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
哽咽的声音带着毫无余地的决绝。
林斯宇放下双手,傻傻地看着任月灵与脸上的泪水截然不同意义的双眸,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又或者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任月灵凝视着他错愕的脸,悲伤中隐约浮现着一种让人掉泪的温柔。
她说:“我以前一直否认,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我会迷失了自己,我害怕失去任月灵的存在,我害怕我会渐渐成为灵儿,我害怕子虚,我害怕我会有爱上他的感觉,我害怕他们之间的感情……而现在我否认,是因为我恨”
恨字的余音在空气中震动着,林斯宇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扯了一下,心脏猛地蜷缩着。他看着眼前毫不犹豫说着恨,却不停地流着眼泪的人,整个心像是被丢进了一个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一样,迷茫着,无措着,像是想找点什么来填补这样的空洞,却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只有一种叫做悲伤的感情在铺天盖地地蔓延。
任月灵用着有些轻淡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说着:“我恨灵儿的存在,我恨我不仅仅是任月灵,我恨……子虚,我恨他们的感情,我恨连我也相信他们的感情是深刻的,是磐石不移的,我恨……原来……原来一切都肤浅得厉害”
“什么意思?”
任月灵的话惊得林斯宇瞪大了眼睛,他快步走到任月灵面前,抓着她的双臂,迫切地问道。
任月灵没有挣扎,只是定定望着林斯宇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觉得现在的一切就像是在讽刺着他们一样。
任月灵看着林斯宇,淡淡地问道:“出了灵林村之后,你没有再做梦了是吧?”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可她眼里的情感却被一点一点地收回去,直到所有的伤痛仿佛了无痕迹。
林斯宇顺着任月灵的话,摇了摇头。她忽然变得有些冷漠的神情让他心里的不安更甚。
任月灵轻启着唇瓣,像是在叙述一件毫无紧要的事情一般说道:“所以你不知道,子虚最后娶了那个教书先生的大孙女,在他知道灵儿是妖之后……”
一瞬间,林斯宇仿佛听到了天崩地裂的声音。
他放开了任月灵的双臂,不敢置信地后退了几步,仿佛只要离月灵远一点,只要不去看她冷漠的脸,就可以当作没听过这句话,没有这件事,世界……他的世界还是像昨日一样有着一个美好的梦,有着一份温暖的感情,有着那个可以细细思念着的人。
“为什么……即使灵儿是妖,我也不会……子虚也不会负了她的呀他有多爱灵儿,我知道的呀我知道的呀我……他怎么会娶了别人呢?怎么会呢?不可能的呀不可能的呀”
林斯宇摇着头,望着任月灵淡漠的脸,红得布满了血丝的双眼终于承载不了他的伤心,泪,一滴一滴地坠落在地上。
他一直觉得那些梦是他最最美好的记忆,他以为他拥有着一份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情感。前生今世,这样的感情比什么都来得深刻,比什么都来得圣洁。可他怎么也料不到结局居然就跟那些电视剧一样,免不了俗……
他惊,不是因为知道灵儿是妖,而是……而是为什么他会负了灵儿?为什么明明连今世的他都能这样爱了,前世的他却能那样残忍……为什么要负了灵儿……子虚,你为什么能负了灵儿……
看着林斯宇的样子,任月灵咬紧下唇,压抑住自己不知道是想嘲笑还是想哭喊的冲动,侧过身,快步地越过呆愣在原地的林斯宇,走出林间小道。
在任月灵越过他的瞬间,林斯宇“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头,痛哭流泪。
这一次,他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一心只想着从林斯宇身边逃离的任月灵跑出了林中小道,被梦中的记忆挤满了脑袋的她没有一点思考的空隙,只是下意识地向着少人的地方跑去,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图书馆旁边的小路上。
在路边的木椅上坐着三三两两的情侣,他们都被忽然闯进来的任月灵给吓到了。
看到他们,任月灵才回过神来。她模了模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可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神去在意尴不尴尬,丢不丢脸的问题了。她神情恍惚地看了四周一眼,然后目光忽然定在了图书馆后面的一个大树上,也不理会其他人对她的眼光,脚一动,就跑到了图书馆后面去。
拼命跑到了大树下,任月灵抬头望着眼前的参天大树,忽然有种灵儿站在她常去的那颗大笨树下的感觉。但是她知道,这不是那棵大笨树,她,也不是灵儿。但是此时此刻,又跟当时多么的像……
她痛的,恨的,也许还有爱的……都那么的那么的像……
任月灵一只手撑在了粗壮的树干上,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想停住那些不停跌落的泪水,可是她的心却又满溢着……满溢着强烈得撕心裂肺的情感。空气在她的胸口被拼命的压抑着,重得让她几乎无力呼吸……
除了哭,她找不到其他宣泄的方式。就好像如果不哭的话,她马上就会疯掉一样。
其实她不想说的,关于那个梦,她不想说的。
上次在灵林村昏迷的时候,她就做了那个梦,她知道了灵儿和子虚最后的结局。她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会下意识隐瞒这些梦,不让龙子欣他们知道。她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所以在醒来的那一刻,她就决定了要把这个结局,把这个故事永远尘封起来,不让任何人触碰。
那是他们谁都无法面对的真相……
那是她无法面对的真相……
她一直逼着自己忘掉,一直逼,一直逼,可那个梦却比那些缠身的恶鬼还要可怕,总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忘掉的时候,又一次一次的出现在某个夜里。
所以,在今天见到林斯宇的那一刻,在那些记忆涌动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再也忍不住了……
也许,其他人她都可以不让他们知道,可他……林斯宇……子虚……她却无法隐瞒他,或者说,潜意识的她想让他知道,让他知道他现在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是多么的讽刺,甚至是令人作呕
她不想见到他,不想面对他,可是她又想看到他像自己那样崩溃的样子。看着他的眼泪,看着他的不敢置信,她觉得他很可悲,可她又觉得他可恨。她觉得心疼,觉得自己残忍,可在看到他悲痛的神情的时候,又有种报复的快感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手舞足蹈……
她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半,矛盾,却真实得可怕……
终于,任月灵无力地滑落在地上,痛哭出声。
她问自己:“只是去年秋,如何泪欲流?只是去年秋,如何泪欲流……”
她曾经的逃避显得可笑,他现在的深情变成了自以为是。这话听来无比的残忍,可却是让他们无言以对的事实。
那一份百年前的执着,这一份百年后的深情,到底是谁,负了,谁?