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度完假后，两人甜甜蜜蜜地回到台北，才一下飞机，池圣麒的手机就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他脸色一变，接起电话。“碧捧！怎么了？”
听到这个名字，刹那间，于洁优的小脸也微僵，原本洋溢在脸上的笑意悄悄褪去。
只见池圣麒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碧婷，你别哭，我知道……医生真的这么说吗？好，我马上回纽约，现在就去订机票，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不要怕，一切有我，好！”
挂断手机后，他沉重地叹了口气，跟于洁优说明情况。“是碧婷打来的，她说我母亲出了意外，发生车祸，伤势很严重，已经被送到医院紧急开刀。因为我母亲原本就有一些慢性病，体力很差，院方不敢把手术时间拉长，就怕病人体力不支，导致更严重的状况，所以手术必须分两次进行，第一次主要是先处理她胸腔方面的创伤，至于最精密耗时的脑部手术，只能安排隔两天后再动刀。”
“怎么会这样？”于洁优很震惊。
天啊，婆婆年纪那么大了，她也知道她一直有慢性病缠身，现在居然要承受这么危险的手术？！
“小优，我必须尽快赶回去，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的秘书，请他立刻安排机票。”
于洁优迟疑半晌，鼓起勇气道：“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池圣麒愣了几秒，彷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小优，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
于洁优的双眸澄澈清亮如湖泊，脸上挂着释怀的微笑。“我是为你分劳解忧的妻子，当然要去看我的婆婆，我很关心她。”
她说的是实话，三年前，她只是非常痛苦没能保住宝宝。但，她不曾真心恨过婆婆，毕竟，她是辛苦养育圣麒的人啊！
“好。”池圣麒感动地握紧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知道老天爷不会再给他第二次的幸运，他绝不让任何事情再破坏他们的感情。
“我一点都不担心，我百分之百相信你。”于洁优给他一个笑容，整张脸就像发光的小太阳。
池圣麒微笑地望着她，搂住她在她额头上印下轻柔的吻，千言万语，尽在最信任的一吻中。
两天后。
历经漫长的飞行，抵达纽约后，池家派来的司机已经在机场等候。虽然两人都有些疲惫，但池圣麒不想浪费时间回家梳洗，要司机直接把他们载到医院。
在医院的加护病房前找到池碧婷，她一看到大哥，就哭着扑上来。“哥！”
“别担心，我来了。”池圣麒安抚哭泣的妹妹。“医生怎么说？”
池碧婷呜咽地回答：“开刀后妈就被送入加护病房，脑部手术的时间排在明天下午，医生说以妈的年纪和身体状况，手术风险非常高，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哥，我好害怕！”
“别怕。”他沉稳的声音带有庞大的力量。“妈是个坚强的女人，任何难关她都可以撑过去，我们一起为她祷告。”事实上，打从一知道这件事，他就在心底不断地为母亲祈祷。
“我知道……”偎在大哥怀里，情绪一直很紧绷的池碧婷终于可以恣意大哭，直到不经意抬头，才看见默默站在一旁的于洁优。
她像是受到很大的惊吓，整个人往后退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哥……她……？”
“还没忘记你嫂嫂吧！”池圣麒轻搂着于洁优的肩，微笑地道：“我跟小优决定要再次结婚，我们这趟回来纽约，就是要陪妈一起度过难关，等她康复后，请她主持我们的婚礼。”
