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皇宫内院一道黑影掠过,快得令人以为是眼花,一跃身消失在御书房。
“有刺……是你?”
李隆基不高兴地拧起龙眉,神情微怒地注视这个不请自来的夜行客,心中的不满累积到最高点,颇有不吐不快的愠意。
但是他没再开口,等着来者自行认罪,希望给他一条生路走,不破坏多年来的情谊。
等了又等还是一片静默,如同往日的张狂,夜行客端起李隆基面前的冰糖燕窝一喝,嫌太腻地微蹙起居,大咧咧地坐上一旁的大椅。
不得已,还是得有人让步。
“朕的孝昌公主呢?”
“她很好。”命还在。
“很好的定义是什么?吃得好,穿得好,有专人服侍着?”他的简洁让李隆基大为不豫。
东方无我笑得漫不经心,“你能要求海贼比照皇宫中的行事吗?那叫造反。”
“你……”李隆基气恼地一瞪,“别告诉朕你是海贼的一份子。”
“以前不是。”现在不得不,榜文上都有他的大名了,能摇头吗?
“那就是现在是喽!”该死,他要怎么办人?
原本指望他娶珞儿后好入朝为官辅佐太子,一件大好的喜事却搞得如此乌烟瘴气,公主被掳为人质,而群臣激愤的要求派兵镇压海贼。
他实在搞不懂这个烈火有多大的本事,居然能策动他都摆不平的人“投诚”。
天底下的美女何其多,尊贵凤女甚至肯委身下嫁,谁知他中意的女子是个贼,而且是烧掠无数的女海盗,海贼的首领。
不知该叹气还是下令侍卫抓他入天牢待秋决,不过此举只怕又会引来一群海盗无法无天的劫狱,大唐天子的颜面将无处可摆。
“皇上该问问太子为何大动干戈,不过对付个女子就出动精兵上万,他可曾把你放在眼中?”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他学得不精。
“这……”太子的确未经由他同意而擅下手谕。“你总不会要朕办自己的儿子吧?”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相信皇上会给草民一个交代。”刚愎自用、不容异己不配为太子。
交代?“海贼扰民实属大罪,瑛儿有何错?他是为民而战。”
“太子是这么告诉皇上的吗?”为民而战,好大的口气。
“不对吗?”李隆基满怀疑惑的问。
“我想太子少说了一点,他一定没告诉皇上,买通杀手杀草民的代价是多少吧!”
“什么太子他……”买凶杀人?
震惊不已的李隆基差点摔落龙椅,不敢置信太子会做此等恶事。
“因为我与皇上有点交情,所以他想收买人心,但是又因我和三皇子来往密切,在收买不成的情况下骤起杀意……
“皇上,你的皇子们勾心斗角我管不着,但是有必要拿我当筹码吗?我是个江湖人,自然结交江湖人士,在旁人眼中十恶不赦的烈火正是我的红粉知己,朋友互有往来也算是滔天大罪吗?”
字字句句说得李隆基汗颜,他从不知道皇子们私底下为了巩固地位闹了这么大的事。
“与海贼来往本来就不妥,可是你干么跟着胡来,剥光了士兵衣袍绑在别馆外示众,还去劫地牢……”唉,他头都大了。
东方无我轻咳了一声,“拙荆火气大,请皇上勿怪。”
他阻止过,真的。
但是琳儿的性子烈,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不甘心,为了保全士兵们的命,他只好助纣为虐地帮忙月兑提督大人的……鞋子。
“拙荆?!”
“我们准备成亲了,皇上。”不管她同不同意,他是誓在必行。
李隆基吹胡子干瞪眼,冷诮的一讽,“你是来邀请朕去喝喜酒吗?”
“如果皇上有空的话,草民自当备上一桌薄酒淡菜。”他故作谦卑地拱手一揖。
“你分明是故意要气朕,朕的金枝玉叶你不要,偏去招惹个海贼,你把朕放在什么地方?”他生气地一拍桌。
“心里,皇上。”东方无我左手端出颗遍体通红的南海珍珠献上,“皇上该把视野放宽,有我在一旁约束,烈火会少杀些你的子民。”
多艳的红晕,美不胜收,李隆基清清喉咙地把玩稀世珍品。“你想贿赂朕?”
