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夜熙国的皇族礼仪,帝后大婚的第二日,皇后要去紫霞宫向太后请安。
当今太后赵月蓉乃将门之后,十五岁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先皇,短短三载,便先后为夜熙国诞下两位皇子。
先皇李隆煜文采惊人,还是太子时便满月复经纶,才华出众,导致登基后,过于倚重文臣。夜熙国能有今日这样的局面,与太后的努力是月兑不了关系的。
她虽是女子,但自幼便跟在身为元帅的父亲身边,对于行军打仗自有一套高明的策略。
先皇自幼身体十分赢弱,加上过度操劳国事,身体每况愈下,她便从旁辅佐,借机手握大权。
她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在独揽大权的同时,不忘壮大自己家族的势力,几年下来,赵氏一族在朝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自先皇崩逝,少帝李承泽登基,太后一方面想维护儿子帝王的地位,一方面又不想让自己家族的势力遭受任何变故。
儿子虽然年轻,却比他父皇更有治国策略,看得出他不想一辈子受制于赵氏一族,便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甚至为了避免外戚势力扩大,始终没有立后,且后宫妃子的出身,也大都是朝中一些无足轻重的大臣之女。
这些点滴,太后全看在眼里,嘴上没说什么,心底可是一千一万个不满意,这才会暗中召见帝王身边的重臣卫祈,想逼着皇上立后,以便利用后宫之势来牵制他。
她自然知道儿子会对此举反感,可是为了巩固赵氏一族的权势,太多事她不能由着儿子任意行事,更何况后宫一日无主,那些妃子之间的你争我夺只会越演越烈。
所以当郗宝宝来到紫霞宫向她请安时,她仔细端详着这位新儿媳。
虽然心底不怎么满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后,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见机行事。
郗宝宝年方一十八岁,身材娇小瘦削,鹅蛋脸,面颊肌肤晶莹胜雪,典型的丹凤眼,鼻尖挺,菱形的双唇泛着粉润的光泽。
纵然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可自有股清秀气质,虽被册封为尊贵的皇后,眉宇间却没有一丝骄纵之色,反而让人觉得可亲。
阅人无数的太后,仅仅一眼,便对眼前这个小丫头心生些许好感。
一阵磕头请安之后,她命人赐了坐,按惯例赏赐了好多饰物宝贝。
“哀家已经听迟卿家说了一些关于妳未入宫前的遭遇,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五岁便与家人走散,这些年来一人在外,定吃了许多苦头吧?”
第一次见到太后,郗宝宝规规矩矩的坐在矮凳上,眼角却忍不住好奇的偷瞟。
太后身穿一袭耀眼华袍,四十岁左右,浑身上下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气息。
由于保养得宜,一点也不输给年轻姑娘,虽然贵为太后,可脸上却挂着亲切的笑容。
自幼与家人走散的郗宝宝,捡到她的师父又是个大男人,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被母亲牵着手走在街上,心底都忍不住羡慕。
此刻太后正笑咪咪的看着她,说话的语气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盛气凌人,再加上入宫之前爷爷曾叮咛,入宫后要多与太后亲近,因为太后对迟家有恩,因此她内心深处不禁对太后产生好感,更有一种把对方当娘的奢妄想法。
“我……”她才刚张开嘴,便被身边的采裳从后面轻轻扯了一下,她顿时想起自己身在皇家,不可以随便把“我”字说出来。
“那个……臣妾倒没吃太多苦头,这些年虽与家人失散,可师父待臣妾如亲生女儿,将臣妾照料得极好。”
“这么说来,妳师父也是咱们皇家的恩人,找个机会宣他进宫,哀家定要亲自赏赐。”
“师父常年云游在外,行踪不定,臣妾在这里代师父谢过太后的好意。”
说着说着,鼻间闻到一阵香气,正是御厨每日定时给太后送的燕窝粥和补品。
昂贵的瓷盅向外散着白雾,味道散得很快,勾得郗宝宝胃里一阵咕噜。
想起清晨起来,怕耽误拜见太后的吉时,临行前只随便吃了几口,便被人领到紫霞宫,现在闻到诱人香味,肚里的馋虫一下子不安分起来。
太后见她不停的舌忝着嘴唇,眼睛随着瓷盅的方向移动,忍不住一阵好笑。“皇后可是饿了?”
