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魏亮住在耿家湾,西贝县城边,骑自行车也就二十分钟路程,和大妹的罗家寨相隔不到二里地。
是亲舅舅,离得又很近,按理说是应该经常走动的,事实上,十年前两家就断绝了来往,不光是平时,就是秀姊妹几个结婚这样的大事情,也从没有给这个亲舅舅通知过,你不通知,人家也不会主动上门,这也是秀的父亲不愿意大操大办秀姊妹几个婚礼的隐情之一。
期间,大舅和外姥爷也曾几次在中间调停,但终因两家积怨太深,始终形同陌路,这次如果不是外姥爷,秀也不会上门,十几年了,两家一直处于“断交”状态,根就坏在钱上。
耿家湾是魏亮的丈母娘家,魏亮在老家婚后三天就搬来了,但算不得上门女婿,生下的孩子还随自己的魏姓,之所以到耿家湾,只是因为耿家湾比起魏庄条件要好很多:耿家湾离西贝县城很近,西贝县是百年煤城,以煤而设,因煤而盛,耿家湾近水楼台,村里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私人煤矿,七八十年代耿家湾家家户户日子富的留油,起来一片小洋楼,隔三差五的人家,门前还都停着运输的大卡车。
耿家湾是西贝县数得上的几个最富裕的村子之一。
上初中的时候,秀和父亲经常带着满框的鸡蛋,成麻袋的蔬菜到耿家湾去卖,人家手头有钱,生意好做,转一圈东西就卖的差不多了。
秀那时候非常羡慕耿家湾的人——靠着煤矿吃喝不愁,大姑娘、小媳妇打扮的花枝招展,哪像冯庄一个个灰头土脸,一年到头土里刨食也赚不上几个钱,大人孩子还累的要死。
秀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了能嫁到耿家湾去,再也不用成天走街串巷的卖菜了。
(现在秀不再成天吆喝卖菜,也成了一个穿着体面捏着钱包到市场上买菜的城里人,但却并没有多少喜悦而言)
那时候,秀常听二妗子说,他们耿家湾几乎都是自产自销,闺女、小伙子都喜欢找本村的人,说是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过那时候秀还很小,不着急愁嫁。
魏亮的丈母娘生了两个闺女,在村里又是孤门独户,让魏亮上门一是可以支撑门户;二是也有一个壮劳力——下井挖煤还是男人吃香,家里没有男丁,经济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还常常受村里人欺负,刚开始的魏亮在丈母娘的日子并不好过。
穷则思变,这是魏亮当初最迫切的想法。
魏庄不能指望:大哥魏亮四个孩子嗷嗷待哺,自己做点小生意补贴家用,父亲老实巴交一辈子就会侍弄二亩土坷垃,还得照顾一直瘫痪在床的老娘,日子一直是一贫如洗——同意二儿子魏亮过亲家日子也是无奈的选择,起码省了三间草房子。
魏亮左思右想,把目光落在了唯一的姐姐——也就是秀的母亲身上。
八十年代末,秀爸从黑龙江回来,在深山老林子修了五年的铁路赚了几千块钱,但在当时却是一笔“巨款”,秀记得那时候不光是两个舅舅,就是从没有什么来往的远房亲戚都隔三差五的提点东西上门——这个惦记着借点说儿媳妇,那个惦记着借点盖房子,抛家别舍,流血流汗挣得俩辛苦钱,秀父亲自然不能轻易往外撒。
虽然几次婉言拒绝,但二舅还是死皮赖脸的上门,死缠烂打,好话说了几箩筐,为外乎一件事——劝姐夫和他合伙买汽车——那是煤矿最红火的时候,耿家湾人家只要有点基础的都买大卡车跑运输,比起下井挖煤赚得多了,看着左邻右舍都发了,二舅眼馋的狠。
魏亮自己家庭薄,要想大翻身,也只有指望这个唯一的姐夫了,,凭着三寸不烂之舌,魏亮终于说动了姐夫和姐姐,不但拿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还向远在黑龙江的秀爷爷借了一部分。
秀小,也不知道是多少,反正不久二舅就买了一辆东风牌大卡车,日子一下子变了样。
一开始,魏亮说的很好“姐夫!车虽然是咱两家拼钱买的,我也不让你多操心,联系业务,往外跑车,都由我出面,你在家里,种好两家的地,挣来的钱,咱两家平分”。
对于搞运输,秀父亲不懂,也帮不上什么忙,自然都由他这个小舅子做主了,他能做的就是隔三差五去魏庄帮着干一些地里的伙计。
刚开始的半年,每次回来二舅都喜滋滋的给姐夫报账,赚了多少多少,秀爸也放下了心,去魏庄更殷勤了。
转眼一年过去了,秀的父亲发现了苗头不对:汽车轱辘成天转,但魏亮却从不提分红的事,一提算账,还皱着眉,说这月赊了多少油钱,那月赔了驾驶员工资等等,每次见到姐夫去他家,都显得很不耐烦。
尤其让秀爸伤心的是,魏亮成天的出车,橘子、苹果各种好吃食都是成箱子往家搬,三个孩子都吃腻了,大苹果咬一口就扔,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自己家里四个孩子一年都头都难见一回,做舅,做妗子,从来就没有心提一次,让自己带点,哪怕就几个,也让孩子们尝尝。
但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事情,秀爸只是私下和秀妈嘀咕几句,秀妈心里还是向着自己这个亲弟弟的,好言好语的劝男人“你也插不上什么手,魏亮也不容易,成天跟着车不着家,你做姐夫的就多担待些,都是一个娘的孩子,别计较太多了”,
说是搁伙做生意,魏亮并没有让秀的父亲插手汽车的事情,秀的父亲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常常带着秀去他家里帮忙,收玉米,刨地瓜,种麦子,甚至连喂猪,扫院子这样的活,秀的父亲也抢着干,像佣人一样忙碌了二年多,魏亮一分钱都没有分,反而常常在他姐夫面前唉声叹气的说“现在生意太难了,月月赊钱,都快支持不下去了”。
说是没赚钱,但是买车的第一年魏亮家翻盖了五间新房,第二年又盖起了三间配房还拉起了一个很大的院子,可对于他姐夫却只说“赊钱”。
如此三番五次,秀爸坐不住了:一家好几张嘴,两年多没进项,日子怎么过。
秀的父亲向小舅子魏亮提出“撤伙”,哪想到,入伙容易,散伙难,魏亮竟然露出了泼皮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