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李承瑄一行人抵达宜阳。宜阳知府苏振庭得知六王爷大驾光临,派了队伍前来迎接,场面声势好不热闹。
对于这些场面上的应酬,李承瑄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况且旅途劳顿,钱多多被折腾得困倦异常,所以接风洗尘的晚宴上,他也只是象征性的露下面,说了一番官场上的客套话后,便带着爱妻离开宴会。
一行人在宜阳知府的安排下,住进专门接待贵族宗亲的皇家别苑。这座皇家别苑虽然无法比拟京城六王府那般豪华恢弘,但内部设施,倒也十分齐全。
苏振庭得知六王爷驾临,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派人将这所别苑打扫得干干净净。
又耳闻王妃畏寒,特意命人在寝室的床上铺满了厚厚的虎皮,且备了很多条被子,生怕怠慢了王妃,会遭到王爷的训斥。
一从晚宴归来,李承瑄忙命人准备热水,想泡个澡。
木桶够大也够结实,钱多多被强行抱进桶里,与某个霸道的家伙一起泡澡消除疲劳,还得三不五时忍受他的毛手毛脚。
李承瑄帮她刷光果的后背,手指顺着光滑细腻的背脊向下滑动着,背上的小水珠调皮的不断滴落,眼前满是氤氲水气,但却充满了性感诱惑的味道。
从背后轻轻揽着她,俊脸抵着她纤细的颈侧,深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顽皮的笑意,“你知不知道此时的你有多诱人?虽然本王怜惜你,可今晚若不把你拆吃入月复,总觉得对不起自己,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在这里把该做的做了吧……”
不理会她娇弱的抗议,霎时水花四溅,阵阵欢闹声传出室外,听得在门外伺候的小丫鬟面红耳赤,好不羞涩。
钱多多就知道他不满,一路上隐忍着激情,此刻终于爆发开来。看来明天她一定又要腰酸背痛、筋疲力竭了。
就在狼吻袭来的瞬间,她眼底突然掠过一抹修长的黑影,蜿蜒的向水桶处爬来,她双眸陡地睁得老大,浑身僵直,“蛇……蛇……有蛇!”
尖叫声起,李承瑄慌忙的停下动作,转身之际,就见一条如手腕粗的黑蛇爬过眼前,吐着蛇信,利眸闪着阴森可怖的光芒。
水花溅起的同时,他想也不想,捏住蛇的要害,双手一扯,那条黑蛇已经断气。
两人不由自主的四目相对,皆为刚刚那惊险的一幕心惊不已。
钱多多被他腾空抱起,扯了件厚重的袍子披在身上,抱着她踏进卧房,将她塞到温暖柔软的被子里。“没事了,只是一条蛇而已。”
安慰几声后,李承瑄起身穿好衣裳,对于这条突然出现的黑蛇十分介意。幸好刚刚他也在场,否则……他不敢去想像那后果。
“承瑄……”
手臂突然被钱多多拉住,他回身,看到她大眼内染满担忧。
“时值冬日,按照常理说,并非蛇虫出没的时节,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安慰的抚着她的发丝笑了笑。“放心,有我在,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你在这里乖乖躺着,我命人仔细查采一番,很快就会回来。”帮她盖好被子,转身离开房间。
钱多多失神好久,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一夜相安无事,翌日李承瑄安排视察行宫的几处选地,钱多多执意也要跟去,没想到清晨十分,天空竟飘起细细雨丝。
钱多多只穿了件女敕粉色厚袍踏出内室,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冷风吹得她发丝凌乱,娇女敕的俏脸很快便被这寒冷的天气冻得红了起来。
“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见状,李承瑄一脸的不认同,“从京城带出来的那件貂皮披风呢?”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又不冷,那貂皮又厚又沉,穿久了会热。”他真的太夸张了,临出门前,还找人给她做了件厚貂披风带着。
李承瑄自然是不允的。她身子本就弱,再加上阴天下雨,万一寒气渗进骨头里,可是会落下病根的。
“你先去车里等着,我去去就来。”也不理会钱多多的反对,他转身回房。
她无奈一笑。心却是暖暖的。转身刚要走向大门,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幸好身后有丫鬟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这地怎么可能坑坑洞洞的?不对,地是平的,但眼前的景物在晃动。
心下一惊,她脑中猛然打个大大的响雷。
回头望向房门,她破口大吼,“承瑄——”
轰——
大伙狼狈的摔倒在地,眼前一幢幢豪华建筑瞬间坍塌。
承瑄还在里面!钱多多声嘶力竭的从地上爬起,踉跄的跑向那堆废墟瓦砾,身边传来人群的叫喊声,现场瞬间乱成一片。
但她已听不见、看不清,脑里只想着她心爱的男人正被埋在废墟下面。
