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爱挑剔、不知好歹,实在是这种地方真的能住人吗?
倒不是佛列德亏待她,让绿无暇住狗窝或猪栏什么的,是她讨厌那种金、银、铜、铁、玻璃、钢材铸成的家具,很不幸,这个外人看起来舒适宽敞的房间就没一样如她意的。
既然不是她要住的地方,动手改变一下,应该合情合理的,她俏皮得动动鼻,食指挥过的地方银光流离,所有被她看不顺眼的东西整个焕然一新了。
强化玻璃的茶几换做老藤自动攀爬成的藤桌,椅子呢,是橡树大的叶子三片为底座,两片是椅背,床呢,是她睡惯的花床。
“这样,还算顺眼。”她拍拍手,对自己的表现算是差强人意的满意。
不过她看看,觉得还缺了些什么。
“绿色植物。呱。”跟绿无暇成为室友的小黑提点了一下。
“对了!就是这个。”她用食指跟拇指交叉打了个脆亮的焐,鼻子轻扭,室内角落就多出来形态鲜艳的盆栽植物,增添绿意盎然。
没有这些花花草草,绿无暇没办法在内彻特菲家多待1秒。这是她的宿命,天生的命,不能违抗的。
“你好厉害!”小黑趁机拍马屁。
“我也这么觉得。”有这样的同伴,就少不了同毛病的主人。
房间整理完毕,她才想扑上床睡觉,叩叩叩,不知道谁来敲门了。
“阿虹,她会不会睡了,怎么敲那么久的门都没人来应?”佛列德刻意压低的嗓门还是很惊人,他自以为的轻声细语简直跟打雷差不多,要是他真吼起人来铁定地动山摇,飞禽走兽全部死光光。由此想见左岳的坏脾气绝对是遗传自这个老头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下午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碰见一个好好先生呢,这个老头,嗯嗯,搞不好肚子里藏的全是坏水,还是个子面人呢。
“大老爷,您今天整整黏了人家十几个小时,放她一马吧,明天就能见面了!”小虹是佛列德的随身护士,长年跟肝火旺盛的主子久处,早早练就泰山崩于前不动颜色的胆识,多少不像其他仆人只要佛列德乱吼一气就吓得尿裤子。也因为她的与众不同,对这份流动率超高的工作才能作得比之前不计其数牺牲的先烈们久。
她没见过佛列德对谁另眼相看过,就连他那些为数可观的孙子们他也不理,他眼高于顶、吹毛求疵、口是心非,却偏偏有钱有势,美钞多得拿来摺只飞机都绰绰有余。
“她会这么早睡吗?现在的年轻人有哪个不到凌晨不上床的?你帮我叫她,快点!”佛列德坚持,习惯呼风唤雨的人都是完全自我的。
“好吧!”小虹拿他没辙。
即便不用她出动,她跟佛列德的对话也一字不漏得传进绿无暇的耳朵,她又不是聋子,要忽视那样的大嗓门除非是睡死了,被人像用胶黏住了不放,真受不了。大门被拉开得很彻底,绿无暇出现了。
“你看,我就知道她还没睡!”佛列德眼中一亮,像小孩子似的邀功。
她还没睡也不见得就该接受你的骚扰啊!小虹皮笑肉不笑地把轮椅推进无暇的房间。
“呃,很有风格的房间。”
他明明让人家布置的是鹅黄色系的温馨房间,怎么完全走样?她几乎把整个森林都搬进来,这算哪一类的艺术?是回归自然的一种另类生活方式吗?
“你找我有事?有话快说。”不赶快打发他,无暇相信今晚她就甭睡了。
如果答应住进来的条件是附加一个黏胶似的老头,她还是回她的时间廊去的好。
“你巴不得我赶快走对不对?”
