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仲言一手端着托盘,里面放着的是刚刚熬好的汤药,另一手推开桃夭池的殿门,进到桃夭池内,只看到靠窗的纱幔晃动了几下,他没有在意。
隔着纱慢看不清楚温泉池内的情况,缓步走近,撇开纱幔,当看到瘫倒在温泉池旁的轩辕墨宸,他脸色剧变,变得苍白,眼中一抹急色,惊呼出声,“阿宸……”
覃仲言连忙跑将过去,将托盘放在了一边的白玉地板之上,一手将轩辕墨宸扶正,一手轻拍他的脸颊,嘴里小心的呼唤着:“阿宸,阿宸,你醒醒……”
话语间的急切是那样的明显,他不想要再承受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这样的痛苦一次已经够了,不要再来一次,阿宸是他如今世上唯一的亲人……虽然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但是他不希望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一天永远的不要来,阿宸一定要活下去……
“阿宸,不要睡,不要睡,快醒过来,醒过来啊……”那双沉淀着无限沧桑的眼中此时满是担忧与急色,脸色是未见过的沉重,覃仲言抬首大声向外喊道:“清风,啸月……快来……”
本来在桃花林之外守着的清风、啸月两人当看见在桃花林内突然一现的飘渺白影之时,他们本能的就想要追去查看,却听得从桃夭池内传来的覃仲言急切的呼唤声音,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已明了,心中暗道不好,王爷出事了……
两人放弃了追逐上去的心思,现在最重要的是王爷,两人向着桃夭池急掠而去。
难道阿宸的若梦三千毒提前发作了?覃仲言抓起轩辕墨宸的手,仔细察觉着他的脉象,脉象很是平稳,连回府之初的气息紊乱也消失了,这时才稍稍放下心来,脸色缓和了些,那阿宸怎么就晕倒在温泉池旁,这时他才注意到轩辕墨宸手中握有着一方白色的布条。
疑惑间,刚想伸手去拿起来查看,清风、啸月两人的声音已在纱幔之外响起,“覃管家,王爷出什么事了!”话语小心而又急切。
覃仲言此时已经确定轩辕墨宸没什么大碍,镇定了下来,阿宸手中之物并不是他的随身之物,看样子倒像是女子所用的罗帕,也就是说桃夭池内可能有人来过,脸色严肃起来,他沉声对着清风、啸月两人道:“无事,王爷没事,你们刚才在桃花林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清风、啸月听到覃仲言说王爷没事,提着的心也放下不少,覃仲言是不会骗他们的,又听到他问是不是有见过什么可疑人物,想起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白影,难道王爷遭到那人袭击了。
两人没有回答覃仲言的问题,转身急忙跑出桃夭池,向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急掠追去,可是此时已无那人任何的影踪,两人招来府中守在各个暗处的暗卫,一问之下,均说没有见到有人在王府出现过,但是他们绝对不可能看错,如果说一人看错还有可能,那要是两人都看错了,这就不可能了。
两人折回到桃夭池内,此时轩辕墨宸已然醒了过来,人依旧泡在温泉之中,正喝着覃仲言给准备的汤药,杜涵凝下手并不是很重,所以他晕过的时间并没有很长,只是这是他第一次被女人打晕,还是在沐浴这种情况下……想到这,轩辕墨宸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有什么发现?”听到清风啸月、两人回来的动静,轩辕墨宸放下手中的药碗,沉声问道,从仲言口中他已经知道清风、啸月两人是去追那女子了,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回来,那就是没有追到她。
清风、啸月两人听到轩辕墨宸的声音,知道王爷已然无恙,在纱幔外停住了脚步,啸月抱拳,沉声回道:“王爷,属下和清风两人在桃花林外确实见有一道白影掠过,想要追出去之际,听到覃管家的声音就没有上前去追查,到了桃夭池内才得知王爷无事,等到再次追出去之时,已然无那人任何的踪迹,问过府中暗卫们,他们都没有看见有什么人,说明此人武功高强,很可能还熟知王府的布局。”
啸月将事情和他的猜测分析一一向轩辕墨宸道来。
轩辕墨宸听着啸月的话,脑中回想着那女子的身形,还有那张模糊的脸,他没有看清,但是那双澄亮的眼眸却似曾相识,一时想不出他在哪里见过,也许他是否真得见过?