“草民不敢,句句肺腑,皇上也不希望海贼太过嚣狂,越了货还杀人吧!”两者轻重不难选择。
“东方卿家,你的性格朕一清二楚,谁能保证你的无法无天能收敛,说不定抢得更凶,尸横海面呢!”他和烈火一样狂妄自大。
东方无我大笑,复送上白璧一双。“皇上,我爹的项上人头就托你保管了。”
“你这个……唉!东方敬生出个不孝的儿子真值得同情。”叹了口气,他无奈地摇摇龙首。
“我家娘子还等着我上船呢!东方家有劳皇上多费心了。”东方无我作势起身要离去。
“等等,师叔!”他冲口而出的一留,“几时再来探望朕?”
“路过吧,山水总会有相逢的一天。”相送不嫌远,仅在寸步。
李隆基苦笑的扬扬手,“去吧,改日来访记得走屋檐,朕不方便开中门迎接。”
“哈……皇上保重。”黑影一窜,消失在夜幕中。
一手抚着无瑕白璧,一手抚着南海珍珠,李隆基感慨少了个能谈心的伴,公侯将相不当去当海贼,他真想得开呀!
想想自己贵为万民之主却成日局限在这小小的太极宫里,实在有点厌烦了,该找个时间下江南一游,看看他升平的大好江山。
听说江南多美女……
***
帆张锚起,顺风。
迎风号航行在大海中,淡淡的金光洒落在船桅上,了望手在桅杆上打盹,一只迷途的海鸟正栖息在他肩头,拉了一坨白屎拍拍翅膀扬长而去。
甲板上寥寥数人做着防卫的工作,不时偷看另一端表情愉悦的女子,好像走了一趟大唐,她人变得更加出色,绝丽无双地泛着美丽的神采。
海风吹来一阵凉意,微送着湿气,看来是快要下雨了,迷人的金光逐渐躲进云层中。
白浪一波波拍打着船身,溅起水花无数,游鱼点点闪着鳞光,时而飞跃,时而浮潜,无声地展现大海旺盛的生命力。
面对熟悉的大海,沙琳娜的心口涨满喜院,她终于回来了。
回到她可以恣意纵情的侮域。
“无我,你会不会后悔上了船?”贼船。她在心底暗笑着。
侧首一望,东方无我的手指紧抓着船栏。“如果不包括……呕!晕船的话……”
“哈……我说来不及后悔了,自作自受,你会认为我是在幸灾乐祸吗?”她就是。
“琳儿……娘子,嘲笑别人的不幸是件不道德的事。”呕!胃都空了还是想吐。
“好嘛!我道歉,看在你活不长的份上,我尽量不看你死前的丑态。”他现在是生不如死。
什么话,他只是站不住脚而已。“离你的岛还有多远,我不想让你当寡妇。”
“快到了。”她忍俊不住,没见过有人连吐了三天还适应不良。
“三天前你就说过这句话了,我该不该再傻傻的相信?”一望无际的海洋,他无法置信有人成天面对同一片海色而不发狂。
看来他是做不成海贼,得想个办法拐她下船,从此双宿双飞的当对快意夫妻,在离海遥远的陆地上。
沙琳娜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轻笑,“谁叫你爱上海盗头子,被骗是活该。”
“就知道你没良心,我的心受伤了。”唉!自作孽不可活。
“要不要抚一抚,我的烈火掌还派得上用场。”她扬起手要代劳治心。
“免了、免了,其要谋杀亲夫呀!”他顺势搂她入怀,低头一吻害人心猿意马的檀口。
“咱们还没拜堂成亲呢!你说得未免早了些。”她嘴里这么说,心头却早已接受父亲订下的荒谬婚约。
“你还跑得掉吗?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了。”四面是海,汪洋一片。
沙琳娜顽皮的一点他鼻头,“推你下海不就成了,那时我们便不在同一条船上。”
“最毒妇人心,你连相公都敢害,我怎么会爱上心狠手辣的你?”他故作不解的哀叹一声。
“识人不清喽!谁叫你沉迷受了我的蛊惑。”她不害羞的赞美起自己来。