佛列德对她在短短时间内能改变房间的装潢是惊讶的,可是她能带着一只通灵的乌鸦,本来就跟普通的女孩子不同。
他走过长长的人生路,知道人生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也许,这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就是一份不可思议。
“你要走了吗?”无暇甜孜孜的笑容很容易让人失去防范,她眼中闪烁的光芒跟小孩子恶作剧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这小鬼,竟敢变相的轰他走!好!有胆量!!“我来跟你商量一件事。”他可不是那种有了年纪脑子就迟钝,眼睛也花的老木头,无暇精灵古怪的眼光他看得一清二楚,这女孩太对他的胃口了。
“不用吧,”她奇怪地瞄了他一下。“你找错人了,左岳是你的亲人,有问题你应该找的是他。”只借住几天哪来那么多麻烦?!“我知道,可是他对我这行将就木的老人根本就不理不睬。”他的哀怨让原来神采飞扬的脸一下老了好几岁。
“哦。”
就这样?她像对他的话毫无兴趣?是他的演技太差吗?佛列德偷偷瞟向径自看书的乌鸦小黑,想在它身上得到奥援。
想不到,戴着老花眼镜的小黑,却用无声的口形对他说:“你的演技太烂了。”不再理他。
“我想肯定是你做人太失败,上梁不正下梁歪,要不然就是左岳打从娘胎就把冷僻、孤傲、邪恶,所有差劲的个性都带到这个世界上来,那就是你的遗传有问题,这样,怪不得别人的。”无暇骂得顺口,把她对左岳的怨气拐弯抹角地一吐为快。当然啦,一不小心,她也连坐得把这个口是心非的老头一并算进账面。
她对别人的家务事没兴趣。何况他那种刻意伪装出来的可怜相想骗谁?真受不了!她已经确定这个老头并不像表面那么单纯了。她嗅到阴谋的味道。
啁,她的精神越发抖擞了。
“我想请你帮忙是有原因的,你是惟一敢跟左岳顶嘴的人,我虽然是他爷爷,偶而看见他凌厉的眼神和放荡花心的态度都会心惊胆颤,这孩子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再说,他要在外面被野女人掏空了身子,我晚年的依靠就毁了。”
他需要能让左岳收心的人。当然,这是他的B计划,A计划就是必须有无暇的配合,假如她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时时盯着他那不成器的孙子,让他没空到处沾花惹草,他的超世纪伟大计划就成功一半了。
“没兴趣!本人郑重的拒!!”她最讨厌被人黏了,居然叫她扮演鼻涕的角色,有没有搞错?!“我就知道我说服不了你,可是,我都一把年纪了,不能看见自己的曾孙子出世,我死不瞑目啊。”软功吃了鳖,改来哭调。
无暇想,现在传讯那么方便,这个亿万富翁会不会把台湾妈咪爱看的歌仔戏看透透,然后学个人木三分来唬她?
“人不要太贪心,你身边有的是钱,又子孙满堂。中国人有句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还有,生养小孩又不是办家家酒,现在人口爆炸,你只消动嘴要晚辈们去结婚生子,到时候两腿一蹬,小孩谁养?还不是中你计的笨小子和笨女生吃亏。”
她居然用这种话堵他,她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
“关于这点你大可放心,只要左岳肯点头结婚,以后的事由我来负责。”神啊,说这样的谎话会不会下拔舌地狱,原谅他一次吧!无暇俏生生地转了转漂亮的眼珠。其实换个角度想,这场游戏听起来也蛮有趣的,把那个眼珠长在头顶的男人,诱进婚姻牢笼让他痛不欲生,似乎是个不赖的点子。
反正下地狱的人又不是她,那就玩玩吧!能把左岳那张八风吹不动的冷脸气歪,真爽!左岳一点都不爽!他臭着脸,把Z交给他的照片往桌上一甩:“这是谁出的鬼主意?”
各地佳丽的沙龙照洒得到处都是。
“反正不可能是我。”Z很怕死,尤其是在左岳发飙的时候。
“是家里那只老狐狸设的陷阱吧!”穷极无聊的老头。
“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我就可以了。”绿无暇晃呀晃的,旁若无人般逛进左岳全面禁止她进入的工作室。
她大方地坐在左岳对面,还吩咐Z去帮她端来消暑的饮料,又来了!左岳头疼得瞅着她。那些混水模鱼的警卫们该死了!他们又让这个滑溜的小魔女跑进来,很好,他暗暗咬住臼牙,有人要倒大霉了。
“问你?这个烂征婚计划是你的主意?”左岳要不是跟她还有一个桌面宽的距离,绝对会迎面扑杀了她了事。
“别那么凶,我才不会把我的聪明才智用到这种没营养的事情上面,祸首是你家那个老头,乱赃我?你不是那么没担当的人吧?!”