“呃……”郗宝宝倏地脸红,急忙摇头,“没……没有。”
多多在她进宫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在人前一定要保持矜持,所以她不可以这么没出息。
太后了然于心,微微一笑,命人将那瓷盅端到她面前。
“这是银耳燕窝炖鸡汤,哀家每天都喝,日子久了都喝腻了,现在又没什么胃口,就赏给皇后喝了吧。”
郗宝宝眼睛一亮,心中对太后的好感又增加几分。没想到向太后请安,有好东西吃。看着那令人直流口水的鸡汤,她顾不得矜持,忙谢过恩,接过瓷盅,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太后益发觉得这小丫头不似其他妃子那么矫揉造作,忍不住打心里又喜欢她几分。
此时,外面的太监通报皇上驾到,紫霞宫里的宫人闻声,皆纷纷跪下,唯有郗宝宝只顾着吃美食,完全没意识到皇上驾到代表什么意思。
不过片刻,耳边传来一道好听的嗓音,“儿臣给母后请安……”
李承泽身穿皇袍,下了早朝,便直接来到此参见太后,眼角却瞄到他那个新皇后正坐在桌前吃个不停,直到跪在她身边的侍女轻轻扯了她一下,她才猛然回神赶紧要跪。
一阵乒乒乓乓放瓷盅、推椅子的声响,可见她有些急躁害怕,才会碰撞出刺耳的声音,一点规矩都没有。
李承泽看了忍不住厌恶她几分。太后却始终保持着笑容,让跪着的人都起来。
“皇上的脸色为何这么差,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问完,她转向郗宝宝,“皇后,妳昨晚几时伺候皇上睡下的?”
“啊?”正沉浸在鸡汤美味中的郗宝宝被这个问题问倒了,她不懂什么宫里规矩,听太后这么问,直觉的回道:“皇上昨晚没在我,呃,臣妾房里过夜,臣妾也不知道皇上是几时睡的。”
她话一出口,太后脸色一沉,李承泽的表情更是难看。
“皇上昨晚没在凤鸾宫入寝吗?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会被外人议论帝后不和?”
“母后多虑了,最近我国边界频频出现盗匪,扰得百姓不得安宁,更有人趁机占山为王,试图与朝廷作对,儿臣召了几位大臣在御书房商议对策,忙到很晚,怕耽误皇后歇息,便留在御书房里就寝。”
李承泽解说的同时,冷冷瞪了郗宝宝一眼。没想到这女人才刚入宫,便学会在太后面前告状?!看她一脸单纯无辜的模样,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郗宝宝被他那狠狠的一瞪吓了一跳。咦,她又没说错话,皇上干么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着她?
她本想瞪回去,可又想到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多多说惹怒龙颜的下场会被砍脑袋,急忙把快要瞪过去的眼神收了回来。
而她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全被李承泽尽收眼底。明明该厌恶她的,却不知为何,竟觉得她刚刚那模样有些可爱。
瞇了瞇眼,他眸底凝出几分尖锐眼神。
可爱?哼!他肯定是病了才会产生这种无聊的想法。
翌日晚上,皇上在奉天殿举办晚宴,主要目的是让后宫众妃子给皇后请安行礼,说白一点,就是皇上把其他妃子介绍给皇后。
郗宝宝再次被迫穿上了厚重的袍服,脑袋上顶着沉沉的凤冠,与皇帝同席而坐,接受各妃子的拜见。
她一面接受请安,一面忍不住偷偷侧目打量坐在自己身侧的皇帝,虽然他年纪轻轻,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让人不禁屈膝朝拜,甘愿为仆。
听说他与六王爷李承瑄是同母兄弟,但长相却不太相同。六王爷俊美非常,却过于阴柔,一张脸比女子还要漂亮。而皇上虽然同样拥有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却是棱角分明,望着他的侧面,宛如雕刻一般。
郗宝宝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了他好一会,直到对上如黑曜石的犀利双眸,她才吓得急忙收回目光,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吞了好几口热茶。
“好烫好烫……”由于太过心急,忘了茶水还热着,她忙吐出小舌,双手毫无形象的在舌前搧着风。
站在她身后伺候的采裳看了忍不住皱眉。这下皇后尊贵的形象全被宝小姐毁了。这可是皇家盛宴,身为皇后居然当着那么多妃子的面做出如此孩子气的动作,她以后要如何降服后宫那些心机深沉的妃子?
