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明只是略微地打量了我一下,便示意我坐下。从她的举止中,我感觉不到亲切,只有高傲。“关于莫吟和莫颜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她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摇摇头,道:“关于她们姐妹的事情,我不太清楚。虽说莫颜是我的同班同学,但平时我们并没有多少交集,只知道她学习很认真,为人很和善。所以至今我也不知道凶手杀害她的动机。”我如实说着我所知道的一切,为的是让她能告诉我更多有用的信息。
韩月明冷笑了一声,道:“姐妹?看来你对她们的事情真的是一无所知啊。”
“难道她们不是姐妹吗?还有,他们为什么不是姓韩呢?”她的话令我十分诧异。
“至少,在我们家里,从来没有认为她们是姐妹,不过是她们的一厢情愿罢了。”韩月明不屑地说道,“她们原本不过都是孤儿院里两个没人要的孤儿,真是不知道我哥哥当时是哪根筋不对,竟然领养了莫颜这丫头,到头来弄得这样一个结果。那时候她才五六岁,非常受我哥哥的喜欢,再加上我哥哥嫂子没有儿女,于是便收养了她。当时还找了个很厉害的易学大师来给她看相看八字。结果他说莫颜那丫头的八字与我哥的八字相冲,必会克我哥。可我哥不信这个,不顾我们的反对偏要收养她。我们家里父母亡得早,长子为大,所以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由着我哥胡来。然后我们决定让莫颜那丫头换成我们家的韩姓,那丫头倒也够倔,怎么都不肯换,说是换了她的莫姓她就不走了。我们很恼火,就想让我哥走了。可我哥偏偏就是特别喜欢这丫头,最后姓也没让改,就这么让一个姓莫的丫头住进了我们韩家。等到这丫头读到初中之后,我哥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事说来也很奇怪,我哥的身体一向好得很,偶尔犯个病没两天也就好了。可从那次咳嗽起,不管怎么吃药,看多少医生,都没有一点好转,反而一日比一日加重。当时我们就觉得是莫颜那丫头搞的鬼,就打算把她从我们家里轰出去。尽管我哥哥怎么样都不同意,但在我们和嫂子的强烈反对下,他也只能接受。本来我们以为把莫颜这丫头送走了,哥哥的身体就会好起来。但没想到我哥的状况依然没有得到好转,反而恶化的更加厉害。当我们找到当年那个易学大师时,他只告诉我们,命数已尽,神仙也救不了了。于是在莫颜那丫头读高一那一年我哥去世了,他的遗嘱上第一条就是让莫颜回来。尽管我们很反对,但嫂子只想完成我哥的遗愿,于是将那丫头又给接了回来。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这之后嫂子因为过于想念我哥而抑郁成疾,一病不起。就在莫颜丫头上大学的那一年,也就是去年年底,我嫂子也过世了。这丫头真就是一个灾星,害得我哥哥和我嫂子就这么走了。最令人气愤的是,我哥哥和我嫂子的两场葬礼,这死丫头一场都没有参加。好歹我哥和我嫂子也养了她十二年,竟这么不懂得感恩。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我嫂子的遗愿居然是让我照顾好这个死丫头。我可对这鬼丫头没任何好感,不过怎么说也是嫂子的遗愿,我也不能不遵从。所以我让那鬼丫头自己放假时要么去我哥和嫂子的原别墅住,要么自己去外面找房子住,不管是买或者是租,也不管大小,我都给她付。总之,她不能来我家住就行,我可不想被她克死。没过没想到这还没到一年,这傻丫头也死了。讨厌归讨厌,她死了多少还是有点难过,怎么说我都没能完成好嫂子的遗愿,于心有愧啊。”这一大段长长的话中,韩月明的语气从不屑到平静,再到愤怒,最后到愧疚,让我觉得她也许不像其他贵妇人那样冷漠无情。
听到这一段过去,我不知道该是为韩月明哥嫂的死而难过,还是该为莫颜的经历而慨叹,亦或是为韩月明的难处而同情。只是比起这些,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韩女士,莫颜她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这些,大概是不想连累你们吧。不过话说回来,您好像没有告诉我有关莫颜和莫吟之间关系的事情,刚才的话中只字未提。比如说,为什么说她们不是姐妹?”虽然知道了莫颜是被领养的事实,但是对于莫吟的事我依然一无所知。
韩月明略叹了口气,道:“谁知道这丫头是不想连累我们,还是不想和我们家有联系呢?至少我每次去我哥哥家里的时候,她总是面无表情,很不待见的样子。从我嫂子死后,她也没向我要过一分钱,也没动过我哥的遗产,看来是不想和我家有任何牵连了。说到莫吟的话,其实也就是她在孤儿院里的好朋友。她们两个在出生时就双双被父母遗弃,又都被好心人送到了孤儿院。于是她们俩从小被安排到同一个房间,一起长大,就相认了姐妹。至于莫这个姓是怎么来的,我就不清楚了。或者说,关于她们在孤儿院的事情,我基本算是一无所知。我只知道,莫颜这丫头打从进入我们家里起,总会不停地去孤儿院找莫吟,或者是邀请莫吟去我哥家里面做。但对于我们而言,是不可能承认她们的姐妹关系。当时我哥说也要把莫吟给收养了,不过这丫头很倔,怎么都不肯来,宁愿待在孤儿院里。你知道莫颜比莫吟要低一届的事情吧?不知道她们是和你怎么说的?”
