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优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窗外的夜色更深了。一阵凉风习来,季优居然有了一丝寒意,看来已经到秋天了啊。
“咚咚”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却不失风范的敲门声。
“谁?”
“是我,九哥。”门外的人明显压抑了声音。
九哥?赵构?季优一愣,赶紧找了件衣裳穿好,然后打开了房门。
但是门外的人却让季优措手不及。虽然是赵构不假,但是赵构的身边还有另一个颀长的身影,穿着广袖的雪白长衫,一脸的淡漠。
赵构一个闪身就进了房间。季优只好干瞪着,张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嬛嬛,我来迟了,抱歉。”赵构心疼地看着季优,看到她苍白的脸颊和头上的绷带时,眼神蓦地变得充满杀气。
“九哥。”季优唤了一声,“你怎么会来这里?”这后半句则是问另一个人的。可惜那一个人却还是默不作声,只是嘴角微微扬起来。
“是青澜告诉我的,他带我来这里。”赵构提到青澜这个名字时,还是会带上一丝不屑与隐隐的畏惧。
“青澜?”季优看着青澜,不说话,用眼神询问。
“是岳远告诉我的,说你受了伤,并且在朝凰阁休养。”青澜的薄唇轻启,温润地回答。
“好了,嬛嬛,究竟是谁伤了你?”赵构语气不善,显然是不想再纠缠于这个问题。
季优用余光扫了一眼青澜,看到他微微点了头。心下一惊,随即便说道,“斡离不。”
“斡离不”赵构一掌拍在小几上,红檀木的茶几顺带几上的杯杯盏盏全部化作齑粉。
赵构细长的眉毛紧锁着,苍白的皮肤也因为暴怒而微微泛红,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看来他们和亲是假,借此向我大宋兴兵才是真”
“什么?”季优猛然有些明了,一直想不通斡离不为什么要来杀自己,但是现在随着赵构的一句话,事实真相好像就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嬛嬛,我们都太天真了,我们都被骗了。”赵构伸手把季优的肩膀握住,没有注意到她的抵触,径直将她扶到床边让她坐好,然后才缓声道,“金主一直觊觎我们大宋,可是苦于没有兴兵的理由,如今他向缨络求亲,定是已经知道缨络不是完璧才行动的。可是他没有料到我们揪住他文书里的漏洞,准备将符合条件的你送去和亲。眼见着自己的计划就要落空,所以他便想杀了你灭口,这样,我们大宋交不出人来,他们正好一举进军汴京。”
听着赵构冷静的分析,季优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下去。这是她第一次,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这里不再是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而是国家动荡不安,内忧外患的北宋末年。自己也不是一个平常的百姓,而是一个国家的帝姬,一个有着悲惨命运的帝姬。
历史是不会改变的,北宋被金所灭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就算自己的穿越的又怎么样?就算自己知晓历史前进的路线又怎么样?假如季优在接受和亲这一事实时还有一丝更改历史的妄想的话,那么现在也消失殆尽了。即使有像自己这样的,不遵从历史的人存在;即使历史发生了变化,那么也会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出现同样的结果。不会有任何转机。
看着季优痛苦的神色,赵构轻轻唤着,“嬛嬛,嬛嬛。”
季优回过神来,脸上第一次露出无助的表情,但是却是意外地朝向一直没有出声的青澜,“我该怎么办?”
那种绝望又无助的感觉像怒涛一样汹涌地袭来,季优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看着青澜。好像青澜就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好像就只有他,才值得信任。
赵构注意到季优所看的方向,压抑住心底的一丝不悦。有些僵硬地直起身子,“嬛嬛,这是个好机会,你愿意相信九哥吗?”。
“什么?”季优还有些恍惚,两眼空荡荡的没有往日的神采。
“我会向父王禀告说你死了。”赵构说这话的时候声线在微微地颤抖着,“我告诉所有的人,我大宋的柔福帝姬死了,摔死在山崖下。从此没有赵嬛嬛这个人,你隐居在市井间,平凡幸福地终老一生。”
季优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苍白毫无血色的嘴唇开阖了一下,却发不出声音。
“你可愿保护帝姬?”赵构像是在害怕自己会犹豫,急不可耐地换了一副口气又问青澜。
青澜微微颔首,挺直的鼻翼投下一片阴影,“那是自然。”
“嬛嬛…”赵构眼圈有些泛红,他走上前,轻轻拥住季优瘦削的身子,“九哥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要与王室往来,就做个平凡人,将我们都忘了。”
“九哥……”季优眼睛眨了一下,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直以来,季优对这个陌生的康王赵构只有历史带来的敬畏,在心里为他贴上的标签也是宋高宗,未来南宋的开国皇帝。从未将他当做哥哥来看,尤其在他强吻了自己之后,心里便想着有多远就躲多远。可是现在,轻轻的依靠在这个未来的帝王的怀里,季优第一次觉得,他不再是苍白的简单的历史人物,而是一个鲜活的,有血有肉,有欢笑有泪水的常人。
“九哥,谢谢你。”这是季优由衷的感谢。
虽然心里知道自己的“死亡”会加快北宋灭亡的进程,但是季优毕竟不是赵环环,她想要好好的活着,想要做一个平凡的人,找一个同样平凡的人,相爱,结婚,生子,终老。现在赵构给了她最好的机会,她心里是真正的感激。
“殿下,时间不早了。您若还不回去,恐怕就有鼻子灵敏的家犬找来了。”青澜在一边冷声道,言辞恭谨,语调却冷漠。
赵构点点头,又顺手拍拍季优的脑袋,柔声道,“但愿来世我们不用再做皇室的儿女。”
他迅速的转身,青色的衣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转瞬就消失不见,好像他从来就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又过了很久很久,蜡烛的烛心渐渐埋在了蜡里,发出噼啪的响声。季优缓过神来,怔怔地望着站在一边的青澜,“青澜,你说说看,这会是在做梦吗?”。
青澜默然,只是走了两步上前,犹豫了片刻,然后抬起纤长的手掌,柔柔地抚了抚季优的头发。
季优心脏像是被利器扎中一样,长久以来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哀伤、不甘、恐惧……全都像被从容器中一股脑儿倒出的水一样,把她的眼泪冲击出来,肆无忌惮地在脸上流淌。她伸出手,紧紧的揪住青澜纯白的衣服,“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太辛苦了,我真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哪怕我真的信错了人,哪怕今天我这样做的代价惨痛,我也不想一个人了。所以青澜,不要欺骗我,我以后只相信你一个人,我以后只依赖你一个人。我只想以此来交换你的真诚。”
季优一直埋在青澜的怀里哭泣,却没有注意到青澜瘦弱的身躯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