“清风、啸月,这几日的奔波你们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明日你们就不用护卫了。”轩辕墨宸吩咐道,语气少了以往的冷酷,多了一分平和,这几日的来回奔波确实紧迫了些。
清风,啸月听轩辕墨宸说明日不用执勤,脸上并没有欣喜,反而带上了凝重,两人连忙道:“王爷,这不可……”才回来就有人潜进了王府,他们实在是担心王爷的安危。
轩辕墨宸听出他们的担忧,知道他们想要说什么,打断他们的话道:“无事,那人并没有什么恶意,本王并未受伤,只是一时内息不稳而已,莫要担心,你们若是无事可做,明日起身之后再过来,不过,必须在午时之后。”
清风、啸月两人明白这是王爷故意要让他们好好休息的,他们必然是要养足精神,才能有足够的精力来护卫和保护王爷,这次他们不再拒绝,抱拳回道:“属下告退。”
两人退下之后,轩辕墨宸对着身后的覃仲言缓声说道:“仲言,你也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覃仲言没有出声,也没有要离开的动作,只是眼中却是悲伤的神色,一会之后他沉闷的声音传来,“阿宸,我们不要再查了……”
他语气中有着无比的沉重,带着一分无力和无奈,仿佛是下了一个会让他背负巨大的决定,是啊,这么多年的调查又牺牲掉这么多的人,这次是正浩,那下一次又会是谁?已经够多了,不要再多了……黄泉上先人的不满与怨恨就由他来承受吧。
听到覃仲言的话,轩辕墨宸没有立即回答覃仲言的话,而是垂下了眼,那一贯冷酷的脸上亦是凝重一片,整个人仿佛陷入了另一番世界,过了一会儿,只听得他道:“小舅舅,我想……这是我能坚持活到现在的唯一原因……”
覃仲言听到轩辕墨宸幽幽的回答,心里无比的沉痛,小舅舅……这一声小舅舅他有多久没有听到了,多少年了,自从秦家满门抄斩,他得以改名换姓,侥幸偷生,之后的年月里,为了不引起怀疑,阿宸从没有喊过他一声小舅舅,只唤他名,还记得父亲还在,哥哥姐姐们还在的时候,他也不过只比阿宸大了六岁,那时的阿宸会跟在他的身后追着他喊小舅舅……可是如今只比他小了六岁的阿宸却一肩担负起那么多……
阿宸此时唤他小舅舅,是他不会放弃查这件案子的?覃仲言眼中是更深的悲伤,眼眶有点发红,最后只是闷声道了一个字:“好……”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走上前跌跪在轩辕墨宸面前,双手按上轩辕墨宸的两边肩膀,将他的身体扳过,让他和他面对面,双眼灼灼的盯视着轩辕墨宸的眼睛,语气激动而又急切的道:“阿宸,你要答应小舅舅一定要努力活下去,不管怎样一定要活下去,你知道吗?就算查出了真相之后,也不可以放弃,你答应小舅舅,答应小舅舅……”
轩辕墨宸看着情绪激动而又满脸期待他回答的覃仲言,伸出左手覆上了他按在他肩上手,看着他他那微红的眼圈,坚定道:“我会的……小舅舅。”只是那随之微垂的眼睑中却透着一股苍然。
覃仲言听了轩辕墨宸的保证,心中似是落定,将手收了回来,也垂下眼来,“那就好,那就好……”随之又叮嘱道,“阿宸,我走了,在温泉里不要泡太久了,这几日你就在府里好好休养,不要管那么多事了。”
直到看到轩辕墨宸点头覃仲言才起身迈步离开了桃夭池,顺手将门给关上了,抬首看向夜幕,好似看着皎月,又好似什么也入不了他眼,只是一行清泪无声的滑落在鬓间,直到眼睛酸疼,眼角被风吹干他才提步向着桃林另一头走去,飞舞的桃花瓣肆意在蓝色锦袍周身却带不来绯色,更添落寞与萧条。
桃夭池内,轩辕墨宸低头看着被他摊开在手上的月白色的罗帕,质地上乘,整块罗帕之上,只在一角绣了一幅石中兰,只不过两个铜钱的大小,绣工却精湛,四片长短不一的细长的碧绿色叶瓣从三块灰色的石头中抽出,叶瓣中一串白色兰花盛开,三个花朵各不相一,一个是白色的花骨朵,一个是含苞欲放,半开花瓣,一个是完全的盛开了,露出内里淡黄色的花蕊,绣得极其的逼真。
轩辕墨宸看着这株兰花,脑中闪出这样的一首诗,“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
他的眼中是意味不明,将罗帕收起,叠放在了一旁的白玉地板上,闭上眼,运起内力,再次开始调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