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 正文 【绽花拂柳意难测】

作者 : 素昭

()德妃生日那天后呢,我心情大好。当大胜一方、凯旋归来的潇洒将军,这滋味还当真是挺享受的。

是日,我正心底里满满兮、欣欣然也地上完了茶端站于一旁。德妃素来喜静,看书读经时也不愿有太多人跟前侍奉着,便也只留得一人,而今日当值的正是春风满面的小女子是也。

德妃一手端着我刚刚上的一杯碧螺春,一手轻执着杯盖缓缓推着热气滑过了杯沿,微闭着眼吹了一口茶沫子,才浅啜了一口。

这一派极尽优雅、极尽贵妇名媛之态、极尽赏人心悦人目的动作着实应了德妃的这个“德”字。可,我却隐隐然觉着今儿的德妃有些不同。

说不清也想不出究竟不同在哪里,正晃神间却闻得一声“若言……”

“……是,奴婢在。”我忙地稍稍上前一步,俯了俯身。

她几分揣测地微抬起头睨了我一眼,这深深浅浅的眸光里是我看不透的神色,晦奥难懂。

我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底里那隐隐的不安便越发重了。而德妃没说起身我却只得保持着这半弓着身姿。

她缓缓道“前些天尝了尝才知,你的手艺竟是这般好。”

我这一听才反应过来,德妃说的正是生辰那次化腐朽为神奇的背水一战。可这话语里怎么听怎么也觉不出有半分夸奖的意味来。

却还是恭敬地回道“谢德妃娘娘夸奖,奴婢当不起。”

她轻轻一笑“人缘倒也一并是极好的。”

好人缘?

回想那天……四阿哥一直云淡风轻的事不关已,九阿哥是死死地刁难,十阿哥是没心没肺地纯种凑热闹,而十三、十四、八阿哥倒还确是帮了我。可德妃为何要跟我说这个?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便僵在了那儿。

“你觉着几个阿哥里边那个最好啊?”她将将地望着我,语气平静如同一江秋水,一丝丝波澜也无,可那暗暗的笑意却看得越发的瘆人。

我心猛地一抽。

这是什么问题?是问将来哪个最有希望当皇帝?还是……问我最喜欢哪个?

前者应该是不大可能的,私下里议论储君之位绝不是德妃会干的弱智蠢事,还且对方还是我这么个小小的宫女。明里暗里地套套枕边人的话倒还有几丝的可能性。

那至于后者……怕只怕……也是因为归根究底牵扯了前者的缘故。因着一个小小丫鬟,而伤了兄弟情分我这“狗尾巴草”便可真真是要好笑地成了“红颜祸水”了。

是啊,一直以来,德妃对我态度虽不是极其的信任亲和、却还是挺不错的,只因为我这一个如同蚂蚁一般被轻易就能捏死的小宫女绝不会威胁到她丝毫的利益。可现下,她在揣测自己的眼里是不是容了一粒隐形的沙子。

“嗯?”她眸底的神色渐浓,是非得要个答案啊,越发逼得我无路可退。

“奴婢,奴婢……”

是回答不知道?还是……说实话?

她这般的灵透人儿,该是已知道了几分几,今儿才会来问我的吧。

该是说真话吧!

“奴婢还是觉着十三阿哥好些。”

这个险……算是已经冒了?我的心底咚咚地狂跳着,等着我的会是什么呢?

她嘴角几分微扬,摆了一摆手示意我起身,“呵呵,倒也是,瞧着你们两个性子也和些,也能玩到一起。不过……”她又瞧了我一眼“分寸还是自己要把握好的。”

我的心刚松下了,又接着一紧。这猜算是碰巧给猜对了,她的确是在试探我。德妃这意思便是给了我一块赦免牌,小命是保住了。可……注意分寸!这是警告同时更是命令。她虽然没有明显反对我和十三阿哥,可身份却是越不过的一条鸿沟。

“是,奴婢谨遵教诲。不敢逾越了身份。”

那几分心悸久久未散,我呆愣愣地站会原地。眼前这个温燃娴雅的女子就像一株带了刺的幽兰,只远远瞧着是无限的温和宁远。可一旦你碰近了,踏进了她圈定了的领地,便统统只有那一个了然的结局!

“若言啊,这御花园里的春花儿开得正好。你去摘两支来,放到这屋里也好让这屋子春意。也就各摘两三支吧,闻起来味道淡雅些,也让人舒心。”德妃小抿了口茶缓缓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还未全然回神的我忙地福了身,便提步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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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迈出屋子,回想着刚刚那一幕,我不愿回头便猛地快跑起来。可……跑得再快又能怎样呢?终还是逃不月兑!

这便是皇宫!侯门似海,人心更是似海难测啊!在这里,我到底又该如何?

