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对纤纤妹妹耍心机呢?”一阵玲珑清脆的声音远远地从霓裳宫落外响起,吓的小瞳脸色一阵苍白,兰汀也霎时住了嘴,惊魂甫定地朝门口望去。
纤纤依旧是不徐不疾的笑意盈满眸子,看不出其他半丝半缕的杂乱情绪。好似兰汀刚才说的话,只是最平常不过的家常天气,甚至让人恍惚以为,刚才她们谈论的,是难得一见的溢美之词。
沁水出现在霓裳宫落的门口,就像一大朵盛开鲜艳的牡丹花,富贵华丽,鲜艳欲滴。平心而论,纤纤是很佩服这位远离自己城池家国的公主。她是心思重了一些,做了些背后的事情也不甚光明磊落。但纤纤更明白她的难处与委屈。
其实,她和沁水,都是一样背井离乡,说的重一些,是同样搁置在了一个陌生孤立的境地里,将自己的生命生活重新开始。
沁水的左右逢源并不是大的过错。想来,她是歧越的受尽尊宠的一国公主,又何曾受过如此的冷落?嫁给的男子心系她人,现在却连原本信手在握的皇后之位都岌岌可危。如果不是纤纤那般清净淡泊的性子,怕是都会像沁水一般,明里暗里夺回属于自己的一点依靠吧?至于中间的曲折偏颇与对错,谁又去追究太多呢?
她自是不喜欢将所有的事情都搁放在表面上,让所有的人都像她一样清楚了然。纤纤的心里澄净清明,她看得出那些忽明忽暗的隐晦事情之外的东西。这些,甚至连兰汀,偶尔地也忽略掉了。
“姐姐来啦?”纤纤浅笑一声,很是自然地说道,“刚才跟丫头开了个玩笑话,丫头听错了,当真以为有人对我耍心机呢。”
纤纤的语气不轻不重,却在沁水心里落了一层凉飕飕的冰渣,听得她心头微微一震:“哎呀,纤纤妹妹言重了,我也只是路过,想来也好久没见妹妹了,于情于理都应该过来看望看望的。”
沁水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笑得兰汀和小瞳一阵毛骨悚然。纤纤莞尔一笑,抬眸直直望着沁水,声音温软:“姐姐是在怪我没去瑶扇院吧?”
沁水的脸色就在这句话后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生冷,却不得不摇头笑道:“妹妹这可真是错怪我了,你可是主上面前的红人,我又怎敢指责妹妹不去我的瑶扇院。再者说了,瑶扇院那么冷清,连主上……”
沁水忽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看着纤纤脸上若隐若现的气定神闲,心里暗暗懊恼起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主上纠缠进来。
兰汀和小瞳听着小姐和公主一明一暗的对话,整颗心也不由得慢慢提了起来。
纤纤知道沁水在等待什么,她却没有将方才的话继续下去。她最是讨厌这些尔虞我诈的心计之斗,今天让公主下不来台,或许,赶明儿,公主就会让她不得安寝。大哥曾说过,她这种性子,最能招惹别人的嫉妒和陷害。可是,难道,她就不能让一切还没有恶化之前好起来么?
所以,纤纤挑起一抹温雅的笑,问道:“姐姐看我院子里的这些花花草草,这株八仙花怎么样?要不要兰汀望瑶扇院送几枝过去?”
沁水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立刻绽放开一个让人略略舒心的笑。她望着大朵大朵漂亮的八仙花,赞叹道:“嗯,漂亮也好,妹妹有心了。”
纤纤不怀疑此刻沁水脸上的释然和对眼前这几丛花花草草的赞美之词。她是个适可而止的人,并且随时随地都可以置身事外,不是沉沦进爱情里就会忘乎所以的女子。
而这些,恰恰是幕流景所忘记的。
“小姐,你为什么不反驳公主的话呢?她都开始埋怨主上不去瑶扇院了呀”沁水和风日暖地刚走不久,兰汀便皱着眉头,问道纤纤。
纤纤洗了手,转身问道小瞳:“主上今天不回来了,就把晚膳提前一些,小瞳,你去跟厨娘说一声,今晚要素淡简单一些。”
小瞳应声出去了,兰汀却没有想明白,她紧紧咬着嘴唇,几乎是不情愿地走出门口。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纤纤无比惆怅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兰汀,公主并不是不明白我的退让……你,应该比其他人更明白这些。”
兰汀忽地推开门,目光有些纠结:“小姐……我,我只是怕她会把你的一再忍让当,当……”
“当软弱是吧?”纤纤无奈地点了点兰汀的额头,嗔怪道,“我又不傻,适当的示弱也未尝不可……更何况,公主已经够可怜了……”
“可怜?”兰汀登时睁大了眼睛,“她那么趾高气扬,受尽了别人的好话,怎么还可怜呢?”
纤纤白了兰汀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她已经在爱情里一败涂地,现在主上又宁肯废除皇后之位……公主现在,可能就像一个人站在一个孤独荒芜的地方,无所依靠。我又怎么忍心,连她最后的一点真是的骄傲也要剥夺掉?”
听到纤纤这番话,兰汀最终沉默了下来。当她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纤纤已背对她立在了窗前。
夕阳拉着长长的影子,将这个快要过去的冬日最后一点温泽,透过了重重茂密的枝叶,穿过千山万水一路倾泻下来。像一层柔软的轻羽,落在了纤纤的身上,散发出柔和温润的光芒,让兰汀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如同一颗缓缓沉入湖底的石子,终于沉静了下来。
“小姐,”小瞳有些为难地低着头,小声地对纤纤说道,“素素姑娘请小姐去素烟斋。”霓裳宫落的人都随着兰汀叫纤纤“小姐”,小瞳也不例外。她是个外柔内刚的人,聪慧坚强,却永远都是一副怯弱怕生的模样。
在这个不大却明争暗斗的府邸里,一副看似脆弱苍白的外表最容易自保。小瞳是倾夜乘面前的红人,仆人和丫鬟们对她也是极为尊敬的。
或许,是在倾夜乘远赴西楚的这些年里,她失去了牢不可破的保护屏障。魅影是倾夜乘留在北虞打点处理一切的心月复,他终日忙于东奔西走,根本不可能照顾她太多。
一个孩子需要靠着别人的脸色生活,在七年的爬模滚打里,她早就明白了那些隐晦薄凉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