果真是个蠢到极点的女人!
早在册后大典上,她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行“五体投地”大礼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定这个郗宝宝是个无脑的废物,现在看来,他更加确定了。李承泽冷冷笑着。
众妃请完安落坐于大殿两侧,晚宴正式开始,宫女将美味的菜肴一一端上桌。
看到美味的食物一盘盘端到眼前,郗宝宝的双眼渐渐亮起来,刚刚一直忙着接待皇帝的那些妃子,脸上始终挂着笑,笑到现在,脸都已经僵了。
而且旁边就坐着那个老是瞧她不顺眼的皇帝,吓得她正襟危坐,不敢东张西望,免得惹怒了龙颜掉脑袋。
总算盼到菜肴全上了桌,她这才发现宫廷御宴比想象中还要丰富奢侈,以前借住六王府的时候虽然也是山珍海味,但与宫中的盛宴一此,只能算是小巫。
瞧,燕窝鸭条、鲜虾丸子、醋溜海参、肉丝炒翅子……每样菜都做得色香味俱全,让人看了忍不住口水直流,一听到皇上下令可以用膳,郗宝宝再也按撩不住,毫无形象的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而李承泽并末用膳,只坐在龙椅优雅的品着香茗,令大殿两侧的妃子对这俊美年轻的帝王更加着迷。
后宫除了太后、皇后,李承泽还从众妃中挑选了四位大臣的千金封为贵妃,其中以工部尚书苏毅的么女苏婷儿地位最高,自两年前入宫,便被封为婷贵妃。
其他三位分别是婉贵妃、莲贵妃和瑶贵妃。她们之下,还有淑妃丽妃美人才人等不同级别的妃子。
按照等级的不同,她们的座位也依次有所不同,坐在殿前离御驾最近的当然是四位贵妃娘娘。
今日参加的后宫女子,每个人心底都在打着如意算盘。
年轻俊美的皇上后宫女人虽然不少,却不见他独宠哪一个。谁不想跃上枝头做凤凰,谁不奢望那高高在上的皇后之位,但她们万万想不到,她们觊觎好久的后位,居然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占去。
这样的变故,让她们这些久居深宫的女子如何接受?更何况皇后的长相并没有她们想象中的那么美艳,根本比不上婷妃,就算后位被占了,她们也不相信这丫头能久坐,而想趁机吸引皇上的目光。
苏婷儿也不例外。父亲之前派人告诉她,会与赵大人在朝堂之上联合众臣举荐她为当朝国母。却没想到事后她不但没成为一国之母,皇后之位还落在其他女子的头上。这让苏婷儿在还没见到郗宝宝之前,不禁恨死她。
可当她亲眼看到郗宝宝之后,反而放下心中的大石。一个十八岁的臭丫头,而且瞧她傻傻的,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任何尊贵之气。
据说,她进宫前曾流落民间还沦为乞丐,这样一个女子,又怎么能与后宫众妃相斗?所以她坚信,不久之后,皇上定会将这女人打入冷宫。
宴会还进行不到一半,苏婷儿便提议让各妃子表现才华来活络气氛,一方面整那臭丫头,一方面展现自己的才情。
李承泽对这提议很感兴趣,他知道后宫的这些女子个个身怀绝艺,为了嫁进帝王家,自幼便开始学习琴棋书画,难得有机会欣赏,他当然点头应允。
他趁隙转身瞟了一眼自己那从宴会开始至今都默默不语的皇后,这才发现她把满桌的食物差不多吃得精光了。
这……这女人是猪吗?