她扑跪在废墟前,纤细的手指用力挖着粗砺的残破瓦片,泪流满面,耳边不断传来丫鬟的哭泣声。
“王妃,您要保重身子啊……”
“王妃,您的手流血了……”
“王妃……这危险……”
钱多多置若罔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救承瑄。
她边挖边憎恨自己的迟钝,为什么没想到地震。冬日蛇虫鼠蚁本来就不常见,昨天沐浴时突然出现那条黑蛇,已是前兆。
跪在湿硬的地上,任凭越来越大的雨点滴落在她身上,双手仍机械式的不断挖着残破瓦块,一些从废墟中逃出来的仆人纷纷赶来,丫鬟喊着王爷还在里面,众人便七手八脚的随着钱多多一同挖掘。
还好人手够多,不过半个时辰,已看见李承瑄的手臂,好不容易将他从废墟里找了出来,他的怀中,还死死护着那件要拿给钱多多的貂皮披风。
他被房梁砸得浑身血渍斑斑,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钱多多见状,飞也似的扑过去,捧着他的脸,颤抖的低唤他的名字。
“多多……你……没事吧?”李承瑄虚弱的睁眼,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关心那让他最担忧的女人。
她拼命的摇头,已难过得说不出一句话。看着披风上沾染了血渍,一颗心揪得生疼,恨不能此刻受伤流血的是她自己。
泪珠滚落,滴在李承瑄脏兮兮的俊脸上,温热的湿度,让他眉头一敛,试着想伸手抚去那令人心疼的泪水,可手臂却沉重得动弹不得。
双眼瞟着眼前灾难过后的狼狈景况,眼底透着几分绝望。还有好多人被埋在废墟下,可他却力不从心。
看出他的担忧,钱多多将脸埋进他的胸前,“承瑄,把你想要做的,都交给我。”拿起那件带血的厚披风盖在他身上,她起身,拭去眼底的泪痕。“各位,这场天灾人祸来得太突然,可眼前不是悲伤哭泣的时候,甯儿,你去看看苏太医和李太医的情况,如果他们安然无恙,马上让他们来照顾王爷。
其余的人分成三队,第一队由来福负责,马上进行挖掘,看是否还有幸存者。第二队由铁柱负责,马上寻一块安全的空地搭建帐篷,并将所有能用的生活用品全都带走。至于第三队由清明负责,将救出来的伤者运送到帐篷调养,然后再派些人手去城里的药方买药,如果能请到郎中医治再好不过……”
钱多多以异常冷静的口吻,站在一片废墟之上,雨丝已经打湿她的衣衫,可她依旧果断的吩咐众人如果应对这场突来的灾难。
现场突然一片安静,新上任的王妃在面对这起灾难时,不但没有吓得大哭,反而在安顿好受伤的王爷后,冷静的开始分配工作。
铁柱、来福,还有清明是李承瑄的心月复,平日听从王爷的调度,视保护王爷的生命安全为己任,可此时,他们不禁对王妃另眼相看。
虚弱的李承瑄,看着钱多多站在风雨之中,明明弱不禁风,可此时的她却傲然挺立,如女神般高不可攀。
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同时眼底划过激赏的目光,身上的伤痛,突然变得那么微不足道,因为身边有她。
地震之后,接连又有几场余震,多亏钱多多之前已经命人搭好帐篷,受伤的仆人和士兵都被妥善安排好,将伤亡减到最低。
幸好李承瑄所受的都是一些皮外伤,而两名太医也只受到一些擦伤,得知王爷受伤,焦急的赶来为他治疗。虽然住宿的环境不太好,但由于药品充足,李承瑄身上的外伤得到良好的治疗。
只是腿被木桩砸到,还要卧床几天,钱多多一边主持着大局,一边细心的从旁照顾。
对于照顾病人,她极有经验,以前弟弟经常和人打架受伤,哪次不是她亲自照看。
现在李承瑄腿伤不方便,大小事宜由他来说,由她来做,短短几天,她在众人心目中树立起王妃的地位和形象。
“没想到我的妻子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连清明和铁柱那两个心高气傲的家伙,如今也由衷听命于你。”
当月儿高挂,换好药的李承瑄,躺在狭窄的小帐篷里,忍不住调侃身边清丽的人儿。
和衣躺在他身边的钱多多忍不住紧紧搂在他,小脸贴向他的胸口,微微缩紧手臂,仿佛想永远锁住这一刻的宁静。
他感受到她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心底一慌,忙低下头问:“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可眼前已经模糊成一片。“我好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灾难接踵而来,然后你和我被分隔成两个世界,再也无法见面……”
直到现在,那骇人的一幕仍旧不时出现在她脑海,只要一想起房屋在她眼前瞬间倒塌,她便会怕得无法自持。
“傻瓜,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身边吗?”李承瑄勾住她的肩头,试着用自己的体温给予她心灵上的安慰。“我很庆幸那天被压在废墟下面的是我不是你,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
他不敢再说下去,用力抱紧她,抱紧这个自己此生的最爱。
