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能使鬼推磨——又一铁的事实。
不过是一通电话，简单交代型号、大小、价格跟住址，没一个小时，装设冷气的工人，已经带着冷气机，出现在柯芃芃家门前。
“哇，你是使什么神通啊？”柯芃芃叹为观止。
以前在家，处理这些事的都不是她，现在出门在外，才知道很多事情都需要时间，尤其是正值酷暑，装个冷气没排队等上两三天，最快也得二十四小时。
他倒好，一通电话就处理好。
“使神通的不是我，是这『四个小孩』。”柯权拿起手里的千元大钞摇了摇。
“大家不都是使这『四个小孩』？还不是得排队！”柯芃芃轻嗤。
“不过，人家派四个，我就派上八个，人家派四十个，我派上八十个……你说说，装机的速度能不快吗？”柯权一直知道，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万万不能也。
柯芃芃点头，离开柯家之后，她“深切”明白，金钱乃万恶之首，但她真的很需要这可恶的东西……
简单带着行李离开柯家的她，差点儿连房子都租不起，才会到夜店去跳舞，赚些零花的收入。
“好吧，人家装冷气，我们阳台上坐？”柯芃芃看着外头天气渐凉，又适巧飘来几片云，遮住炽热的太阳，想来是气象预告没错，今晚要变天了。
柯权点点头，跟着她到了外头。
二楼阳台外，有棵绿油油的大树，迎风摇曳，带来些许凉意。
两人在躺椅上躺下，话题回到最初。
“关于我的小时候，你记得多少？”柯芃芃侧着身，欣赏着他好看的轮廓。
曾经，她以她的哥哥为荣。
读书时，有多少同学看到她的哥哥之后，纷纷打探，眸中露出的钦羡之情，皆让她骄傲不已。
许多人拐着弯要她帮忙，希望能介绍哥哥给她们认识，她口里虚应着，心里却没半点想介绍的诚意。
无论是威胁利诱，她都没屈服，看着那些同学为了哥哥流口水，她得意得很。
只是，几个不想轻易放弃的女同学，借着他到学校接她的时间，制造机会接近他，或是投怀送抱，或是轻抛媚眼，总是竭尽所能地想引起他的注意。
看着她们的行为，她心里复杂多感，五味杂陈。
她一是骄傲，因为身为他的妹妹而欣喜，但……
反过头来，她却也有些酸味。
她无法想像，在那么多美女里，如果有任何一个吸引了他的注意，夺去他对自己的关心与关注，甚至是把她抛在身后，重色轻妹……
她简直无法想像，也不想去想像。
当时，她想着，自己对哥哥的占有欲有些过火，竟容不得任何女人夺取他的心思。
大概是从小被惯坏，她早已习惯他的眼神全停留在自己的身上，所以不能接受结束的那一天，她还曾借机跟他抱怨过，说担心着那天的到来。
只是，那时的他回覆她的说法是别担心，对她保证，她是他一辈子的妹妹，是他一辈子的关心所在，没有人可以取代。
想及此，她脸上的笑容僵凝了。
眼下，他的妹妹，已经不再是她了。
他还会……对她一如以往吗？
“想什么呢？”察觉她的失神，柯权没有忽略她表情的改变，只是不解她脸色改变的原因。
“是担心我记不得你小时候的事吗？”除此之外，他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能让她脸上美丽的笑容消失。
柯芃芃不置可否地点头，无法对他说出心里真正的想法。
见她担心，他也不再卖关子，话说从头。
“还记得是我八岁的时候，爸妈希望能再有个女儿，妈妈却意外出了车祸，切除子宫，再也无法怀孕，才会兴起领养女孩的想法。”
一开始这些事，他其实记忆模糊，是他长大了一点之后，妈妈才耳提面命地跟他说明来龙去脉，要求似懂非懂的他，别跟妹妹提起“非亲生”这事，他才整件事兜拢起来。
“所以，你也没有参与整件领养的过程？”柯芃芃试图专注在自己的身世上。
“没有。”柯权摇头。“再说，你要求一个八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
“也对。”柯芃芃叹了一口气。
“你放心，虽然爸妈口风很紧，但他们现在只是害怕你知道身世之后，就再也不回他们身边……”他语气一缓，黑眸凝着她，话锋一转。
“你说，你会这样做吗？”她会转身离开，什么都不说，将他们都抛诸在脑后，徒留一堆遗憾，让他们独自承受吗？
柯芃芃沉默。
“怎么不说话？”柯权追问，看着她落寞的脸，感觉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哥……”她喊出这个称谓，是他的要求，希望她不要因此疏离他。“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当初他们不要我……”
“知道来龙去脉之后，你就会回到我的身边……我是说，回到我们的身边吗？”柯权修正自己的说法。
“我不知道。”柯芃芃诚实地摇摇头。
对于其他人，她都能强装坚强，把所有情绪压在心里，但是对于柯权，她则是坦然的多。