瞧她只顾着吃,完全忽略他这皇帝的存在,且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这样的举动看在别人眼里有多么的……可笑。
就见她小小的嘴巴咬住泛着油腻的肉肘子,狠狠咬下一口,鼓着腮帮子用力的咀嚼,原本粉润的小嘴沾上了油光……他竟觉得有说不出的顽皮可爱,甚至很想尝尝那只被她一双小手紧紧抓着的肉肘子──
他在想什么?李承泽憎恨自己的失态。他可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君王,怎么能被个蠢女人诱惑?迅速收回视线,皱了皱眉头,对于贵为一国之君的他竟比不上她口中的美食吸引她,心中闪过被忽视的不满,故意把目光往表演的妃子投去。
碧月宫的宣妃展现琴艺,一曲凤求凰赢得满堂彩。
赵美人文采极佳,诗词歌赋吟诵不断。
陈昭仪最拿手的是作对子。黄才人的绝技是跳舞……
当各妃子极尽所能的在皇帝面前展现自己的时候,郗宝宝仍在努力的吃吃吃,根本没看,听到旁人叫好,她也傻傻的跟着一起叫好,看在李承泽眼里,更觉得鄙视她。
轮到苏婷儿的时候,她命人取过笔墨纸砚,两旁有太监扶着一张白纸,她拿起毛笔蘸着墨汁,在纸上用心勾勒出一幅美如仙境的山水画。
画艺超群的她,也写得一手好字,李承泽向来欣赏有才情的女子,所以才封她为贵妃。
“皇上,这幅高山绿水是臣妾的一点心意,献给皇上和皇后做为大婚的礼物,还望皇上皇后笑纳。”
纤细的身姿微微一福,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抚媚动人。
李承泽笑着点了点头,“婷妃有心了,福公公,赏黄金一百,珍珠十颗。”
苏婷儿一喜,刚要屈膝道谢,身后陡地传来一阵劈哩拍啦的声响。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太监正在给各妃子上菜时,也许是脚步不稳,整个人往前倾倒,手中盘子飞了出去,一整盘混着油溃的菜都泼到了苏婷儿刚刚作好的那幅画上。
刺耳的声响过后,殿内一片安静,吃得正开心的郗宝宝,不解的也抬头看去──
原本令人惊艳的山水画,如今被红红绿绿的菜汤泼洒得惨不忍睹,气白了苏婷儿的俏脸,她恨恨的瞪着那个从地上爬起来不住向皇上磕头请罪的小太监。
“奴……奴才该死,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小太监知道自己闯下大祸,肯定要脑袋搬家。
李承泽并末开口,面不改色的冷睨着他,修长的手中还捏着白玉茶杯优雅的喝着茶。
一旁伺候的福公公立刻站出来,怒瞪着那个小太监,“来人,还不把他拖出去掌他一顿嘴巴。”这小东西真是不要命了,笨手笨脚什么都干不好,如今在皇上的晚宴上也可以搞出这么大的纰漏。
听到这里的郗宝宝皱了皱眉。虽然听多多说宫里规矩多到吓死人,却没想到会这样可怕。心里想着的同时,嘴巴已不由自主的咕哝道:“不就是不小心弄污了一张画罢了。”
李承泽立刻转头面向她,“皇后的意思是说,朕罚得不对?”
宫里的奴才做错了事该如何惩罚,他向来是不会多问的,福公公既然是总管太监,这些琐事自有他去操心。
可身边的那只“猪”居然会冒出这么一句,不由得引起他想捉弄她的想法。
郗宝宝一时间怔住了。多多说进了宫里多吃饭少说话,平日里最好少与皇帝打交道,所以她原本只是自言自语,没想到看她不顺眼的皇上耳朵那么尖,听到就算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她,她该如何回答?
