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买车的时候,魏亮像村里绝大多数的男人一样,一直都在村里煤矿上班,天天三班倒下井挖煤,自从拼钱买了卡车,挖煤的营生是不干了,但还是围着煤矿转——卡车主要以煤炭运输为主,近的百八十公里,远的都跑到连云港,南京、无锡等地,很是辛苦。
村里买车人家挺多,都想着赚巧钱,煤矿生产力是一定的,你拉多了,我的活就少了,活少了,钱也就赚得少了,相互之间存在着显而易见的竞争。
魏亮赚钱太急迫,常常采取一些不太地道的手段,渐渐的犯了众怒,被村里其他同样买车的人家记恨,和他处的不错的亲戚朋友曾很多次,好心的给他提醒“住在亲戚窝,多少顾忌一点”,可他总是不屑一顾说什么“都他妈的妒忌罢了,我赚钱多妨碍他娘的谁了”一看他这个态度,大家也不好再劝说什么。
一意孤行的魏亮终有一天吃了苦头。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魏亮刚请矿长吃完饭,哼着小曲,踉踉跄跄的从矿里准备回家,刚出矿门口,拐上一个深深的小巷,黑暗里窜出来几个身影,手拿着各种棍棒家什,照着魏亮就是一顿蹿揍,魏亮抱头鼠窜,高声大喊“打人了,抢劫了”,一棍子夯过来,将他砸闷在地,呼救、嘈杂声引来了附近的村民,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大家拿手灯一照,看到魏亮浑身血迹昏死在地,有腿快的赶紧跑回家报信,送到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宿,才终于月兑离了危险,但检查结果不容乐观:左脑壳粉碎性骨折,脑组织也有损坏,如果不是送医院抢救及时早一命呜呼了。
抢救过来的魏亮,在床上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才有了知觉,又经过几个月的修养才渐渐恢复,但是身体和精神都大大不如从前,魏亮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尤其是为人处世更不讲究了,连与他相处最近的老婆都看出来了:魏亮人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往里迷”,只要和钱沾上边的,都恨不得搂到自己口袋里,什么亲情、厚道都统统他妈的扯淡,只有钱才是最最真实和可靠的。
冯庄和魏庄相邻,秀门口的乡间路是唯一一条直通魏庄秀姥爷家的,以前魏亮每次回老家总会到姐姐家停留,碰上吃饭的时候,毫不客气,自己拿上一副碗筷就行了,可自打买了汽车,用秀妈魏亮他姐的话说“这个贼羔子,现在可抖起来了,不是刚结婚那会来家里蹭剩饭吃的魏亮了,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亏我还那么疼他,小时候家里穷,有一点吃的,我总是偷偷隔起来,留给他吃,记得他上初中那会,领着一帮子同学到家里来,一住就是好几天,恰是冬天,铺天盖地的大雪,家里没有一点干柴火,老娘又瘫痪在床,可怜我一大早趟着雪窟窿到野地去捡拾干棒,回到家烟熏火燎的熬了一大锅菜糊糊,几个半大小子喝个精光,都没有给我留一口•;•;•;•;•;•;•;•;”秀知道母亲只要提起这个小舅,总会忍不住长吁短叹的抹起伤心的泪水。
而一旁的父亲总会恨恨的骂“魏亮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孬种,六亲不认的东西”,秀的母亲总会无奈的朝着父亲翻几个白眼,以示不满。
“这可不是我说的,都是你们魏庄的老少爷们骂他的,上次我见到你三叔,对他不是也恨得压根痒痒吗!”秀父亲振振有词。
秀妈当然知道,自己弟弟这些年来的德行,不光是对他亲姐姐,尤其是回到老家魏庄更是有点趾高气扬,开着汽车一溜烟,直到自家门口才减速,遇上村里人连个礼节性地问候都没有,如果有人给他打招呼,他头高高扬上天,对谁都一副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都是乡里乡亲对于他这副样子,曾有好多人好心的跟魏亮的父亲和大哥魏明,明里、暗里也说过不少次,家里人也婉转的对这个尾巴翘上天的魏亮做了好多次的提醒——现在魏亮早不是以前那个灰溜溜,穷的只能过亲戚日子的男人,腰里有俩钱,眼里还有谁,对于父亲和大哥的言辞到颇有不满“都是看我现在富了,眼热,熊蛋,我才懒得理他们呢”。
可巧有一件事,让魏亮失去了平日的威风。
一年夏天,魏亮回老家帮忙种地——老父亲分家单过,独自种了两亩地,平时的打理都是靠秀的父亲帮忙,但是一摊上抢收抢种,秀父亲也只能先顾着自家地里伙计,魏亮家收种都比这里晚,有条件回来。
刚下过一场大雨,乡间的小路很是泥泞,魏亮开着车带着一家人,看着车外艰难走在路上的行人,很是得意——那时候山里买汽车的人家几乎没有,自然跑在道上的汽车也是凤毛麟角,魏亮有点忘形的跟老婆、孩子正吹嘘着呢,到村头有一个拐弯,一不留神,方向盘打滑,车子的前轮陷进了路边的水沟里,任凭魏亮怎么摆弄,也弄不出这个庞然大物,车子和人都搞得很是狼藉。
午后时分,大家吃罢饭纷纷从村里出来,准备到地里忙活,魏亮一看喜出望外,撕开一包好烟,陪着笑脸,迎上了出工的人——他想让大家帮忙把车推出来。
魏庄是个大村,十几个生产队,好几千口人,魏亮家在村西,对这些村东头的人家并不能一一认识,当然也分不清辈份——他都离家好多年了,但是大家对这个“嫁出去”的魏庄男人可都是一清二楚,想着他平时一溜烟,现在倒陪起了笑脸,大家心里有气,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摆摆手,都匆匆忙忙往自家地里去,把魏亮晾在一边。
魏亮心里窝火,却一筹莫展,还是后来魏亮他哥魏明听说他弟弟的车陷进了水沟,赶紧招呼了本家的壮小伙子帮忙。
事后,魏明狠狠的说了魏亮一通,这次魏亮没有反犟,自此以后也收敛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