“未来的事，谁也不敢保证，我真的不知道在见到他们之后，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下什么样的决定？”她期待又害怕这一刻的到来。
闻言，柯权的心里闪过一抹刺痛。
他知道，不该对她的答案过于强求，毕竟这攸关她的一辈子，非他人所能左右的情绪。
只是，她那不确定的言词，还是让他好生失望。
他已经太过在乎她。
从八岁开始，她占据他的注意，依偎在他的身边，以他为天、以他为地，有什么事都不曾瞒着他，她甚至还要求他，帮她追求另一个男人，立志要嫁给那个男人——汪聿承。
汪家与柯家是世交，从小彼此就认识，也因为，汪聿承是少数知道柯芃芃身分的人。
也或许是如此，汪聿承对柯芃芃一向包容，甚至也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照顾，这让感情不成熟的柯芃芃认定，汪聿承是个适合她的男人，于是，她下定决心要嫁他。
所以，她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地制造机会要与汪聿承在一起，甚至是破坏他的感情。
而这件事，当然只能交给柯权来做。
举凡是她开口的事，柯权不曾拒绝，就连这有些失德的事，他也毫无理由地扛下来。
而这一次，更是因为汪聿承要结婚，才让柯芃芃失控地往外冲，因此出了车祸重伤。
在血量不足的医院里，他不得不主动表明身分，说明他们非同血缘兄妹，才能让自己的血输进她的身体里，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虽然已经慎而重之地要求要隐瞒这件事，但百密终有一疏，终究封不住别人的嘴，也因此才让这瞒了二十年的秘密被迫揭开，让她在最痛苦的情形下，身心皆受创。
她从小倍受呵护，心里无法接受这剧变，才会选择暂时逃离柯家，让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又找回她。
只是，这么用心、这么努力，她能理解他们的不舍吗？
能理解他这个傻哥哥吗？
柯芃芃转过头，从自己的忧伤情绪里回过神，看着柯权沉郁的情绪，突然觉得自己好糟糕。
一直以来，柯权都是对她最好的那一个。
但是，她却让他失望。
“哥……”她拉长声音，语调里揉进一丝软软的撒娇，还有浓浓的歉意。“真的很对不起。”
柯权闻言一震，久久无法开口，深吸一口气之后，对着她摇头。
“是我们对不起你。”对她的付出，不求报酬，对她的隐瞒，也是情非得已，但若真要细分出对错，他们才是始作俑者，阻瞒她知道真相。
隔着彼此的椅背，柯芃芃主动握住柯权的手，露出真心的微笑。
就算全天下都欠她一个道歉，柯权绝对是获得豁免的那一个。
“对了，你陪我留在台湾，真的没有关系吗？”柯芃芃想起他的工作，虽然自由，但仍有其压力存在。
柯权摇摇头。“我的工作，只要有一台电脑，无论我人在哪里，都不成问题。”
“可是，不是有很多资料，都在你自己那台私人电脑里吗？”柯芃芃虽然对投资不在行，但因为时常窝在柯权身边，对于他的事也有诸多了解。
“是啊！”他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所以，我已经请助理飞一趟，把我平常惯用的那些设备，全都帮我带回台湾，准备『长期抗战』。”
“哦……你说的助理，可是『李小姐』？”他说话的模样逗她笑了，但是，他话中的那个“助理”，却让她的表情揉进一丝不屑。
听出她的戏谑，柯权噙着笑摇摇头。
“你好像从以前到现在，都一直对如芳有意见。”柯权笑道。
诸如这种小事，柯权一向不在意，但事关柯芃芃的情绪，他不免多问两句。
“我哪敢啊？她可是你的得意助理啊！日理万机，一手包办你的大小事，如果没有她，你可能连衣服在哪间干洗店都不晓得。”柯芃芃语气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嘲讽。
她跟这个万能的“助理”小姐，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但偶尔她留在柯权的办公室里聊天时，与李如芳偶遇，总会看到这位助理小姐努力想隐藏、却又不小心露出的不认同眼神。
柯芃芃不喜欢那位助理，一如那位助理对她也没什么好感。
但再怎么说，她都是哥哥请来的人，是他工作上缺不得的帮手，自己无权置喙，总是尽量不接触为上策，省得替柯权惹麻烦。
她那皱鼻不认同的模样，有几分说不出的调皮可爱，顿时逗笑柯权，让他哈哈笑个没完。
“好，你表示得够明显了，如果可以不让你们两个碰面，我会尽量避免。”柯权从善如流。
柯芃芃回给他一个甜笑。如果可以尽量避免，那是最好不要见面。
不可否认，她的确对那位助理小姐很有偏见，难保嘴快的她不会因为太多的相处而擦枪走火，避得越远越好。
不过，几天之后，她发现，她好像高兴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