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沉静让人觉得惶恐。门外是惹眼俏丽的繁花彩蝶,日光倾城,偶尔还能听到从遥远地方传来的一两声飘渺的鸟啼。
他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在嘲笑着诚惶诚恐而来的春日明媚呢?是不是在念想好多年前某个清丽静谧地午后?是他第一次遇见纤纤时窗外的锦绣繁华,还是他记起了她念起“澈儿”时幸福的眸光?
他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呢?地上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他们在等待什么?对了,还有鬼见愁说的,假死人,那个拥有奇怪名字的草药,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倾夜乘紧紧捏起了手指,问道:“谁熬的药?”
“主上,是我”小瞳的眼泪早就吓得滚落了下来,“是我为娘娘熬的药,可是,可是小瞳半步都没有离开过”
倾夜乘缓缓闭起了眼睛,声音不辨情绪:“鬼见愁,你说的,假死人,是何意?”
“主上,”鬼见愁声音沉了沉,“就是,就是娘娘不会醒过来了。”
是因为他罪孽深重么?上天将这样的惩戒加注到了他深爱的女子身上,加注到他尚未出世的孩儿身上。
倾夜乘的眼睛发红,他声音忽地就变地嘶哑起来:“你可能医治好她?”
“我可以试一试,不过,小皇子他……”鬼见愁的声音低了下去,最终那后半句话也没有忍心说出口。到底是何人,要不顾一切地想要毁掉皇妃娘娘,连一个尚在月复中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魅影”倾夜乘走出凤凰楼的时候,只觉得阳光白的晃眼。魅影适时地扶了主上一把,倾夜乘转过身去不看他,“我给你两日的时间,你查清楚到底是谁下的手,不要惊动任何人。”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微微定了定神,继续说道:“能拿到‘无子伤心草’的绝非一般人,我猜测是前些日子有人进献到宫里来,半路却被拿走了。你现在就去追查线索,到底是谁?”
魅影的手指在背后攥成了拳头,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领神会没有抬头看倾夜乘。他明白此刻主上的感受,如果真的揪出了凶手,不用别人动手,他定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魅影领命离开,一群太医也如蒙大赦一般纷纷告退。鬼见愁心知此番是孤注一掷,他不得不重出江湖,就像好多年前他想借用倾夜乘的玉佩为一位街头破屋里的老人当药引子一样,因为那块玉太过贵重,他最终还是将其物归原主而重新寻到了替代药物。
他一直坚信,在这个世上只有他玉面鬼见愁不想医治的人,绝对没有他医不好的人。
空气静谧,现在的霓裳宫落里,只剩下了兰汀跪在纤纤的床边泪眼婆娑。
倾夜乘仿佛经历一场激战,身子微微颤了颤,便仿若一片落下的树叶精疲力竭地窝进了藤椅里。他垂着头,细碎的发遮住了他模糊不清的面容。日光透过窗棂悄悄流泻到他的脚边,却像胆怯一般,蓦地止住了光泽。
倾夜乘想着鬼见愁离开时说的那番话:小皇子定然保不住了,皇妃娘娘命在旦夕,就算他寻到了那味千年难得一见的“谷雨敛魂草”,将已胎死月复中的孩子化为脓水。醒与不醒,那也要看皇妃命中造化了。
直到真切地感受到那个想要皓首终老的人随时都会离他而去,倾夜乘才明白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誓言有多奢望。到底是何人,非要生生夺走他的一切,非要毁掉纤纤的性命才肯罢休?
他走到纤纤身边坐下,紧紧握起了她没有任何温度的手,心底抽痛:“纤纤,澈儿要去另一个地方了,我们先让澈儿回去,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难过,纤纤,你醒来,只要你醒来……”
身旁的兰汀哽咽不出声来,倾夜乘将整张脸深深埋进了纤纤的手里,再也没有说出其他的话来。
清宁殿。
翎贵妃的指甲深深掐进了男子的胳膊上,隔着衣衫,男子依旧微微吃痛地皱起了眉头。
“你不是说她会平安无事的么?你不是说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主上以为是她自己不小心才让那孩子死掉的么?”女子的表情恐怖骇人,她近于癫疯一般摇着眼前的紫袍男子,低声骂道,“现在她也快要死了,主上定然会派人追查,你说怎么办?你说啊,混蛋你为何要骗我?”
“娘娘,是你失礼了。”男子甩开翎妃的纠缠,拂了拂衣袖,低声哼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慌什么?”
见翎妃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似乎有哭过的痕迹。男子伸手替她将发抚到耳后,声音缓了下来:“我不都说了么,只要你死不承认,他又能奈你如何?”
翎妃微微一怔,她茫然失措地抬起眼眸来看着男子,哽咽道:“主上定然会知晓是我让丫鬟将‘无子伤心草’掺杂进草药里的,到时候,我……”
男子伸手止住了她接下的话,蓦地一笑:“那又如何,反正她已经死了。”
“你”翎妃像被噎住了一般,猛地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男子,“你不过是借我的手除掉她,因为你比我还想让她死”
男子幽幽地看了一眼她惊恐的神情,惋惜一般叹道:“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只是,事到如今,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了,反正她的孩子已经没了,索性便连她一同除掉以绝后患。娘娘,你觉得你还能月兑得了干系么?”
“厚颜无耻”翎妃打掉了男子欲意抚上她嘴角的手,怒斥道,“我告诉你,就算我死,就算我身败名裂,我也会拉着你当垫背的而在此之前,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是主上赐封的娘娘,君臣有礼,倾初寒,你最好规矩点儿”
倾初寒将依旧遮住大半张脸的帽檐往下拉了拉,不由得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娘娘,这几日主上定然会派人紧盯着各处的风吹草动——特别是咱们清宁殿。啧,风大浪急,我就暂时回避些时日。娘娘,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