“是呀!我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中了你的美人计……呕!”东方无我趴在船边吐了一口酸水。
太杀风景了。
“你要不要紧?别忘了船上有大夫。”真怕他把胃给吐出来。
他抓过水杯漱个口,“不羞呀!连人都绑。”他以无尽纵容的口气说,努力平复恼人的呕意。
就知道她不安份,岂会放过现成的好处,大大方方地送姐附弟,顺便倒贴嫁妆,原来她的海盗生意干到洛阳去了。
趁人不备地将跛脚怪医绑了来,施以迷烟使其昏迷,安安静静地躺在底下舱内不省人事。
遇到横行无阻的烈火算他没烧好香,讨了个憨妻还频频打破原则,先救了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的王丑,后被逼治伤势严重的夜舂和小果子,真不晓得他的不救人誓言还能撑多久。
“绑他是看得起他,空有一身医术不用太可惜。”她是造福清风岛的海盗们。
“可他愿意再救人吗?”
沙琳娜笑得阴险,“我们清风岛上没有‘人’。”
“琳儿,可否解释你的含意,愚夫驽钝。”真毛呀!她的表情似乎乐得过了头。
“沙武,上一艘遭我们洗劫的商船说我们是什么?”头未回,她听足音辨人。
“畜生。”他走过她身后收好麻绳。
“王大,风记船行的伙计碎了你一句话还记得吧?”
他回道:“他骂我禽兽。”
沙琳娜促狭的一眨眼,“听到了没,我们是畜生和禽兽,非人也。”
“我真服了你,曲解话意的本事高人一等。”他忍不住笑开了。
一阵大浪拍来,东方无我身形一摇差点落海,幸得一只素手及时一拉,两人在摇摆的船上晃来晃去,一个不注意踩到未收齐的绳索,双双倒向甲板。
反应极快的东方无我怕压坏了他心爱的女子,拥着她的腰一滚让她跨坐在身上,形成极其挑逗的画面。
“娘子,我打算失身了,请你尽情的蹂躏我,为夫的绝无怨言。”他是需要做点事转移晕眩的不适感。
她脸一臊红地趴在他胸口,摩挲他下巴初长的青髭。“谁晓得你失身几次,就爱占我便宜。”
“你是我深爱的娘子,不占你便宜还能去占谁的便宜呢!”不想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手抚上她横跨的腿。
“讨厌鬼!老是缠着我,天下没姑娘了吗?”她笑窝在他颈项,温热的气息让他浑身似着火般难受,恨不得月兑光了她多余衣物。
“这一世缠着你,下一世还要缠着你,弱水三千只取你这瓢饮,我爱你。”他伸手覆上她的浑圆。
“我也爱……”
一句情话硬生生的天折,冲天的咆哮声由船舱内传来,震动了甲板。
两人相视一笑,近在咫尺的唇胶着在一起。
东方无我抱起了他爱极的佳人走向私人船舱落了锁,抢自西洋货船的大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一直到抵达清风岛前,两人都未踏出舱门一步,当然也没听到萧三月的狂吼——“该死的,是谁把我弄上船?还有我的胡子呢?是哪个活腻的人剃了……”
船走得慢,大伙儿不急着赶路,难得悠闲地不做“生意”,一个个松散地躺在甲板上晒太阳,不管风雨几时会来。
女海盗沙琳娜的传奇故事流传了五十年,她的子子孙孙依然航行在海上,以掠夺为业。
风起了,该扬帆。
清风岛的绝天崖吊了一具白骨,听说是出卖岛主的背叛者。
自此而后,凡有背叛之人皆处以吊刑,绝天崖顶的紫风草开得灿烂,像是在微笑。
传呀传到后世,那又是另一则未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