最讨厌女人掉眼泪,不要以为我会哄你。」妈的!他没事干么提起她死去的父母。
他最怕见女人掉眼泪,尤其是那种无声的哭泣最教人难以承受,他根本无法面对哭泣的女人。
他是美国印第安人的后裔,父亲是阿帕契族的族长,以父亲的地位在印第安人保护区内,可以同时拥有四名妻子,甚至更多,以其经济能力而定。
母亲是父亲第一位妻子,拥有英国血统的贵族千金,所以无法接受父亲一再娶妻纳妾,终日以泪洗面,渴望回到出生地——伦敦。
但父亲强悍的掠夺作风,根本不允许他的女人离开,即使他对她已不再有眷恋,仍强制以合法婚姻困住她。
身为长子的隐狼无力帮助母亲摆月兑加在身上的束缚,只好无助地远离家园,投身在正义的行列之中。
有人说他冷酷无情,对女人不屑一顾,但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他怕女人。
而知道他这个弱点的人不多,只有他那几个出生入死的伙伴。
「我才……没有哭,我是……不哭的。」她没有哭,她不承认两颊流下的液体是泪。
父母死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没有落泪。
在非洲的丛林中独自地生活六个多月,她也没有哭泣。
白天躲避坏人的追赶及不友善的土人,晚上才从树洞出来觅食,她仍坚强地挺直腰杆活下去,没有掉一滴眼泪。
被毒蜂咬伤,差点葬身蟒蛇月复中,甚至连续发了七天高烧,她都一一的熬了过来,石孟-怀疑自己是冷血的,所以没有泪。
后来在丛林中遇见汤耶士神父,经过他的巧妙安排才经由美国转机回到台湾。
看到久违不见的外婆,她想哭却哭不出来,一口哀戚梗在喉咙里,百般委屈欲诉无泪,她不想让外婆陪着伤心,佯装父母尚在的笑着。
直到今日,外婆依然认为女儿、女婿还在那片黑色大陆做实验,抽不出空回来探望这一老一少。
「你明明就哭了。」天呀!谁来救救地。
「我说没哭就没哭。」她坚持自己不流泪。
眼泪像珍珠直落,止不住的泪滴有生命似的冒出,隐狼心中不忍的指数不断升高,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一边说没哭,一边掉眼泪。
难道女人真是水做的,她这样哭不累吗?
「好,好,你没哭是我看错了,是屋子漏水滴到你的脸上,是台湾湿气太重,所以你眼睫上有雾水。」
只要她不哭,隐狼什么荒谬的理由都编得出来,就算要他跳大腿舞都成。
本来哭得很痛快的石孟-听到他无厘头的话,一时抽抽噎噎地红着鼻头,眨着如扇的黑色羽睫不知该做何回应。
「拜托,你的鼻子已经够红肿了,不要再用手指去拧鼻头。」像喝醉酒的糟老头,丑死了。
她鼓着腮帮子,一滴泪挂在眼角,「我……我感冒了!鼻子不通嘛!」
对,是感冒,她没哭。石孟-固执得不承认有放纵的一面。
「是感冒。」他克制不住地拭去她眼角的泪,「你瞧,鼻涕跑到眼睛里。」
看她怎么解释!隐狼得意地将一滴晶莹清澈的泪珠放在她鼻上晃动,不允许她狡辩。
「这是……呃……茶水。对,是茶水溅到的。」好丢脸!她居然在一个陌生里人面前落泪。
受不了,这个笨女人比维丝娜还滑溜,前一刻哭得淅沥哗啦,脸上还残存未退的泪痕,还敢厚着脸皮说是被茶水溅到。
罢了,至少她肯停止催魂夺魄的低泣声,至于用什么托词都无所谓。
「女人,手来。」
哭累了伤还是要上药。
隐狼发现他被这个女人打败了,居然不用一句威胁语就让他竖起白旗投降,还得为她上药包扎伤口,实在是教人沮丧。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