她又不是吃撑没事得自找麻烦,左岳结不结婚,会不会绝子绝孙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她根本什么都没答应。
左岳被她轻藐的语气惹火了。
“我简直是引狼入室。”要是后悔能够论斤秤两,压得他胸口沉甸甸的就有一座山那么重。
“我不是大野狼。”
“你存心气死我?”左岳没有大吼大叫,他的语气反见轻柔,一触即发的怒气,致命地荡漾在他浓郁的眉结尖。
“你有见不得人的内疾,还是不可告人的绝症?要不然何必气成这样,只不过是娶老婆,又不是要你像不可能任务中的男主角去偷窃机密,不过我想你的能耐也不够。别发火,不是我看不起你,根据我得来的资料,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公子,换女朋友的速度,可以媲美古时候得花柳病死翘翘的风流唐璜,还有什么哩……”绿无暇洋洋洒洒地说了一篇叫人胆战心惊的话。
Z都快哭出来了。
这两人只要一见面莫不火花四溅,虽然到后来总是相安无事,可是心脏不好的他却总是饱受惊吓,唉。
可是接着,无暇从包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里头密密麻麻写的居然都是有关左岳的大小事迹。
“……你十六岁那年,有个跟你同校的女孩对你一见钟情,变态得跟了你上学三年,后来因为你升级考试跳往哥伦比亚大学这才死心,还有……”她又翻了一页,“哇,你大学的事迹更是辉煌,有女生为你站岗,有人为你割腕自杀,还有痴缠不放的豪放女。你这辈子的桃花多又可怕,嫁给你的女人会一生凄惨。”绿无暇念得口沫横飞,小巧的五官因为兴奋染上淡淡的桃红。她难得逮到这么好的机会,很乐于动嘴口诛他一番。
“耶,你做什么?把东西还给我……”小人得志不长久,无暇觉得手一轻,那本辛苦刻来的八卦全书已落入歹人左岳的手中。
外国人就是这么麻烦,又长又臭的名字,不能爽快得叫他左小子还是烂人岳,那水管长的姓氏更叫人记不住。不过现在不是烦恼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在光天化日下洗劫她的东西,也太目中无人了。可是,他要不是眼珠长在头顶上也不叫黑太阳,连太阳都想造反,无暇怀疑左岳这样的男人有什么是他不敢作的。
“垃圾。”左岳冷嗤一声,把笔记本扔进回收的纸类回收桶。
“是垃圾没错。”绿无暇叉腰,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毛发尽竖。
笔记本里写的全是有关这个烂人的八卦,本来就是污染眼睛的废料,丢——得——好——
老天,谁来收了他……
左岳阴沉的眼翻涌着复杂的波涛。她,真的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底,这个小魔女当真把他看扁,而且是很扁很扁的那一种。
说恨她,是真也是假。
多年来,他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总以为当初碰见她,只不过是伤势沉重时的幻觉。为了小时候的一场谜梦,他创造了“圣堂十三”,期望在电脑的软体里,耽溺他坠机时看见的虚景。
他成功了,他的梦想为他开疆辟土,赚进白花花的银子,他用小时候看见的梦为自己创造了一个王国,但是,那不是他根本的渴望。
他想要的是那张天真无邪又机灵的俏脸,那头玄黑的卷发老是在他的梦里飘来荡去,所以,他总是在别的女人身上复制绿无暇的影像,他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就因为她们有张跟绿无暇相似的面孔。
他居然没跳起来揍她,左岳那蹙眉深思的表情笔直地撞进绿无暇单纯的心,她发病呀,竟然觉得他不言不语的样子帅透了,“喂。”她跨近地雷区,整张脸凑近左岳的五官。
“这是你欠我的。”
左岳身下的滑轮轻晃,无暇整个身子就被锁住,他用大腿钳制她的下半身,双臂固定她柔软的腰和后脑勺,无比深情地吻她。
这个变态狂,竟敢……吻她?!绿无暇脑袋一片空白,她可不要失身在这个坏男人的身上,可是她的拼命挣扎就跟泥块掉入水中一样,可说毫无用处,他越来越色的吻,吻得她喘不过气,快休克了。
“你够了没有!”她要用魔法把这个登徒子变成一只癞蛤蟆,或者变成吉波里公园那个美男鱼像。
左岳看着她那红艳艳的嘴唇和冒火的漂亮眼珠,简直娇艳得像火鹤一样华丽。
“我还想要!”他着魔得重新搂住她。
“你这个……”连珠炮的脏话才要从无暇的小嘴夺唇出来,“我要让你尝尝欺负魔女的下场!”
她的鼻子才要动,却被左岳右手指轻轻得捏了一把。
“你是魔女的身份,不想公诸世界吧?”她的唇很甜,那种软度是他最喜欢的。
“你不会有那种机会的,下一秒你那张大嘴就会被我用针缝起来,想威胁我?门都没有!”
“要试试看?”他用长手指压着桌边的一个按钮,“只要我轻轻一压,整个圣堂的人都会跑来,你想看那种盛况吗?”
