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岁的孩子懂什么,大人说啥就是啥。
一听说以后能跟后娘一起过,心里还蛮欢喜。
爷爷女乃女乃帮村里看坟地,一直住在大河堰上,离村五六里,每次放学、上学走在阴森森的林地里,树下一个个或新或旧,大大小小的坟头,尤其那些插着的花圈幡杆,风吹过,沙沙作响,像极了穿着白衣白褂飘飘荡荡的鬼怪,阴雨天,天黑的早,偶尔还能看见若隐若现,星星点点的鬼火在游荡,秀爸每次都硬着头皮,提心吊胆。
土坯房就坐落在河堰的坟地里,屋后墙角紧挨着一个才建的新坟,月亮下惨白惨白,恐惧着八岁孩子的神经。
以后再也不用去坟地的家,孩子心里雀雀然的欢腾着。
可跟着后娘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父亲常年不在家,跟着后娘讨生活,秀爸经历的种种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偶尔闲聊说起往事,秀爸总是轻描淡写,说着自己小时候的淘气。
跟着后娘,秀爸就成了四个弟妹专职的保姆,抱这个,驮那个,烧锅、做饭凡是能够着的活计得到抢着干,稍不如意,就会换来后娘的一顿拳打脚踢——一个独守女人带四个孩子,既得操持着吃喝,还得顾着地里活,辛苦和烦躁可想而知,有了气,往哪撒,自己孩子小,也不舍得,秀爸即是佣人也是家里的出气筒,只要有点不如意,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骂之后,还有一个厉害的撒手锏,不给饭吃。
秀妈过门后,曾经听太婆婆——秀爸的女乃女乃,唠叨过一件事。
不晓得哪点心思不对付,秀爸又一次被后娘赶出了家门,眼看着天黑了**岁的孩子还在村头游荡,远远的,家里那扇大门一直紧闭着,正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冻,秀爸实在冻得受不了,只好钻进了村头的小桥下避风。
孩子不敢再去爷爷女乃女乃家。
上次他去井台提水,脚下一滑,一不心,木桶掉进了水里,捞了半天,自己差点掉进去,也没捞上来,回到家,又挨了一顿撺奏,后娘直骂“饭桶,连只水桶都攥不住”,挨揍后的秀爸又跑去了坟地的女乃女乃那。
接下来发生的让秀爸做梦也想不到。
第二天一大早,后娘气呼呼的跑到河堰,叉着腰,对着年迈的公公婆婆就是一顿臭骂,说什么教育的孩子不成材,不上路云云,这还不解气,又围着冯庄跺着脚骂了一通,说什么,后娘难当,孩子难管,谁看着孩子可怜拉家养去一大箩筐的闲话。
这个蛮子本来就厉害,这么一闹,别说村里的外人,就是婶子、大娘,也不敢再管闲事。
雪下了三天,田野里白茫茫一片,秀爸又冷又饿实在受不住了,跑到村外生产队打谷场上,偷了一抱麦草,在桥底下烤火,缕缕青烟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上前一看,竟然是冯二家的孩子,人冻得已经说不出话,赶紧通知了家人。
“这个熊女人真毒,听说她趁着这个大儿没在跟前,在家擀上白面条,带着四个孩子吃的正欢呢”秀太女乃女乃讲这事的时候,恨的咬牙切齿。
其实“后娘难当”大家都知道:年轻的女人,同时面对亲生和后养的,有几个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尤其是在那个连肚子都难填饱的年代,多一张口,就是一个负担,再说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疙瘩,冷暖饥饿谁会放在心上呢。
村里有一个和秀年龄相仿姑娘,亲娘在生她弟弟的时候难产死了,后来她爹又跟她找了一个后妈,后妈年轻漂亮还会理发的手艺,嫁过来也拖着一双儿女,两个孩子比男方家的各大一岁,大姐、二姐、三哥、四弟,排的倒是那么回事,后娘有文化,还把小儿子的名字给换了。
孩子亲妈产后大出血,看了儿子最后一脸,撒手人寰,撇下爷仨,男人为了纪念死去的女人——女人名字中有婷,给儿子取名“珍亭”,婷与亭谐音。
后妈带来的儿子叫建国,小孩就叫了建军。
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晚爹”男人心粗,又要经常外出讨生活,家里一应都叫给女方打理,这一双儿女虽说有了妈的照料,但境况却是有目共睹。
秀和姊妹俩都是一班,平日里大姐穿戴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老二灰头土脸,破衣烂衫,姐姐上课每次都是早早来到,老二则快上课或上了好一会才气喘吁吁赶到,老师总拿她姐做比较,说她懒什么的,但是慢慢的大家都晓得了原委,原来家里做饭、洗衣等所有家务几乎都落在她的头上,姐姐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外人问起她总是笑笑,从来不辩解一句,只是她那双手,让看到的人都不寒而栗。
十来岁的小姑娘,本该有一双白女敕女敕的小手,但她的却格外引人注目:骨节粗大、老茧从生,无论冬夏都又红又肿,尤其冬天肿的像个开花的馒头,黑青发紫,似乎在炭堆里埋过一年,手面上咧着血红的大口子,像用刀划拉开一样,散发着一股恶臭,村里人看了,到摇头直骂“后娘歹毒”。
其实,小女孩还算好的,听说年幼弟弟更可怜。
孩子才两、三岁,屙尿都不知,床上成天脏兮兮,后娘没有闲心给收拾,就动了歪脑筋——你不是屙吗,我让你顿顿吃不饱,一顿给点,度度命就行,孩子吃不饱,成天偷这偷那,想着没娘的孩子可怜,村里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里瓜果、青豆荚、青玉米,鸡蛋、煎饼,只要能进肚的,都往家里捞,就藏在席子或床底下,趁着后妈不在家,偷吃、渴了直接喝凉水,这样一来,屙的更是厉害。
长期的营养不良,孩子又黑又瘦,比起同龄的孩子无论在身高还是体重上都相差甚远,像个小老头似的,村里人现在都叫他“老头蛋”,
再小的豆芽瓣也能长成菜,再细的树苗也能长成材。
苦难中,男孩和女孩都长大成人,后妈的婬威并没有结束,成年的女孩又成了后妈眼里的摇钱树,说妥的亲事总会被后妈贪婪的胃口搅黄“什么三金、五金,三万、五万的彩礼、聘金”每次的狮子大开口,总会吓退男方,次数多了,媒人都不敢再登门,女孩一气之下,外出打工,后来听说找了个云南的婆家,再也没回来。
如果不是伤透心,谁会抛家别舍,远离故土,且永不再来。
冯庄女人只要提前她,总会忍不住长吁短叹“到底是没娘的孩子,没人疼,不过,这个苦孩子,可算是跳出她后妈的魔掌了”。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