当然，他会尊重母亲的意见。
若母亲还是不肯接受小优，他还是会坚持结婚，再带着小优回到台湾继续他的事业。总之，他只有一个心愿——希望母亲感受到他的认真及努力，也请母亲尊重他的选择、尊重他深爱的妻子，他绝对不会让小优再受到任何委屈。
池碧婷脸色忽青忽白地望着于洁优，嘴唇甚至微微颤抖，几分钟后，她走到于洁优的面前，还没开口，更多的泪珠就泉涌而出。
“对……对不起！这句话，我在三年前你不幸失去宝宝的时候，就好想好想对你说。每一次站在你的病房外面，我都好想进去看你，但最后还是不敢……不敢进去见你……”
“碧婷，”于洁优的眼眶也红了。“别说了，我都知道。”
“不，我真的对不起你，大嫂，对不起，对不起……”池碧婷哭得泪如雨下。
“去年，我结婚了，也面临到很严重的婆媳问题，我这才终于了解当年你承受了多大的委屈和难堪。我怀孕的时候，有一次产检，医生对我说有点轻微出血，我居然在看诊台上放声痛哭，那一刻，我好害怕会失去我心爱的孩子，我已经感同身受三年前你失去孩子的痛苦了，对不起……
“大嫂，其实，当年我并不是真的讨厌你，我感受得到你对我有多温柔。可是，我很害怕，看到大哥那么爱你，我瞬间觉得我最崇拜的哥哥被夺走了！我知道妈也是这种心情，所以当她不给你好脸色看的时候，我非但没有居中排解，甚至在一旁掮风点火，引起更大的冲突，让你整天以泪洗面……”
她哭到眼睛红肿。“我更不应该的是……居然害你失去宝宝！现在我也是一个母亲了，我可以深深了解——每个当母亲的，都把小孩当自己的心头肉，宁可失去自己的性命，也不能失去孩子，对不对？三年前，倘若我不是那么恶劣，也许你不会被逼到流产，对不起……”
“碧婷……”于洁优紧抱着她，也哭成泪人儿。“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早就忘记那些事，你也忘了吧，别再自责了。”
她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孩子，是她心头永远的痛啊！可，她不忍再看到小泵这么痛苦，就让一切伤害都过去吧！
幸福的是老天给了他们一家人机会重新来过。
碧婷哭倒在她怀中，感动地紧握住她的手。“大嫂，我好高兴你们又要结婚了，祝你们幸福，我献上我最深的祝福给你们！”
“会的，我们会很幸福的！”池圣麒伸出大手，将哭泣的两人紧紧抱在怀中。
下午，加护病房允许探病的时间到了，池圣麒和碧婷先进去探视，三分钟后，碧婷匆匆出来，微笑着对嫂嫂道：“我们告诉妈咪你的事了，妈咪说很想见你，请你进去。”
“我？”于洁优有点错愕。“这样好吗？我担心……”婆婆现在状况危急，她真的不敢让她承受任何刺激，所以才宁愿在外头等候。
“别担心，其实妈跟我一样，深深后悔当年对你做的事。你失去宝宝那天，我妈从医院一路哭回家，还躲在房间里一直流泪，喃喃自语说她对不起你……
这几年，她常常跟我说想见你，想亲自跟你道歉。我哥形单影只、强颜欢笑，妈妈看在眼里也很伤心，她已经明白哥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只有你，只有你才可以带给他幸福。方才我哥已经跟我妈报告过你们决定再度结婚，我妈高兴地流着泪一直点头……总之，她现在很想看到你。”
“我明白了。”于洁优感动地点头。“我马上进去！”
在护士的带领下，于洁优穿上隔离衣进入加护病房，一眼就看到池圣麒，也看到躺在床上的憔悴老妇人。
她顿时又红了眼眶，婆婆……怎么会变得这么瘦？这么憔悴？以前的她，总是穿着一袭合身旗袍，头发梳得端庄有型，气质雍容华贵，一望即知是位贵妇。
可，现在的她气色灰败，两颊明显凹陷，前额的头髪都灰白了，全身还连着好多针管，这次车祸她一定吃了好多苦……明知道不能哭，但泪花已悄悄在她眸中凝聚。
于洁优有些胆怯，池母一看到她，原本黯淡的眼眸却燃起神采，虚弱地唤着：“洁优，过来，让妈看看你。”
她立刻趋前，紧紧握住婆婆枯瘦的手。“妈。”泪水已潸然落下，这一声“妈”让她唤得真是百感交集。