原来爱到极致,对方便会成为自己最在乎的人,宁愿代她承受所有的苦与痛。
“你才是傻瓜,若你真的走了,我……我也会随你而去。”
淡淡的承诺,却狠狠撞进他的胸口。李承瑄不再言语,只紧紧抱着她,用心感受彼此的存在。
一夜好梦,隔天,又投入繁忙之中。
身为当朝六王爷,李承瑄肩负着的责任并不比皇上轻松多少,他本来奉旨来勘察皇家行宫的选地,结果却遇到百年一见的地震。
这次地震殃及很多地方,整个宜阳受到严重的影响,百姓民不聊生,凭宜阳知府的权利根本解不了燃眉之急。
幸得李承瑄也在宜阳,拟了折子,命人快马加鞭送回京,要求皇上多派人手粮食,前来赈灾。
大灾过后必有疫情发生!钱多多提醒他,令李承瑄记得十三年前东城一带发大水。
那场水患曾造成数十万人死亡,当时正值夏日,尸体被洪水冲得遍地都是,经阳光暴晒后,造成尸体腐烂,多日无人处理,造成瘟疫肆虐。
折子递到父皇手中,为避免疫情蔓延,父皇不得不下旨屠城。
当时两万多人被怀疑感染瘟疫,被彻底隔离,最后放火屠杀。
这件往事在他幼小的心灵造成极大的震撼,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十余年,可每次想起那些被烧死的百姓,他都忍不住心痛。
其实可以选择更好的方法来处理此事,可父皇冷酷的政治手段,却还得数万百姓命丧黄泉。
如今他身处受灾之地,更能感同身受灾民为了谋求生存,所付出的巨大努力。
他不想重蹈父皇的覆辙,他要救这些百姓!家没了,可以再建,命没了,便再也无法挽回。
皇上接到奏折,当夜便派数千人马前来宜阳赈灾,并下旨就近城镇将充足的粮食和物资送到受灾地区。随车的还有数位自愿请命的大夫,更有百姓募捐的银两以及药品同一时间按送到宜阳。
钱多多没想到李承瑄贵为王爷,首先想到的不是自身的性命安全,而是宜阳数十万的受灾百姓。
他带着未愈的腿伤,拄着拐杖,在仆从的扶持下,来到灾情最重的地方慰问灾民,并命人将棉被干粮等物资发放给受灾百姓。
她为此深深感动,原来那个被她不顾一切爱着的男子,有着大仁大爱。
既然相公可以带伤赶往灾区,她这个手脚健全的王妃自然不落人后。
趁着李承瑄亲自安慰死了亲人的受灾百姓时,她则动手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百姓搬东搬西,忙得不亦乐乎。
褪去一身华服,换了一身简洁轻便的衣裳,百姓以为样貌俏丽的她只是王爷身边的随从。
直到她的手指被一根生锈的铁器划伤,流出鲜血时,才听到李承瑄略带怒意的斥责声,“你这女人,难道就不能听话一点、乖巧一点吗?”
众人大骇,亲眼看着腿不方便的六王爷拄着拐杖,心急的跑到钱多多面前,一把抓起她受伤的手指,担忧的瞧着。
“快给我瞧瞧伤得重不重?”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钱多多俏脸一红,本能的想抽回手指。“没关系啦,只是小割伤而已。”
她的辩解,很快便遭到相公一记狠狠的瞪视。
她嬉笑,“真的没事啦,又不是很大的伤口,顶多擦个药就行了。”
这点小伤算什么,以前打工时,什么粗重的活儿没做过,不时会有大小伤。
正准备拿出帕子拭掉手上的鲜血,却听到一声娇喝。
“等一下!”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娇小的少女,衣衫褴褛,头发乱七八糟,一脸脏污,左脚踩着一只草鞋,右脚光着脚丫,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狼狈。
“你不要随便乱动喔!”
对方疾步走来,一把将李承瑄推至一旁,抓起钱多多受伤的那只手,上下左右仔细瞧了一遍。
转身,在不远处的空地乱草堆里寻了一圈,之后,揪起一株扇状叶的青草,放到嘴里用力嚼了嚼,吐出,将草沫直接涂到钱多多受伤的手指上。
李承瑄皱了皱眉,还来不及阻止,就见小乞丐从钱多多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包住受伤的手指。
从头到尾,她没说一句话,只认真的包扎着伤口,待包扎完毕,才抬头。“灾后病情四溢,你手指受了伤,若不妥善处理,被细菌感染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我刚涂在你手指上的草药可以消毒,十二个时辰后把它洗掉,伤口会自然痊愈。”
钱多多十分惊讶。“你懂医术?”
瞧小乞丐实在瘦得令人同情,分明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小乞丐想了片刻,点了点头,“略懂一二了。”
歪着脏兮兮的小脑袋,她打量钱多多好一会儿,蓦地将小脸凑到她的耳边。
“那个……你可不可以帮忙游说,待会发放食物的时候,让那个拄拐杖的少爷多分几颗馒头给我?”
“啊?”钱多多一愣。
以为对方不同意,小乞丐一副很为难的伸出五根手指。“五颗馒头好不好?”
“啊?”
“那三颗……三颗也行。”
见她久久没反应,小乞丐最后垮下小脸,极不情愿的比出一根手指。“要不,一颗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