“你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这个恶寇,看准魔法是不能用在伤人的禁忌上,堂而皇之地威胁她,她最恨人家威胁。可是,就这样认栽吗?她可不是容易妥协的人,算了,暂时跟他敷衍一下。
“你到底想做什么啦?”心情不爽,连带口气的温度也急遽下降。
“你真的是魔女?”他重新箍紧她,想不到抱紧她的感觉这么好,要不是怕她反抗得更剧烈,他还想再狠狠得把她吻个够。
“你就算嫌我的腰粗,也用不着变相替我减肥。”该死的,他下手不能轻一点,会死人的!“别想转移话题。”他的口气依然霸道,但是,约束的双臂也放松了。
“放开我。”这家伙是机器人啊,一个命令,一个动作,松开她她又不会消失不见。变态!“先回答我的问题,要不然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你。”
“你这个超级——”要是她能,早就一拳送他上月球漫步去了。
他低下头,作势要狠吻。
“去你的!我是魔女,货真价实的巫女啦!”她这样承认等于是将半条命交给他了,这样行吗?
“好!我知道了。”这次,他真的放开无暇了。
那是什么语调,无暇气愤得想。
“我可不是那种什么超能力的怪家伙,是真正的巫婆喔。”他真的不怕?怪胎。
“我耳朵好得很,不用你重复。”看她不安的神色,左岳不常笑的脸露出一抹笑意。
就说他的脑筋异于常人,平常人要是知道她真实的身份,恐怕会先抓瓶雄黄酒来泼她。她就碰过那种蠢死人的笨蛋,她又不是蛇妖,就算拿整桶的雄黄把她泡在里面也没用。
“我记得你以前火气没那么大的,人没长高多少,怎么脾气却跟火药库一样?”她看起来真的很激动,不要一次让她受太多刺激好了。
“算了,你出去玩,下班时一起回家。”
然后他把绿无暇赶出了主控室,门被轻轻关上。
可恶,瞪着门板的无暇很想喷火烧掉这扇碍事的门,左岳那个烂人就这样把她撵出来?
可恶!可恶!一百个可恶!!她铁定要选一个超级丑女人给他,走着瞧吧!“这是我们大家一致通过的名单,你看着办。”快接近中午,无暇又溜进主控室,把热腾腾的名单强制地放到左岳的绘图纸上面。
左岳懒得理她,随手把妨碍他的东西扫到旁边。
“喂,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好歹吭个气。”
左岳还是闷着头作他的事。
“喂!”无暇气得想踢他,他就是有办法用这种选择性的“失聪”方式来应付她。他也不想想,她流血流汗是为了谁?好啦,无暇承认她是抱着好玩的心态,不过,这个男人的配合度也太差了。
“快下班了,别来吵我。”要是不给她只字片语,咱是无法打发她。
绿无暇气得往椅子的滑轮处用力地踢,不料,刚打过蜡的地板又光又滑,她这一用力,整个人就向后栽,要不是左岳的动作快,她不止会摔个倒栽葱,全身骨头大概非散掉不可。
“你就是不让我上班是吧,恭喜你,你的诡计达成。”
他应该让她摔个七昏八素,得到教训才不会越来越放肆得不把他放在眼底。
可是,唉,她柔细温热的脸蛋就躺在他的掌心里,让他热血沸腾,他该死得生出母鸡保护小鸡的冲动。
无暇干笑,几度想移开被左岳掌握的脸,却被他抓得死死,瞧他那副天好像塌下来的绝望表情,干嘛,公司倒了也用不着摆那种脸出来吓人,七月还很远哩。
“下班了。”左岳宣布。
“午饭时间还没到,你算是老板吧,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是整个公司的人有样学样,给你来个上行下效,你这家有趣的公司就完了。”无暇拍拍站起来,对他捉模不定的性格有了更深层的领会。
走出他专属的设计办公室,来到大厅,保安的守卫一看到绿无暇,实枪荷弹得冲出来。
“我不是叫你们要把整幢大楼检查得滴水不漏吗?你们这些饭桶是怎么让这个小卷毛混进来的?”守卫头子看见大头带着无暇出现,大惊失色,这次,真的要回家吃自己了。
守卫喽罗们而而相觑,明明连老鼠洞都检查过了,这个甜蜜的小天使是从哪里掉出来的?反正大家一锅煮,谁也跑不掉,走着瞧了!“大老板,你把她交给我,小的会有办法让她不再进来骚扰您。”亡羊补牢希望来得及。
“谁让你碰她的?!”左岳冷语。
他的公司为什么会雇用这种搞不清事情轻重的人!人事整顿恐怕要来个大搬风了。
无辜的警卫先生笑脸顿时风干成橘子皮。嘿……呃……?
“以后她是圣堂的贵宾,谁都不准为难她。”将令出,谁敢不从!“是。”老板是天,就算要他学狗叫,他也不能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