“这件事情,我没听她们亲口说过,但听别人说是莫颜高三时没考过,所以复读了一年,就比莫吟要低了一届。难道,不是这样吗?”。我疑惑地问道。
韩月明笑道:“完全不是。事实上她们两个人同时参加的高考,也报的同一所学校,莫颜的分数比莫吟要高上许多。但不巧的是,莫吟申请的助学金没有发下来,于是莫颜那丫头将我嫂子给她准备的学费都帮莫吟给交了,而自己宁愿再多读一年也不问我嫂子要一份。你看她,一点我家的恩情都不想欠,真想不通我哥和我嫂为什么要这么袒护她。”
正当我想要说什么时,我被惊呆了,愣在那里,好久才平静下来。莫颜,我看见了莫颜。她就站在韩月明的身后。我看见她正在望着韩月明,流着那存在而又不存在的眼泪。“莫颜,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尝试着用意识与她交流着。
她没有转过头看我,但我收到了她的回应。“关笑美,拜托你一件事情。把我想告诉我姑姑的事情转告她,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而这时,韩月明见我半天不说话,便道:“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我点了点头,道:“其实,也许有些事情不像韩女士你看到的那样。在莫颜死后,我有看过她的日记,也看到了一年前的那件事的真相。她写道:‘真的很谢谢妈妈给我另一笔学费让我去念大学,也感谢您没有因为我私自将学费交给莫吟而生气。可是我不能让您一个人待在家里,我要陪在您身边,把您的病养好。因为,我还要等到您好起来的那一天开车带我去学校呢。所以,大学我不读了,至少在您身体好起来之前。’而在这之后,还有一篇日记,是这样说的:‘妈妈,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走了呢?不是说好的带着爸爸的那份一起好好活着的吗?我是多想去您的葬礼上为您送最后一程,可是我终究不是韩家的人,不会得到他们的接纳。我只能在姑姑舅舅们都走了之后才能伏在您的碑前哭泣。我是多么想和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和你还有爸爸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可我还有一个妹妹莫吟,我不能丢下她,我不能这么自私。您知道吗,当我说我会每天都在学校陪着她时她高兴了一整天。我没有在她的面前提起您的事情,因为她对您的误解我无法消除。我很没用,不能让自己至亲的人互相接受彼此。我的心很痛,很累,让我就这样伏在你的碑上睡去吧,让你再看一眼你说过的最喜欢的我睡觉时的模样。妈妈,晚安。’她很难过,难过到她一周都没有吃饭。那时,她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并最终留下了慢性胃病。她每周都会回家打扫房间,她说爸爸妈妈说过喜欢家里干干净净的,所以不能让房间沾染好灰尘。她说她会帮爸爸妈妈整理好家里的东西,让他们回来时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在日记的最后写道:‘爸爸妈妈,原谅你们不孝的女儿。’这些,才是事情的真相。”我为了让这段话听上去合理,我只得编造我曾看过她的日记。虽然与我刚才说的相悖,但希望她不要察觉到。没想到,话说到最后时,我的视线已经迷离,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