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独自在村后的马路上徘徊。
秀不晓得,迈出娘家的大门,她的路在何方。
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一辆车,只有秀孤独的身影在徘徊着。
远处大大小小,错细交错的炊烟在村子上空袅袅的升腾,把一个个村庄笼罩在神秘的气息中,一眼望去,村子外是寂寥的田野,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连叽叽喳喳觅食的麻雀也成了点点淡灰色,秀怀抱着孩子不知何去何从。
婆家不想回,娘家回不去,去西贝也不是办法——每到节假日,海都得执意回章寨过,秀怎么都搞不明白,已经结婚成家,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为什么一到八月十五或春节就一定得回老家去,秀做梦都奢望一家三口待在自己的家里,就是就一口咸菜喝稀饭也是香甜的,可是男人海可不这么想,平时大家各忙各得,很少回老家,这一放假,村里平时难得一见的熟人都大老远的从外地赶回来了,尤其是自家人:几个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侄子、外甥几十口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饭、聊天,多惬意的事呀。
所以并不像秀生气嘟囔的“你爹娘对你有多好,天天念着不忘,一门心思往家赶”。
想回家并不仅仅就是惦念着父母,惦念着亲人,更多的是对“生于斯,长于斯”老家的怀念,常回家看看,带着妻儿,穿行在幼年、童年、青年,甚至于未来老年,都曾走过过的小路、池塘,那是一种无法言表的情感。
男人对老家的依恋,对女人来说,有点不可理喻。
因为女人从呱呱坠地的婴孩那一刻起,就注定将来一定会远行,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另起锅灶,生儿育女,那个家就变成了娘家,有娘才成家,一旦没有娘,就失去了女人的根,如此来时,男人对家的情感,往往比女人对于娘家的情感要厚重许多。
但是对于一个刚结婚不久的女人来说,婆家仅仅是婆婆的家,与自己真没有多少牵连,自然回婆家,就有诸多的不情不愿。
就是平时的周末,在回章寨这个问题上,小夫妻不晓得磨过多少牙,红过多少回脸,更何况现在是新家大节。
秀知道此时抱着孩子回西贝,迎接她的一定是海劈头盖脸的责骂
秀惆怅着,一时竟然生出来种种可怕的念头:抱着孩子去投河,离家出走去讨饭……静静的马路秀儿孤独的身影一直在路边艰难的徘徊。
不晓得徘徊了多久,终于等来了一班车,秀还是决定抱着孩子回西贝。
刚到家不久,海就进门了,他正打算早走一会,赶回家过年,看到秀顿时愣了“你怎么现在回来了,我昨天不是说了吗,我下班就回家”,
“我自己的家,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怎么不让啊”秀中午就没吃饭,又饿又气,窝了一肚子的火,正无处发泄,
“好,你想回来就回来,赶紧收拾一下,咱们回章寨,再磨蹭就怕没有班车了,今晚可是除夕,都着急往家干呢”
海一边收拾着准备往家拿的东西,一边督促着秀。
“别收拾了,今天不走了,咱在这过年”
“你发什么神经,在这过年?我连一把挂面都没准备,快,赶紧收拾,回家”海扳着脸,呵斥着,
看着男人油盐不进,秀索性一坐在床上,不再搭理了,
“怎么回事,故意的,你不走,我走了”看到秀又耍起了小孩脾气,海抱起孩子,拎起东西,准备出门,
“你走,你自己走,把孩子给我留下”秀大声嚷着,爬起来去夺孩子,海左躲右闪,秀始终未得逞,
“你眼里就只有你爹娘,干嘛讨老婆生孩子,你滚,你赶紧滚,你看着你爹娘过去吧”,
看着男人无动于衷,那冷漠的表情,结婚、生孩子以来所有的满月复委屈和痛苦,一下子涌上了秀的心头,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疯了一样,撒起泼来,家里的枕头、衣服,都成了她发泄的工具,一时间扔的到处都是,家里乌烟瘴气,怀里的孩子已经吓得哇哇大哭,海瞧着神经质般的女人,一言不发,扭身出了门。
海以为女人发够了飙,会尾随自己回章寨,晚上就是除夕夜了,总不至于不给自家男人这个面子。
秀以为男人再怎么说,也不能把自个撂在冰冷的家里,赌气抱孩子转一圈,就会回来,除夕夜,本就是合家团圆的日子,能忍心撂下老婆回去。
年轻的小两口都自以为是,都自私的从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哪里会想到——正在气头上的男人和女人,都固执的守着自己的里子和面子,希望对方来理解和包容自己。
秀看着男人夺门而去,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越哭越伤心,越伤心越想哭,哭的是泪如泉涌,肝肠寸断。
从相识、相知、到结婚、生子,一条条、一件件不如意的事情,像过电影一样都浮现在秀的脑海中,越想越觉得委屈,越委屈越禁不住的想,秀哭一阵,想一阵,想一阵,哭一阵,不知不觉,外面天已经大黑,海连半个影子都不见。
秀根本想没想到,男人竟然真的抛下她,抱着孩子独自回家了。
这是2000年最后一天的大年夜,此时家家户户大人、孩子都在欢欢喜喜的过大年,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秀一个趴在床上哭得昏天黑地,房间里黑乎乎的,冷如冰窖,秀哭了一下午,只觉得嗓子发干,头昏脑胀,还是上午十点多喝的一碗稀饭,此时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秀擦干泪挣扎着爬起来,想到厨房寻模一点吃食。
海平时中午在食堂吃,只是早晨和晚上在家对付一点,厨房除了瓶瓶罐罐的油盐酱醋,只有半把子挂面,肚子很饿,但是秀却失去了胃口,从阳台望去,外面的街道灯火通明,却全然没有以往的熙熙攘攘,此时正是大年夜,噼噼啪啪的鞭炮此起彼伏,远处不时有耀眼的烟花腾空而起,与热闹的大年夜相比,这个家却如此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