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寒烈而暴躁的声音乍然在他们身边响起,幕流景内心一阵窜动,他不着痕迹地抽身离开,目光却未从纤纤带着泪痕的玉脸上移开。
“景,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倾夜乘的眸子急速收缩着,凌厉而清寒的声音好似寒冬腊月里滚滚而来的风暴。
“到底是谁过分呢?”幕流景悠然地转过身来,逆着倾夜乘寒凛的眸子,表情高深莫测。
倾夜乘怒气弥散地哼笑了一声,寒声问道:“深更半夜,你怎么会在霓裳宫落?你不知道这是大逆不道之罪?你知不知道我随意一句话就可以让你身败名裂?”
“是么?这倒要问你,不是你命一个叫小瞳的丫鬟请我来的么?这下又这么理直气壮地来驳斥我是何意?”幕流景微微一笑,但却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戾气一触即发。
“小瞳”倾夜乘暴怒的声音让人胆寒,“我何时让你去请凤朔王来凤凰楼了?”
就在这时,小瞳从门外低头走了进来,她脸色苍白,小声嗫嚅着说:“小瞳一直在凤凰楼,未曾离开。”
幕流景心底一滞。他看到了那个叫小瞳的丫鬟一身鹅黄色的衣衫,身形不差几分,声音却与前去府邸的小丫鬟截然有异。
倾夜乘的手,在背后用力地攥成了拳,苍白的骨节发出吱嘎的声响。
他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让人觉得像是蓦地陷进了数九寒天的冰雪天里。他缓缓问道幕流景:“这就是你来的理由么?”
纤纤抬眸,怔怔地看倾夜乘。
她脸上有清晰的泪痕,落在倾夜乘的眸底,触目惊心。倾夜乘想开口问些什么,在那一瞬间却像是忽然失了音,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当纤纤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眼底却是一片清凉。好似方才的那些斑驳的泪痕,只是倾夜乘的错觉。
“是我让大哥来的。”清泠泠的声音回荡在死一般寂静的霓裳宫落里。
倾夜乘的心一缩,带着颤抖的疼痛,站在黑影错乱的门口,一字一顿地问道:“纤纤,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清冷的眸光和他对峙着,仿佛一场无声的战争,金戈铁马也好,丢盔弃甲也罢,两个人心口上滴着血,却当对方是百毒不侵。
“主上?”不知何时,曦贵妃适时地出现在了霓裳宫落的门口。
纤纤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冷笑,演戏的人也喜欢看戏么?
“素素,你怎么来了?”纤纤看不见倾夜乘的表情,却能清楚地听得见他声音的怜惜。
“我听说主上受了风寒,我让缇香熬了粥,想着主上差不多回霓裳宫落了,就过来看看。主上……素素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好一个郎情妾意的故事,她南宫纤纤是不是就成了那个破坏天作之合的恶人?
她看着他们两个站在灯影里,长身玉立,隔着重重的暗影,倒是般配地天衣无缝。
“没有,我答应去看你的……”倾夜乘转过身去对曦妃说着,声音柔软了下来。
“主上”纤纤的心,不比生生挖出来好受。她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直直望向倾夜乘,“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对么?”
倾夜乘堪堪避开了纤纤望过来的目光,声音冷彻:“没有。”
爱情不过如此,不是么?就算背叛,都理直气壮,让最后伤痛的那个人,硬生生挨了一巴掌,还要笑着离开。
“大哥,”纤纤站起身来,嫣然一笑,“我现在就厌倦了后、宫的生活,你答应过我的,还作数么?”
幕流景一愣,倾夜乘也蓦地抬起头来,神色诧异而复杂。
他的目光抽痛,在纤纤的心口钻出了一个滴着血大洞,灌着夜风,传来阵阵撕裂心肺一般空荡荡的痛。
“作数,只要你不后悔。”幕流景轻声应道。
纤纤莞尔,径直走到倾夜乘和袁素素的身边。他们都在看她,看她如何将这场横生突变的戏唱下去。纤纤想把心挖出来,想把他们脸上或惊惧或不安的表情生生剥离掉。
她低眸,淡然说道:“主上,你放纤纤走吧。”
倾夜乘的一颗心,就在纤纤这句话后狠狠交挫撕扯成了血肉模糊的两半。
他的手指死死攥在背后,看着眼前这个连说要离开都不嗔不怒的女子,倾夜乘恨不得捏碎她的笑。
“想都别想”他咬着牙说道。
倾夜乘转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留下纤纤一脸疏离的淡漠立在原地,好长时间都没有说出话来。
袁素素将手抚上小月复的动作那么熟悉,她的脸上明明有笑的,倾夜乘你难道看不到么?
呵,其实,看到与看不到又有什么区别?你们也将有你们的孩子,也将会过上你所希望的生活。袁素素的孩子可以填补小澈儿在你心中的空缺和遗憾,你可以将那些该有的耐心和宠溺全部留给他。
可是,倾夜乘,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了我们的爱情放弃了太多,直到小澈儿都离开了,我却不能亲手为他复仇
你知道我看到你那些纷纷扬扬的桃花债有多难过么?你知道心如死灰到底是如何的一番滋味么?
纤纤的眼泪一滴一滴滚落了下来,她瞥见曦贵妃微微怔忡了片刻,转身循着倾夜乘的背影离开了凤凰楼。
幕流景的目光一直未从纤纤身上离开过,他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子已是千疮百孔。
“纤纤,你想好要跟我走么?”幕流景有些于心不忍。
女子转过身来,低垂着眼眸,笑容苍白而破碎:“是,大哥,我要离开……离开这后、宫,离开北虞……我和倾的因缘,便是到此了。大哥,你会带我走的,对不对?你答应过我,带我走的对不对?”
“是,纤纤。”幕流景紧紧握住眼前这个神情有些恍惚女子的手,目光坚定而暖心,“只要你好好的,纤纤,相信大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