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跑出了那是非地儿,还没等我好好地喘口气,这仰面抬眼一看,便就被跟前所见之景给结实地惊呆了。
朗月当空,繁星点点。三秋桂子,十里飘香。
“好美呀!”这是由衷的的赞叹。
在古代就这点好,绝对的无污染、纯天然。想来,这便是老康的御花园了,要不要建的这么个好法儿啊。
我环顾了四周,想着反正这会儿整个紫禁城的人便也大都准是去凑热闹的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这儿,那就先好好享受吧。放眼看去,找了一块看起来光溜溜圆滑滑的大石,正想顺势一坐下,但想了想还是有从袖口扯出了一块丝巾铺上。弄脏了衣服待会儿也不好跟额娘交代,再说这般古董似的精美华服我也真舍不得。
舒舒服服地坐下,轻轻闭上眼,贪婪地呼吸着这浸润暗透着月华澹澹、风露莹然的桂花清香。真当是惬意啊!舒服啊!
微仰起头,静静地看着这似水的月华。
她可真是会诱骗人,明明那么遥不可及、隔隔相望着,却仿佛伸手便可触及一般。
十五,月儿还是那么明那么圆那么亮。竟真的和三百年后没有一点儿区别。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生逝者?盈虚者?到底是有别啊!
爸,妈,你们还好吗,女儿真的好想你们。
可,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亦或者,我该问你的是到底能不能回去?
明皎皎花筛月影,却是,碧澄澄苍寒心冷。
思绪一派缭乱、纷复,到底确是几分应景,不知不觉间便轻声哼起了《明月几时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原来还真有感时伤事这等事,千般万分理性在此情此景下却也终抵不过一丝半缕的感性。
只觉得鼻头发酸,汩着的泪水很不争气地窜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好一曲《水调歌头》啊。”只听得一道陌生清朗的声音忽地响起。
谁?
怎么会有人?
几分惊讶、几分疑惑、又有几分不安,慌乱间竟也忘记了擦眼泪,便忙地环顾四周。
只见一蓝衣少年立在我身后。明柔清亮的月华倾洒,桂树下的他,俊朗挺拔,英姿不凡,这般看似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尊贵与大气,吸引着人的目光又让人难以抗拒。他有着俊挺好看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一双清亮澄澈的黑眸格外深邃幽墨。
这般瞧着我不由得愣在了当下,这分明是一张陌生的清俊面容。可为何源自心海万丈之深处竟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地有一道摄人灵魄的漩涡,那一霎那,恍然间,我被那一莫名的漩涡挟卷入其中,如暴雨山洪、骇涛巨浪一般势不可挡。恍恍惚,竟似流光瞬转、若轮回重溯。
我,何时何地……曾有见过他?
我被自己这一荒诞离谱至极的想法吓了一跳,忽地回过神来。这怎么可能,横跨了整整三个世纪我又怎会见过这个古人!
不知是因为光线问题还是由于角度缘故,为什么我恍惚觉着他的眼神中竟有一丝悲伤落寞、一分孤寂迷茫。
但,那微红的眼眶很明确地告诉我,他,哭过了。
看衣着、看气质也应该是富家公子或者皇亲国戚什么的,可小小年纪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他如此这般?
心中正疑惑着,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口说话。
他却伸手递过来一块丝巾,声音很是友善,道“擦擦吧。”
那双墨黑深邃的眸子目色清亮地望着我,我竟无法直视他慌乱地避开收回思绪,转过目光避开他的视线。
又或许是倔强、要强使然,我下意识地给拒绝“不用了,你应该更需要吧。”说着伸手便急急地抹掉了眼泪。
他显然楞住了,手僵住。不知是因为我的出人意料的话语,还是我这完全不符合大家闺秀的动作。
他不走,我确也不好先行离开,毕竟还没弄清楚对方的身份来路。虽然对眼前这少年的印象还是不错的,竟还有种离谱的似曾相识感,但稀里糊涂地结下了梁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便也只得将将地侧眸望着他,希望着他能快些离开才是。
却见得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浅浅一笑。非但没有将帕子抽回反倒塞到了我的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着我问道。
我出于现代的本能交谈方式,没有回答反问他“你是谁啊?”
“不是我先问你的吗!”显然从来没人敢这样对他,语气里透着无形的压迫感和不容抗拒的威仪,这小屁孩还真倔。
算了,也犯不着不跟一个孩子过不去,我便应声回道“兆佳.若言”
想想又觉得好像自己亏了似的,于是又补问道“那你呢?”
他却没有回答,反倒觉得理所应当地接着问“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哭?”
算了,想我这胆小如鼠的人当然不想惹什么麻烦,憋住一口气不跟他吵。可转眼想起他刚那抹故意隐藏起来的悲伤落寞,一抹惯性的怜悯关心之情涌上心头,不禁轻拍他的肩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啊,说出来总比一个人憋着好,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想办法呢。”
他没想到我竟会这么说,挺身而立着的身形微微一颤。
我想明显是被我说中了,可一想这男子的心思不比女子,能够使他落泪的绝非是……。
他愈是想隐藏,眼底那抹淡淡的伤心之色却愈发的浓重了。他没有再看我,只是微微抬起头,静静地仰望着那深邃墨蓝的阒然夜空,看着那轮圆亮高悬着的明月。
我望着他尚且几分稚女敕却又清郁忧然的侧脸,内心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却又似一朵初莲正欲悄然吐露芬芳。
慌乱地移了视线,便也如他一般抬首,静静仰望这幕夜空。
两人竟就这样默默、无声无语地站了好久。
却谁也不想走,只这么静静地站着,望着,想着各自的心事。
“十三阿哥。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让奴婢好找啊,快跟老奴走吧。”一个老嬷嬷扯着尖嗓子,快步小跑过来。
十三阿哥?!我有一瞬间的僵硬,愣神。
闻声他神色瞬变,便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回过身来,定定地望了我一眼,说道“兆佳.若言,我记住你了。”
望去,却只剩那个隐忍坚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幽黑的夜色中。
十三阿哥!
爱新觉罗.胤祥!
那个精于骑射,每发必中;诗词翰墨,皆工敏清新;精于琴笛,雅于音律的人间奇男子!
那个忠敬诚直勤慎廉明的和硕怡亲王!
康熙眼中的拼命十三郎!
雍正眼中最亲爱的十三弟……
没想到在三百年后我遇到九龙夺嫡的第一个人竟就是他,爱新觉罗.胤祥。
康熙三十八年,敏妃逝世。
怪不得他如此伤心落寞,毕竟他才只是一个稚女敕的少年啊!
也许,因为我现在正切身感受着思念亲人的痛楚,感同身受。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我竟如此地怜惜他,真想安慰他那颗孤寂落寞的心。
但,我感受着的是生离;他体会着的却是死别。
望,满月的心事盈如盘;叹,徒泻下盛世里的孤独。
只是,这“万籁无声风不动,一轮明月印波心。”时,夜不再沉沉,诗也没有独吟。我们不是只身一人,我身边立着一个你,你身边倚着一个我。
这该是一种缘,是一种分,还是两者皆是,亦或者确是两者皆非的无名一次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