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云楼的四周百里内布满了“七星迷魂阵”,外人是绝对没有办法入内的。倾夜乘将纤纤安置在这绛云楼,除了早朝议事时间,半步都不肯她离开左右。自小跟随服侍着倾夜乘,自打袁落烟离开后,词儿是第一次见到主子如此在乎一个女子。
只是,就算纤纤小姐是主人要寻找的那个相伴终老的女子……词儿有些担忧,却又说不上来应该担忧些什么。
“词儿,你们主子如何找到这样一个世外桃源的?”闲来无事,纤纤忽然有些好奇倾夜乘那样难以言说的气场,并非只是一个小小的西楚礼部尚书所能驾驭的。
“小姐是说流云谷么?”词儿乖顺地挨着纤纤坐下,抬头望着楼外仙境般的风景,笑道:“这流云谷原本就是我们北虞的秘密禁地。在绛云楼方圆四百里,都布满了主人的‘七星迷魂阵’。”
纤纤心里轻轻一颤,有些出乎意料。“北虞的秘密禁地?”
“对呀,”词儿有些自豪地告诉纤纤,“要不然,什么人都能找到主人了。”
纤纤没有说话,她记起了绛云楼的建筑,楼里各式各样的家什,只当是倾夜乘喜欢北虞国的东西,却不想他能住进北虞的秘密禁地。
纤纤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猜度了几分,试探地问道:“词儿,你们主人,他是北虞的……”
“三皇子啊”词儿纳闷地望着纤纤几番变幻的神色,奇怪地问道,“小姐不知道么?”
纤纤心里彻底凌乱了,她极不自然地笑了笑,躲闪开词儿询问的话。
好一会儿,才用极为悠缓的语气说道:“我一直以为他是西楚的礼部尚书,爹爹他……”
“不是的,小姐,”词儿害怕纤纤误会,急急解释道,“主人绝对不会伤害小姐的爹爹的”
见纤纤没有说话,词儿委屈地喃喃道:“都是词儿不好,不该跟小姐讲这些的……只是,只是,主人真的不是坏人。词儿知道的虽然不多,但是主人来西楚,是因为西楚的无眠太子……”
无眠太子,爹爹一直以来誓死护下的龙脉。很小的时候,纤纤就听爹爹细碎地念叨着无眠太子的名字,流景、流景……
楚宣帝驾崩后,爹爹日夜寝食难安地担忧无眠太子的生死安危。直到后来,楚荆帝即位,命爹爹去塞北极寒之地戍守边防,并准了他带走尚且年幼的小太子,一晃就是十几个春秋。
纤纤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从爹爹的口中知道,他们情比父子,知道无眠太子是个可以信任可以托付的好人。她知道无眠太子的名字叫做,幕流景。
纤纤好笑地模索着握起词儿的手指,柔声道:“好词儿,我怎么会误会倾大人呢,爹爹与他也算是很好的朋友了。他对我们一家……算得上是,恩重如山了……”
纤纤的声音渐渐低微下来,她最后说的什么,词儿也听的有些茫然。
在君且醉商议完事情后,宴澈不止一次地要求去流云谷看望纤纤,倾夜乘却丝毫不留情面地告诉他:“纤纤只能,也必须,住在绛云楼。”
倾夜乘的坚持在宴澈看来是完完全全的挑衅,他怒目而视倾夜乘,声音也不由得提升了几分:“好,就算是哥哥,也有探望自己妹妹的权利吧?倾,当日我同意你带走纤纤,是因为我知道流云谷比凤栖山庄安全,而不是因为你比我更关心纤纤”
倾夜乘似乎一点也没有领情宴澈的让步,他微微眯着慵懒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宴澈,说道:“当然是哥哥,而且,永远都是……”
诡异的气息,在两个人之间一触即发。
幕流景见两个人毫不退让,不由得干笑一声,横插在两人之间,折中地笑道:“其实,等纤纤好起来,再说这件事也不迟啊,对吧,倾?呃……澈,是吧?”
倾夜乘微微一笑,悠然自得地窝进了藤椅里,自顾自地喝着清茶,听着楼下传来若有若无的琴音。
宴澈恨恨地瞥了一眼幕流景同情的目光,忿忿不平地临窗站着,看着君且醉外一江清泠的江水,在冬日的斜光中色彩层叠。他越是想起纤纤,心情就越是烦躁,真后悔当初让倾夜乘带走她,现如今,他完完全全成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了
“澈,你有没有想过,”倾夜乘忽的开口,幽幽地说道:“当初你们原本可以在一起的。”见宴澈没有说话,他顿了顿,继而又毫不留情地说道:“是你给了她绝望,伤疤好了,纤纤与你,就再也没有什么纠缠不清的瓜葛了。”
宴澈忽然记起,千万次梦里纤纤模糊不清但散发着绝望气息的脸庞,他想起树林里那晚她决绝的背影,那块割断的袍袂在清冷的月光下发出刺眼的色泽,宴澈的心猛地一沉。
“是,我定然会查出到底是谁在陷害纤纤”
字字珠玑,却在倾夜乘的眼底化成了一缕不轻不淡的烟云,只剩一片清明。
“郡主,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宴澈的话,像一场不大不小的冰雹,在苏叶心底噼里啪啦下来。
“宴大哥怎么会这么问呢?”
“喔,没什么,我总觉得陷害纤纤的人有些奇怪。”宴澈凝着眉,含糊地应了一声。
苏叶斟茶的手不经意颤了颤:“宴大哥对纤纤小姐果然情深意重,苏叶自知不如纤纤小姐……”
“郡主这说的什么话,”宴澈抬头打断苏叶的话,笑道,“只要郡主一句话,天地有多少好男儿肯为郡主赴汤蹈火啊”
“宴大哥”苏叶凝住宴澈,眸底一片悲凉的柔情,“可是,苏叶只喜欢一个人,如果不能得到,那苏叶就孤独终老,天底下有多少好男儿又关苏叶何事……”
时间像是在听到这话后,忽然停了下来,周围安静地能听见心脏的跳动声。
宴澈一阵尴尬。
“呃……郡主,前些天玄天……”
“宴大哥”苏叶的声音有些凄怆的苍凉,她望向宴澈的目光,有些酸涩和挣扎,“你喜欢苏叶么?哪怕只是一点也好……”
宴澈不语,他抬头望着天边沉沉地落日,梦境和回忆,像此刻在头顶上空翻滚不息的云团,一望无边地齐齐向他奔涌而来。
宴澈的笑容里带着让人悲戚的东西,他温暖如光,却恍惚地让人哀伤起来。
“我和纤纤从小一起长大。那个时候的她,从来都不懂得收敛。她任性,骄傲,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伤心。她信任我,依赖我,常常闯完祸丢下一个烂摊子再可怜巴巴地跑来找我替收拾。”宴澈的眸子里沉淀着一层细碎的温泽,生生灼痛了苏叶的目光。他仿佛在讲给她听,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的碎碎念想。
“倾说得对,是我一次次地在伤害纤纤。在她最需要帮助和安慰的时候,我却没有站在她身边……郡主,就算纤纤变得冷漠绝情,就算她一直喊我哥哥,哪怕她忘记了以前我们一起自由自在的快乐日子,我都不会离开她的……只要我能尽我所有可以让她快乐,自始至终,自始至终……”
宴澈站在夕阳的光线里,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神情平和,带着温雅的笑,仿佛在那遥远的漠漠群山深处,有那个让他一直牵肠挂肚的人儿。
苏叶转过身去,对着旷远幽达的天幕,对着乍暖轻寒的斜阳,缓缓落了泪。
原来,她始终都没有走进宴澈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