既来之,则安之。

想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快,好好过眼下的日子才是正经事。

正值早春三月,刚过了二月里的乍暖还寒,虽清晨暮夜里依旧寒意袭人。此时这煦日朗照的御花园倒也全然一派草长莺飞的萌春之景了。京城这等北国之地,想来梨花四月里才是满城芳菲,可今年却开得极是早,雪白浅粉的一片,盈盈然似雪如烟、翩翩然若粉影照蝉娟。而开得正盛的迎春花金英翠萼别了春寒,金黄灿然的小花蕊着实可爱丽秀,阳光下尽扫了一派阴霾,当真不愧但得“雪中四友”的雅号。

我站定了步子,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将之心底里的浊气一并统统叹出去,心绪也算是暂且平和了不少。

尽管有直达御花园的青石大路,可我还是更喜欢绕着那曲然回环,廊转缦回的长亭走。尤其是下雨天,听听打在檐牙、瓦砾上奏响叮叮咚咚的轻歌,恰如黑白琴键流畅纯然的乐章。这种情节,就像对待雨水和阳光。

虽然,我还是喜欢阳光多于雨水的。

但,雨天独坐在这清雅长亭里,确也别有一番滋味。

有时候,一旦不经意地闯入了,无论是否是你自愿,想着还能做个壁上观的闲人看客便远远只能是个幻梦了。

远远的,只见着长廊那头有两个人正朝着我这边走过来。看身形是十三和四阿哥。

这倒是提醒我了,怎么把正事给忘了,我到这儿来可万不是来赏风景的。

“四贝勒吉祥,十三阿哥吉祥。”看他们应该也瞧见我了想着还是请了安再去摘花吧。随着他们走进,我福身说道。

“起来吧。”四阿哥挥手,看了看我复又道“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

“嗯…只是……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四阿哥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婆,管得那么多干嘛,心中正暗自嘀咕着。

心情本就有些乱糟糟的,他倒还真准,一下子就给揪出来了。看着他俩没什么动静和下文,想着是不是在等我要跟他们禀报那些想着的“事情”。便躬了身,道“奴婢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十三弟,走吧。额娘还等着呢。”看我这幅没好气的样子,冰箱显是有些不耐烦了,冷着一张脸一抬手挥了袖子便作势要走。

“四哥,你先去吧,我过会儿就来。”十三怔怔地出了一会子神,转而对着四阿哥说道。

四阿哥定定地看了我俩一眼。

月复黑,顶级的月复黑阴谋男。他深深敛于眸底的神色,凝冷平静却又大不似平常,让人根本难以臆测他的心思。一直以来,一直都是如此,从没有一次我能真真正正、清清楚楚地看到过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从没有一次。这样,该是很累的吧?

接着,他微点了点头,便转身负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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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缓步慢行着久久未言语,走过了御花园的花坛,穿过了千秋亭,又走到了一条清雅的小路。

“不过……分寸还是自己要把握好的。”德妃的话萦萦然绕于耳畔。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月下的十三许了一生的承诺。

我,到底在犹疑什么?

“我……”

“你……”

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哈哈”,两人齐笑出声。

“言儿,生日那天的事,真难为你了。”倒是十三先开口了。

“说什么呢,我这不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哪里是难为我,分明是让我出尽了风头。”我敛刚刚的神色,朝着十三轻笑着说道。

他清朗的眸中几分无奈、几分欣慰、又几分焦虑,“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他轻轻地执起我的手,只觉得那温暖又熟悉的感觉缓缓从手心蔓延到全身。

“啊!这让人看见了可怎么好。你快放手。”还好清醒的意识还是占了大半个阵营,我边慌忙地环顾四周,抽了手。

他也忙地一松,望了一眼四周。暗淡了神色,柔柔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你,可愿等我?”

我一愣,放大的瞳孔望着他那深邃清澄、墨黑幽深的眸子。

原来,他都知道啊?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那些东西;原来,他许的真的不单单只是一个太美好太无暇的承诺。我忽地发现,原来,一直没能让我成为那个作壁上观的看客的只因为我的心!

“嗯。”我点头,认真地点头,很郑重地点头。就好像,此刻他正在为我戴上那一枚婚戒,是的,他圈住我了。

既然三百年都等了,怎么还会等不了?

“谢谢你,谢谢你的体谅。”

哪里需要谢。我能做的,仅仅只是不给你再添负担而已啊!

即使要谢,那也是我该谢你啊!

我一直认为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最好的东西不是空洞的承诺,而是一份的决然的担当。

“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在多年以后,细细回想,依然觉得这句话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在这个时空里,在我最无依无靠,最需要温暖与关怀的时候,是他,给予我阳光。

这个温暖的眼神,这个温暖的人,便是今生老天赐予我的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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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迎春花与梅花、水仙和山茶花统称为“雪中四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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