“皇后,朕在问妳话。”灼灼的视线紧盯着她,不容她逃避半分。
她不安的眨了眨大眼,嗫嚅道:“臣……那个……臣妾其实是觉得,为了一幅画就……就命人掌嘴,说……说出去有点残忍啦……”
“所以皇后认为朕不该罚他?”他冷着声问,心底有种想狠狠刁难她一顿的。
郗宝宝懊恼的咬着嘴唇。说好了不惹皇上的,谁知还是惹上了,可看着趴跪在地的小太监,浑身吓得直打哆嗦的模样,她突然想起师父外出云游时,她一个人在外面讨生活,钱袋被抢,每天餐风露宿,为了填饱肚子,还偷过馒头,后来被老板抓到,踹了几脚,就痛得她死去活来,掌嘴一定也很痛……
她心头泛起一丝酸意,无限同情那个可怜的小太监,再次望向皇帝时,眼中少了怯懦,多了分镇定。
郗宝宝在李承泽冰冷的目光中起身,不卑不亢道:“臣妾自幼研习医理,知道掌嘴过度会伤及脑部,重则还会影响智力,这个公公看上去年纪不大,若真为了一幅画被打成痴儿,岂不是影响了他将来的一生?”
李承泽嘲弄的笑了笑,“皇后心存仁慈朕很欣慰,但不知皇后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赏罚分明』?既是做错了,就该接受惩罚的不是吗?妳瞧瞧那幅画,是婷贵妃的一番心血,现在却成变成了废品,朕若不罚他,以后其他奴才犯了错,要朕如何立威?”
口头上损着她,可他心里不禁暗忖,这小女人刚刚还被自己吓得半死,现在居然又露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着实有趣得紧。
“赏罚的确该分明,可也有句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臣妾可以为这位公公令这幅画起死回生,是不是就可以请皇上免了他的责罚?”
“噢?”李承泽玩味的挑了挑眉。
郗宝宝缓缓起身,走到那幅画前,“婷贵妃的这幅青山绿水画得虽是极好,但颜色却有些单调。”
拿起一边的毛笔,轻轻蘸了墨汁,在油污的地方徐徐勾画,浅色的墨水和油相互抵合,变成了另一种色调,油点溅得整张画纸凌乱不堪,但郗宝宝却极细致的用笔尖一点一点描绘着那些布满油污的地方。
李承泽原本只想捉弄她一番,让她出糗,却没想到这个被他以为又蠢又笨的女人会作画,而且神情居然那样认真,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挺翘的鼻尖上冒着一层薄汗,眼神专注,纤细的右手轻轻握着笔杆,力道适中,落笔得宜。
殿内众妃皆被这一幕深深吸引,惊讶的看着皇后将一幅原本惨不忍睹的画勾勒出另一种韵味来。
原来的青山绿水,被郗宝宝改成一幅气势雄壮的山河图,最后,她在画右侧留白处题上: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
众人看后,无不啧啧称奇,赞叹皇后不但画功了得,字迹更是苍劲有力,一点也看不出这几个字是出自一个柔弱少女之手。
李承泽有些心惊,捏住白玉杯的手无形中握紧,嘴唇紧紧抿着,眉心微锁。苏婷儿则冷着小脸,暗地里恨恨的瞪着郗宝宝。
将最后一笔写完,郗宝宝回头朝李承泽微微一笑,“皇上,这笔用得有些不顺手,若皇上不满意,臣妾下次再改进。”
那笑容中没有贪婪,没有畏怯,没有讨好,没有奉承,柔柔的声音传来,李承泽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似的揪了一下,眼前那笑容好熟悉,那微弯的月牙形双眼勾起他尘封许久的记忆。
他认得那笑容,因为那是他今生见过的,最没有心机的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