池母欣慰地看着她。“你真的来了，我很高兴，在我动大手术之前可以看到你，我要跟你说对不起！孩子，你吃太多苦了，三年前，都是我的错，是我亏欠你，更亏欠那个在天上的小宝宝……
现在，我要把我最疼爱的儿子郑重地交给你，请你以后好好照顾他。不管手术能不能成功，我这一辈子都……都了无遗憾了，我可以很放心地去见圣麒的爸了……”
“妈！”池圣麒和于洁优不忍地唤着。“您别说这种话。”像是在交代遗言，他们听了心头好惶恐。
于洁优抹着眼泪。“妈，您身体不舒服，先不要说话吧，手术一定会非常成功的，到时候我们慢慢聊，要我陪您聊几个通宵都没问题！”
“我没事，让我说完……”池母摇着头，唇畔有着释怀的笑容。
“你们别担心，我这一辈子也活够了，老天爷没有亏待我。但我自己知道，我真的做错事了，亏欠了洁优，当年，我看到你突然出现就夺走圣麒所有的目光，我好怕，怕要依靠一辈子的儿子被抢走了！
我明知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感受得到你一直努力想讨好我，偏偏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一直刁难你，以最残酷的话语羞辱你，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还有，我也对不起我们池家的孙子，那个已经在天上的小宝宝……”
那时候，她数度徘徊在媳妇的病房外，听到她的哭声，她也心如刀割！
懊悔就像潮水般淹没她，她很想进去安慰媳妇，并向她道歉。但那时洁优的状况非常糟，她这个婆婆的出现，恐怕更会刺激她……
而今，心中的懊悔持续了三年之久，她终于可以说出口了！
“……”于洁优想出言安慰婆婆，但喉间的酸楚令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含泪猛摇头，她真的不憎恨婆婆，唯一遗憾的，只有那个宝宝啊……
曾经栖息在她月复中，原本有机会来到这美丽世界的小生命……
不忍心看到两人泪眼相对，池圣麒赶紧安慰母亲。“妈，您不要自责，那件事医生也说过，很可能是胚胎先天发育不完全，不是任何人的错。现在，请您好好储存体力，快点养好身体，我跟小优衷心盼望你早日恢复健康，为我们主持婚礼。”
“婚礼……”池母脸上又浮起期待的笑容。“好，我也好希望自己可以亲自主持你们的婚礼，我要骄傲地把洁优介绍给我所有的朋友，对所有的人大声地说，这是我的好媳妇，是一个优秀又善良的好女孩，能娶到她，是池家的福气。”
于洁优的泪水不断落下，哽咽着。“妈，谢谢您，谢谢您……”
这一番话，在她心里点起无数盏温暖的灯，治愈了伤痛，她好感动！
“傻孩子，别哭了。”池母也淌下泪水，有点吃力地把右手的玉镯拿下来，欲递给洁优。
“来，你收着，这是我嫁入池家时，我婆婆亲手给我的。她说这玉镯意义非凡，只传给池家历代长媳。现在，我很高兴可以亲自交给你，将来再由你传给未来的孙媳妇。把儿子交给你，我很放心，我知道，你会比我更爱他。”
又是一串热泪占据她的眼眶，于洁优拼命忍住包多的泪水，轻轻把玉镯又替婆婆套回去，紧紧握住婆婆的手，坚定地道：“谢谢妈，但我希望等您手术成功之后，再在婚礼上亲自为我套上，好不好？您这么疼我，一定舍不得拒绝我，这也是我们之间的约定，约好了喔！”
“你这孩子……”池母频频落泪。“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好女孩，我儿子眼光真好，我好后悔以前为何那样……好，我答应你，为了你们的婚礼，为了亲眼看到我儿子迎娶你的模样，我会努力撑着这条老命战胜病魔。”
池圣麒和于洁优都笑了，笑中带泪，双双握住母亲的手。
“妈，加油！我们会一直陪伴您，我们永远都是最亲爱的一家人，您很快就会康复的，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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